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白孤生

作者:白孤生  录入:11-21

  他不紧不慢地威胁了一通,这才退了一步让班房的人重新处理,作为证据之一的尸骸还得重新运到县衙,等判刑了后再重新安葬。
  等此事了了,只剩下衙门的人手后,他们面面相觑看着正走远安抚大山公子的县尉,这才有人低着声音说道:“刚才县尉那冷冰冰的模样可真吓人。”
  方元卖力气了一下午,身上皆是汗渍,本就热得有些不耐烦,登时出言说道:“要是你娘也杀了你饿的娃,难道你会认为你娘杀得对,希望县尉给她免除罪名?”
  那典吏张口支吾了一会,小声说道:“我娘才不会杀我女儿呢,我家娃娃多可爱。”
  “那不就得了。”方元没好气地说道,“我看刚才县尉要是不开口,那张生还可能打那绣娘呢!真是个狗东西,自家孩子都护不住,这种人就不配当爹。”
  “我看是那绣娘猜到了真相才会坚持要开棺验尸吧……”
  “还真是有可能,听说头回是不答应的。”
  后面小声的交流并不影响到虞玓和大山公子的对视。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大山公子现在的模样,蹲下来呼噜着他的大脑袋,有些担忧地说道:“出事了吗?”
  形体变大的同时,大山公子出现的次数会随之减少,故而虞玓其实已经摸到了其中的脉络。可最近他出现的次数很是频繁,频繁到虞玓不得不认为他是在借此克制些什么……虽然他不太确定,但是大山公子那些所谓的玩闹后,情绪确实会更稳定些。
  兽瞳定定地看着虞玓,幽深得仿佛充满戾意。
  兽仰天长啸了一声,大脑袋在虞玓的怀里蹭了蹭,纵身狂奔了出去。
  虞玓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走了回来,与县衙的人一处先回去。
  …
  立政殿。
  长孙皇后沉闷的咳嗽声时常响起,进进出出的女官侍从在听到咳嗽的时候,心头总是忍不住一紧。
  各地刚揭榜的大夫都被送到长安来,只是得用的都是在少数,往往都是无用功的徒劳。只有几个还能稍微一二,这其中最为显著的是一个叫胡二梅的中年大夫。
  东宫出现在立政殿门口的时候,那胡二梅正在外殿与几位医官辩驳。一身朝服的太子殿下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就在诸多迎拜声中走过,去了内殿探望长孙皇后。
  胡二梅的视线下意识跟着东宫,待他的背影消失后,才有一个医官说道:“太子殿下真是记挂皇后娘娘的安危。”
  “唉,毕竟是母子。皇后这病情……”
  胡二梅跟着附和了几句,其貌不扬的脸上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内殿之中,却是别样的安静。
  碍于长孙皇后的身体,能来探望的人甚少,除了皇后所出的子嗣就只有长孙家的人能来。故而殿内除了皇后隐约的咳嗽声,并无其他的动静。
  今日长孙皇后的气色好了些,正躺在软榻上看书,听到太子进来的脚步声,无奈地摇头叹息道:“不是让你专注国事,不必日日前来吗?”
  太子在长孙皇后的身旁坐了下来,温和笑着:“阿娘,国事重要,但是您的身体也是重要的,这并不矛盾。”
  长孙皇后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了起来,继而把手帕捏在手中,对他说道:“你近来神色郁郁,莫说是为了我这身体。高明,你的眉头皱起来啦。”她温柔地说着。
  李承乾道:“阿娘就莫要记挂我了,听说最近阿娘的胃不好?”他瞥了眼那被长孙皇后紧握在手中的帕子。
  长孙皇后笑了起来,“怎这角色倒是颠倒了。从前是我记挂着你的身体,时常过问东宫的情况。现在倒是高明来担忧我了。只是最近有些乏味,按孙神医以前的说法,少食多餐也未必不好。”
  长孙比起从前瘦削了许多,苍白的脸色让她瞧来很是病弱。太子抬手给她往上盖了盖毯子,淡淡地说道:“是改了药方后才如此吗?”
  长孙细细思量,倒也没错。
  “不过换了药方后,我倒是精神了许多。”长孙皇后说道,“你和青雀又闹起来了?”
