他嘴上这么问,其实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儿子肯定会哭闹的吧?
……
南渔县县衙内院,渝哥儿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揣在怀里,大眼睛盯着椅子上的小黑狗,虽然嘟着小嘴儿,但是看得出来,我们渝哥儿心情很好呢。
小黑狗是爷爷周三丰给他抱回来的,周三丰心疼孙子,但是俩大人是去府城忙公务的,他只能试试这样能不能哄好孙子了。
渝哥儿伸手去捉着小黑狗,他不会控制力道,所以掐抱起小黑狗举着。
林锦过来伸手想纠正他,“渝哥儿,抱疼了,快松手……”
渝哥儿嘟着嘴往回抱,林锦只好换个方法,伸手说:“给爷爷好不好?”
“嗯!”渝哥儿爽快点头,举着小狗放到林锦手上。
“真乖。”林锦将小狗放回到椅子上,自己两手做捧状,说:“你看爷爷,手像这样,你得捧着它,你掐着它疼,知不知道?”
渝哥儿两只小爪爪乖巧的并拢,学着爷爷的样子捧着。
“诶对。”林锦轻轻抱着小狗再放回到渝哥儿手里,让小孙子捧着小狗在怀里。
“你看,这样它是不是不叫了?”林锦摸了摸小狗。
渝哥儿听懂了,看着林锦,眯着眼睛笑:“咔咔咔……”
两天了,总算是笑了,林锦舒了一口气。
“爹爹!”渝哥儿突然对着小狗叫了一声。
吓了林锦一跳,以为渝哥儿又闹着要爹爹呢,仔细一瞅,渝哥儿眼里只有小狗,嘴里不停嘟囔‘爹爹’。
林锦拍了下膝盖,笑个不停,渝哥儿说话晚,只有‘爹爹’喊得最熟练,饿了渴了都喊‘爹爹’。
没事儿就喊,见谁都喊。
“渝哥儿,你给小狗起个名字吧。”林锦忙开口引导孙子。
这要是周寂年回来了,见渝哥儿喊一只小狗‘爹爹’,非得打烂渝哥儿的小屁股不可。
渝哥儿捧了一会儿,小手僵着不舒服了,他就将捧着的小狗儿递到林锦面前,皱着小眉毛,小表情有些着急,“嗯!”
“给爷爷啊?”林锦顺手就接过了小狗,“好,爷爷抱着。”
林锦接着说:“你给小狗起个名字吧,乖孙儿。”
渝哥儿手上轻松了,小眉毛也就舒展开了,嫩嫩的小手爪一下一下的捋着小狗背上软软暖暖的毛。
“嗷嗷!”渝哥儿冲着小狗叫唤,小宝宝的声音嫩嫩脆脆的,很是可爱。
“哈哈哈哈……”林锦被小孙子逗笑,“那就叫熬熬吧,你再叫一声。”
“嗷嗷!”
林锦又呵呵笑。
渝哥儿昂头看着爷爷,然后跟着林锦一起眯着眼睛,咧着小嘴巴哈哈笑。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渝哥儿还非得抱着熬熬到床上睡,林锦自是不同意的。
“谁家小狗让上床啊?你就调皮吧,等你……”林锦住了嘴,他准备说等你爹回来揍你的。
他不敢提,渝哥儿马上就要睡觉了,再一提,渝哥儿非得哭一夜。
和小狗玩了一下午,渝哥儿已经能抱好小狗不掐着了,他拢了小狗在怀里,迈着小脚步去,将自己贴在林锦的腿上。
“爷牙……”渝哥儿脑门抵着爷爷的腿,蹭了蹭脑袋之后,昂着头冲林锦软乎乎的笑,九颗小米牙露出来。
如果周寂年在一旁,一定会说儿子真像宁郎,惯会撒娇的。
周三丰也是心软,也是嫌闹腾,也帮着劝林锦道:“狗断了奶就抱来了,能脏到哪去?就随他吧。”
林锦叹了口气,也确实没办法对着和自己撒娇的渝哥儿黑着脸。
“你哟……”林锦伸了一根手指点了一下渝哥儿的脑门。
随后就抱起渝哥儿放到床上了,渝哥儿就拢着怀里的小黑狗缩在爷爷怀里,没有爹爹在身边的第二个夜晚,熬熬陪着他缩在爷爷怀里睡觉觉。
等渝哥儿睡着了,林锦悄悄把小狗抱下床了,床边地上放了一个旧衣裳铺的狗窝。
……
第二日,谢宁带了两个衙役,衙役穿着粗布衫装作他的随从。
三人进了有书茶楼,专挑了一楼坐下,谢宁叫了一壶热茶,三碟小吃。
“话说,这书生上京赶考的途中,天降暴雨,怎么办呢?”