  太子道:“只是些闲话,倒也不严重。比起从前,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长孙无奈地说道:“青雀心高气傲,你又不是个爱吃亏的脾性。陛下那头……”
  “阿娘,这些事情以后都可以再提。”李承乾的笑意淡去。
  眼下长孙皇后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长孙皇后顿了顿,她的视线略过空气的浮光有些怔然,许久后才慢慢开口:“高明,我怕来不及了。”她倦怠地,疲懒地说道。
  晋阳公主提着裙角跑了出去。
  刚刚偷听到的内容在小公主的耳边不断回响,终究变成了无法逃避的话语。
  …
  九月,落雨。
  虞玓举着纸伞走在雨势中,街边还有店家叫着让他进来躲雨,只是都被他摇头婉拒了。
  他这一次是去探望白霜的情况。
  白霜现在已经有些难走动了,而县衙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就算是在内衙中,也是与其他人挤在一处。毕竟南安县衙是真的过于破旧,故而虞玓做主让白霜和程二丁两人暂且搬出去住,他给他们租下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
  只是这样一来,虞玓要探望白霜的情况就只能多出外走动了。
  今日趁闲的时候出门,遥遥望见天上隐约有乌云,虞玓便随身多带了一把纸伞,倒是派上了用处。他撑着油纸伞回到了县衙中,门子笑着说道:“县尉可真是不巧,遇到了这场大雨。”
  虞玓只道了一句,“工房的人今日出去没有?”
  门子道:“雨前就出去了,应当是去测量水位。”
  虞玓颔首,收了油纸伞进了门去。沿着抄手游廊往内衙走,一路上与他打招呼的人不少,等他重新回到院中,就看到屋舍的门槛边蹲着个正在看着雨水的青年。
  “许贺,淋到雨了。”
  虞玓把看得入神的许贺叫回神,把油纸伞倚靠在门外,跨进了门内。许贺跟在他身后进来,从衣襟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虞玓,“郎君,这是这一回取来的消息。”
  许贺就是方田间给他留下来的人手之一。
  别看许贺瘦瘦弱弱的,与程二丁对打起来的时候稳占上风。
  虞玓倒是嫌弃他在身边有些浪费了,只是在这点上方田间的态度很强硬,或许是殿下给的密令也说不定。
  虞玓接过来,对着一脸笑嘻嘻的许贺说道:“先去换了这身衣服。”
  许贺拽了拽自己已经湿透半边的衣裳,笑着倒退了出去。因着一旦下雨,屋内就很是昏暗,故而虞玓是拿了信封去窗边拆开的。
  收在里头的东西大多不是什么书信,要么是一张乱七八糟的舆图,要么就是一些沉甸甸的碎块。不过这一回虞玓倒是看着这手中折叠开来的画像有些出神。
  这种看似有些弯折,两头都能握着类似回旋镖的兵器叫什么?
  这看起来有点眼熟。
  虞玓陷入沉思,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些东西。
  他先是把这张图像收了回来,然后继续往下翻检,在下头就是方田间口述,然后不知道是谁写的一张字条。左不过不可能是方田间的字迹,毕竟第一回 他自己写的内容,到了最后就连他自己也看不明白。
  虞玓看完后,把两件东西叠在一处,就听到外头有徐庆的叫声。
  “郎君?”
  虞玓倚靠在窗边,平静地说道:“什么事?”
  “明府请您过去。”徐庆道。
  虞玓把东西都收到了抽屉中,然后出了门去,沿着走廊路径到了明府的院子。今日本来就是休沐,不管是虞玓还是郑明府都穿着常服,看起来自在了许多。
  郑寿铉看到虞玓进来,笑着冲他招手,“来来来,这是我刚收到的好茶,你与我一同品尝看看。”其实吃茶为假,下棋为真。
  郑寿铉也是个棋迷,但是之前在县衙中药找到一个能陪着他下棋的人属实是难,在知道虞玓的棋艺不错后,郑寿铉倒是常常叫虞玓过来一块下棋。
  他泡茶的手法不错,在烫过茶杯后,滚烫的热水冲泡进茶盏中,那淡淡的香味就散开来。茶香与虞玓身上惯用的安息香融合在一处,那种香气中带着微涩的甘甜沁人心扉。
  虞玓看着已经摆好的棋盘,接过郑寿铉递过来的茶盏,“明府今日要下几局?”
  郑寿铉笑着说道:“那自然是要让赤乌尽兴而归。”
  虞玓:……尽兴的人应当是郑寿铉自己。
  只是虞玓也不排斥下棋,在对弈的时候反而能很好地理清思绪。
  黑与白两种色彩在棋盘上胶着。
  郑寿铉一边吃茶一边说道:“你之前可是给我找了好大一个麻烦。”他边说着边看准了位置,捻着棋子下了。
  虞玓偏头,若无其事地说道:“难道是那个张生?”