“书生定睛一瞧,诶?前方有一小破庙……”
说书先生语气起起伏伏,百转千回,谢宁第一次听书,很是得趣儿,一边剥花生一边喝茶,听的津津有味。
盐煮花生确实很香,仔细查看,每个花生都被捏了一个小口,所以花生仁特别入味。
花生里除了盐,应是还放了其他调料,花椒、八角和香叶之类。谢宁心里想着回去煮给家人吃,渝哥儿也可以吃一点。
他坐在人进人出的一楼,长相又这般俊俏,引了些茶楼里的品茶人一个劲儿盯着他看。
其中有一桌三人,不仅偷偷看着他,还要嘀嘀咕咕讨论,离得远听不见说什么,但是眼神让谢宁不舒服。
俩衙役也是有眼力见的,见谢宁皱眉,立刻起身走到那三人面前,两手插了腰挡着他们视线,嘴里凶道:“听书就好好听书,眼睛不想要了?”
壮汉衙役这一出声,吓得茶楼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说书先生在二楼也站起了身,住了嘴往下看。
衙役是衙门里最低等的差役,衙门里脏的、累的、跑腿的都是他们来,他们是直接与百姓接触的衙门小官,民不与官斗,所以经常能得到一些百姓的好处。
长此以往,就养成了若得不到好处,部分衙役就打砸勒索,侵害百姓的陋习,一个个都养出了对着平民,便凶神恶煞的脸。
百姓私下都称呼衙役为‘衙蠹’,意思是衙役都是一帮蚀器物的蛀虫。
平民口中的‘民不与官斗’,大多数指的就是衙役。
‘砰’地一声,另一衙役直接重掌拍桌,“眼睛少给老子乱瞟,听见没!”
虽然很凶恶,但是很管用……
这一插曲叫茶楼里的百姓眼里都有些惧怕,只有一个矮小的身影,眼里却是兴奋。
这个矮小的人正是昨天来买花生,被拦在茶楼外的小姑娘。
谢宁不再受他人的眼神打扰,舒舒坦坦地听起书来。
“那小狐精哭的梨花带雨,直往那书生怀里钻……”
“……”谢宁双唇微启,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谢宁稳坐如山,用眼神瞟了一下左右手边坐着的衙役,这俩听的很入迷。
再微微转动脑袋,看了看周围的书生,好几个眼里又向往又痴迷的。
“……”谢宁无语,转回脑袋,硬着头皮听书。
被逼听了一下午香艳的‘秀才赶考雨夜奇遇’,谢宁一无所获,蔫哒哒回了客栈。
周寂年还没回来,他去摸了周寂年随身带的书来看,磕磕绊绊能勉强看明白,是一本治理农耕的书。
对于谢宁来说有些枯燥,毕竟他字认不全,看的越吃力就越犯困,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
等周寂年回来的时候,就见谢宁头枕着手臂,手上还捏着他的书,两眼紧闭,睡的脸蛋儿红扑扑的。
周寂年轻轻拿掉夫郎手里的书,横抱起谢宁放回床上。
“嗯……”谢宁被抱起来都没反应,但是后背一挨着冰凉的床铺,就离开睁了眼睛醒过来,“寂年?”
“嗯。”周寂年放下他,给他盖好被子,“睡吧,我回来了。”
谢宁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软骨头似的又栽进周寂年怀里,两臂松松地环着夫君的腰。
“找着那人没?”刚睡醒,声音也软软的。
“锁定了,名叫张仁,是个秀才,明日带你远远看一看,若确定是他,找个理由将他抓起来,再细细审问。”
谢宁在周寂年怀里点了点头,没吭声,闭着眼睛醒神。
周寂年了解他,这会儿肯定是再睡不着了,于是问道:“下楼用饭,还是我让小二送上来?”
“送上来嘛。”谢宁用懒洋洋的语气回答,不太想下楼。
周寂年吩咐了小二之后,很快就上了菜,两夫夫坐在桌前边吃边聊。
谢宁问:“若真是张仁,没有证据捉了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周寂年沉默片刻,说出心里的想法,“鲤鱼亲眼所见他持死者头颅抛于护城河,那么他与此案绝脱不了干系,对于这等残忍的凶犯,我想直接缉拿,严刑拷问。”
谢宁筷子停在空中,撅起油乎乎的嘴巴亲了周寂年一口,“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啊?”
与鲤鱼通灵,如此精怪之事,闻所未闻,谢宁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但是周寂年对他说的话却深信不疑。
“这世间,除了你谢宁以外,再没有能更让我信任的人了。”周寂年说完淡定夹菜。
“唔……”谢宁不好意思的嘟着嘴,又扯回正题说道:“可是只瞧见了他将那个扔进河里,如何能证明是他犯案呢?”
“你既好奇,我就好好给你讲讲。”周寂年放下筷子,恶趣味又来了,他笃定,听他讲完之后,小夫郎晚上要吓得睡不着觉了。
睡不着,他正好可以教宁郎做些运动。
“我问过曹良,若是锁定了凶犯,但是第一时间没有证据的话,可以从以下几点下手。”
“首先尽听其言,就算明知供词有假,也让其言,然后书写下来,根据狡辩的供词发问细节,核对事实是否属实。”
“若提出疑点,百般拷问犯人却仍然欺诈,就要采用笞掠的方法使之屈服……行鞭杖责都是轻的……”
周寂年握着谢宁白嫩的手,嘴角扯着笑着说:“夹指压踝,将手指一根根夹进竹板里,加班两头都是绳,两个壮硕衙役一人扯一边,越扯越紧……”
他声音故意压低,沉沉地说道,手上也慢慢收力。
“啊!”谢宁被他捏的手疼,轻叫一声,马上反应过来,另一手一抬就去拧周寂年的耳朵。
“嘶……”周寂年失算,没防备被宁个正着,“玩赖是吧?”
“哼!”谢宁抽回手,皱着鼻子凶巴巴地说:“然后呢?”
周寂年挑了挑眉,两手掸了掸衣袖,作无赖状,“不说了。”
谢宁讨好的笑,起身跨坐在周寂年身上,软了嗓音,糯糯地问:“疼吗?”
“当然。”周寂年顺手搂了送上门的窄腰。
谢宁一手扣在周寂年的脑后,倾身上去啄吻了一下周寂年的耳朵,随后埋身下去,靠在周寂年肩膀上,额头抵着周寂年的温热的脖子,“我错了……”
周寂年轻笑,抱起他回到床上,“小笨蛋,吓了你还这么乖?”
“哼哼……”谢宁抿了嘴笑,眼神里又一如既往的娇憨,还多了些温柔,“我错啦。”
他成长了,但是仍然喜欢和周寂年打闹,撒娇。可是哪有时常打夫君的小哥儿啊,也太凶悍了吧。
所以他想改来着,这会儿对周寂年表面撒娇,实则是道歉。
“笨蛋。”周寂年在他身侧躺下,侧着身子,一手撑着头,一手去轻触小夫郎的脸蛋,柔声说:“喜欢才会故意招惹你。”
明知道惹谢宁,谢宁会拧他,但是他就是喜欢,被拧也喜欢。尤其是在床榻之上,刺激。
“不过方才你说得对,我明日再问问与张仁相熟的人,先弄清楚张仁的杀人动机,有了动机,审问名正言顺。”
谢宁点了点头,也回到正题,“蒙冤的曲文博录供上说,他是用五两银子,在一个小娘子手上买下的三彩画眉,那个小娘子可能是知情者。”
“见过那小娘子的只有曲文博,曲文博又蒙冤致死。那张仁家中倒是有一妻一女,只是十岁的女儿和妻子,并不符合小娘子这个称呼。”
在庆朝,小娘子在民间指的是及笄,却未成亲,尚未盘发的女子。
“明日你先看看那张仁,如果确认鲤鱼看到的就是他,我就带几个捕快暗访张仁邻里。”周寂年翻身坐起,“我叫桶热水,净身休息吧。”
谢宁应了一声,还在想案子。
……
第三天,谢宁跟着周寂年约见一个农家汉打扮的衙役。
衙役:“禀大人,张仁是庆元三十四年中的秀才,上门给乡绅之子当过夫子,仅半年便不去了,不知原因。之后在家中苦读,给书铺抄书,帮百姓写信为生。”
周寂年问:“他和什么人往来密切?街坊邻里相处如何?”
“据他邻居吴婶说,他家时常有读书人出入,有时出门很晚才归家,但是不清楚打哪回来。吴婶的丈夫是个更夫,夜里不在家,白天要补觉,吴婶一妇人不太方便和邻里往来,所以问不出来什么。”
周寂年点了点头,“继续盯着他,看看和他往来的书生都是谁,一一记下,我日后问话。”
“是。”衙役拱手行礼后退下了。
周寂年手指轻叩桌子,发出清脆地‘咚咚’声。
“张仁并不是每天都出门,想指认他有些困难。这样,你今天还是去有书茶楼,那张仁若出了门,我让探子去报,守他归家的时候,你再指认吧。”
周寂年站起身来,准备送小夫郎去有书茶馆,“我去暗访葫芦巷子,问问话。先送你去茶楼,今日也不能陪你,你自己听听书,乖。”
谢宁乖乖点头,“嗯嗯。”
“昨日那两名差使可尽责?”
“嗯,怪凶的,听书的人都不敢瞧我了。”
周寂年笑了声,很是满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