  最近算得上麻烦的案子,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么一件了。
  郑寿铉幽幽地说道:“不是他还能是何人?这小子简直就是愚孝之人,一直来给他的母亲求情,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他了,让门子给他轰出去了。”
  虞玓道:“他的娘子没有阻止他?”
  郑寿铉思索了片刻,“你说的是刘氏绣娘吧?她已经和那张生和离了。”说到这里,郑寿铉露出笑容来,“此事也倒是稀奇,原本是那张生要休妻,就说她不孝不悌。而恰在他之前,刘氏绣娘已经送了和离书去张家,而且带了娘家人上门去。”
  这绣娘的娘家其实就是刘家村。
  刘实再确实不是个东西,但也确确实实让刘家村成为一个富裕的村落。哪怕最近刘家村最大的依仗倒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还是有点家底的。绣娘的娘家上门后,也不知是如何“交流”,最终她拿回自己的嫁妆并带走了小女儿。
  “是个率性的女子。”
  虞玓对后续并不知情,闻言不由得点头。
  郑寿铉也是欣赏如此刚烈的女子,“其中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但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硬的脾性,倒是好生搓了搓那些人的性子。”
  虞玓挑眉,“明府听来有些怨意?”
  郑寿铉没好气地同他说道:“什么叫做怨意?听起来可当真是难听,是为案情焦灼。”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手里却毫不留情地杀掉了虞玓的一小片棋子。
  “其实这里有溺女婴的习惯。”他摇头说道,“不是一家,也不是十家。是哪一家都有可能,县城中的倒是少数,富裕的乡镇也是少有,但是再往偏远走,越是需要农作,越是需要男丁的,就越有可能。”
  虞玓微顿,手中的棋子本是要落下,却停在半空中。
  “要说他们多么恶毒,倒也不是如此。只是家中贫苦,需要男丁养家,还有继承家业的想法作祟,这就让人千方百计要生个儿子。但偏是生了女儿能如何,养又养不起,乡里都是一样穷苦,送出去也没人愿意收,那就只能……”郑寿铉摇头。
  虞玓淡淡说道:“养不起就别生。”
  郑寿铉道:“这就是你偏激了,这传宗接代也总是要的。”郑寿铉虽然同情,却也认为此事的发生也是无可奈何。传宗接代总是要的,可偏偏一直只能生出女儿,那能怎么办?
  虞玓摇头说道:“您的说法或许有些道理,可有再大的缘由和来头,就算是自家的儿女,杀人也要偿命。他们自然可以继续溺毙女婴,换取有可能再诞生的儿子。可我知道一个,自然会再抓一个。”
  郑寿铉的眼中有些异彩,“可若是父母伤子,这判罚总归是……”
  那祖母杀孙女一案之所以能重判,乃是因为情形极为恶劣。年仅三岁的女童被活生生用长长的银针扎死,不管放在何处都甚是凶残。
  坐在郑寿铉对面的郎君神色淡漠,仿佛这只是轻微不过的事情,“父母杀子,确实是轻判。可再轻能轻到哪里去?”
  不管是□□数年还是流放……总归有要命的手段。
  郑寿铉不由得一顿,倒是有些后悔刚才给虞玓多嘴了那么几句。他看得出来虞玓平日里是个严于律己,恪守律法的人物,可同时他也是一把不出鞘的利刃。
  总有些时候,刀剑出鞘,容易剑走偏锋。
  棋局还在继续。
  刚才郑寿铉的话,倒是久违地让虞玓想起了些事情来。
  杀人总归是要武器的。
  水也是一种武器。
  水……大海……武器……
  好似在许久之前,在摇晃的甲板上,阿娘抱着他讲了一个关于蓝色胡子男人的故事。
  当徐芙蓉说到那个蓝胡子用槍把姑娘杀了的时候,小勺儿曾问过一个问题,“槍是什么?”
  年幼的他并不曾看过槍,也不曾看过红缨槍。
  徐芙蓉比划得不清楚,就抄着面无表情的小娃娃去了内间,给他描绘了一张图像。弯下来的把手是可以握住的,前段是长长的槍管,在把手里面塞着子弹,一旦扣下扳机就能直接把子弹弹射出去……是一种类似弹弓,却又比弹弓不知强劲多少倍的武器。
  武器。
  虞玓低头看着棋局,默不作声地压下最后一枚棋子。
  郑寿铉认真端详着许久,终究是松开手,摇头说道:“这一局是我输了。”许是刚才在谈及的话题让郑寿铉有点兴意阑珊,他在输掉了这一局后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对虞玓说道,“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卸任了,到时候上任的县令脾性如何……你可得收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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