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白孤生

作者:白孤生  录入:11-21

  太子这话一出,底下长孙无忌就微微蹙眉。
  他不由得看了眼太子殿下,那日在张如是此案后窜出来的不祥预感再度爬上心头。
  难不成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长身而立,举手投足间很是中正大气,“以范阳卢氏为例,卢氏大房道亮支里头,卢复娶陇西李氏,卢绶娶王氏王遂女,皆婚资百万数……此诸位皆如是。
  “皇室少有与士族尚婚,其旧士族无法入仕,如此来,其一借由婚姻敛财,确保门第不落;其二借与婚者权势,为自家子嗣谋官。呵,倒是一条好门路。”
  他轻笑两声,却无人敢附和。
  太子殿下这话一出,如魏征、房玄龄之流一时间屏息敛神,不能开口。
  陇西李氏出了李渊后,一跃成为诸姓之首。不过皇室与陇西李氏到底不完全一致,故而卢氏与陇西李氏联姻倒也不算做与皇室结亲。
  朝中有不少大臣,可算作第二种。
  长孙无忌蹙眉,“太子殿下难道是去清查了诸世家的情况?”
  太子悠悠说道:“如何算是清查?”他袖手在后,抬眸望向长孙无忌,“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摊开来说,在赵国公眼中便算作是清查?”
  清查?
  李承乾俊秀的面容带着淡淡笑意,眼底却透着些许幽深来。
  这词用得倒是妙。
  长孙无忌惶恐,欠身说道:“臣不敢。”
  太子殿幽幽再念,如太原王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等等名望士族的婚姻详情,再有其族内仕宦情况之对比,端得是信手拈来,听得人两股战战,不知究竟还有多少内情来。
  最终他淡淡问道:“诸位卿家不如同陛下说说,这些人未经科举,不由圣人提拔,未有举荐之名,究竟是如何为官?如何入仕?
  “未经科举,未经提拔,未经举荐而至官位者,单以出身门第而论,难不成诸位还想着重回魏晋不成?”
  太子这话说得清淡普通,却骇得朝臣皆是满头汗津,不得不齐声道:“臣不敢——”
  圣人重关陇贵族而轻山东诸姓,其诸大姓士族难以入仕,为避免地位滑落,开始接受出身山东的普通士族,这一批新兴士族如魏征房玄龄等有名望权势,又得儒学礼数之名,与其相交既能不堕出身,又能换取权势仕宦,可真是两全其美啊!
  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做法,从来都是心知肚明,不必摆在明路上来说。
  如今被太子殿下这一揭开,便成了朝日消融的白雪,其将化不化的模样如鲠在喉;更让人背后发凉,不知太子究竟是从何查起?
  太子殿下所罗列的详情甚至缜密到了一士族内有几人为婚,几人仕宦,这一一对比之下,一目了然。这般谋算,竟是不知太子殿下查了多久,又不知他究竟收罗了什么证据来。
  今日太子借此《论虚实》来攻讦世家,难不成当真是要动这根扎数百年之长久的士族?
  须知任何世家看似繁华大树,生机磅礴,可底下根茎谁能容得住深挖?
  难不成太子,当真不怕世家反扑其身?
  圣人淡笑,丝毫不为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动容,“那高明以为如何?”同样的一句问话,前乃太子,后为高明,微妙间流露出了圣人对此默许的态度。
  太子欠身,敛神沉声:“儿臣以为,当改科举之制,以其为仕宦入途之首!禁任何法外之途,凡有逾越者,当诛!”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更新get√
  *
  《贞观杂报》的灵感来自《开元杂报》,据说唐开元有这类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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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了一点(虽然也没早多少),其实太子这属于先狮子大开口威胁一波,等不愿接受的时候再来折中的中庸之道……
  太子(猫):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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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王宝业沉默地守在门外,今日本该是长孙泽来守卫太子殿下,可不知为何三日前轮值的顺序调换了。
  今日本该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好天气。
  长久的雨后,终于迎来一个晴朗的日子,淡薄的阳光散落,淡色的日光在禁军护甲上跳舞,那沉淡的色彩让王宝业的眼睛有些刺痛。
  大兴殿内的争辩并不激烈,甚至是带着温和的你来我往。
  可落在王宝业耳中,这无疑是猛烈的拼杀。
  分明是平淡的、彬彬有礼的语句,在太子殿下口中轻柔吐露出来的时候,宛如尖刀刺骨,刀刀毙命。
  王宝业的神色是紧绷的。
  他有些明白,当初为何在挤兑了长孙泽后,太子会提拔他上来了。
  这或许是原因之一。
  王宝业两脚分立,严肃的眼神望着殿外,却清楚如他这样的人定然不止一个……方才殿内太子所说的内容,可有很多都不是经由他的手查出来的……他咽了咽喉咙,神色却越发冷凝。
  两刻钟后,朝会已散。
  王宝业恭敬地行礼,迎接着方才从殿内迈步而出的李承乾,“太子殿下。”
  俊秀的青年面带笑意,那温柔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在殿内的剑拔弩张,“去左春坊。”
  “诺!”
  事情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待虞玓知道此事,已经是一日后,虞陟从国子学而归。
  虞陟端坐在虞玓的对面,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我觉得,你看起来比我还要淡定得多?”
  虞玓平静地说道:“大郎热心,弟弟极为感谢。”
  虞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换了换跪坐的姿势,没什么形象地倚靠在桌案上,“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从几个同窗那里得知,太子殿下似乎在朝堂上抨击了世家,颇有剑指士族的意味。”
  虽然虞陟说得轻松,可从他微微蹙眉的模样,还是能看得出来严重性。
  国子学的气氛不如以往,同窗们一旦碰面所聊得便是此事,有种人人自危的错觉。而往长安街头的坊间去,又是一种不同的言论,那些聚集而来等候来年科举的学子们赞同者有、反对者有,而日渐围在雍州府前的学子可是越来越多了。
  彼此间尖锐的对立气氛隐约显露。
  如今在虞陟看来,这两者一旦再有什么矛盾被挑破,瞬间就会激化眼下的情况。
  “虞玓,你可知其中的危险?”虞陟沉声说道。
  作为隐隐的中心,一旦出事,不管虞玓到底想不想要,他都会被卷入事件中去。如今虞玓可算是出了大名,不管究竟认不认识他这么个人,至少人手一份所谓的《论虚实》,而再往外传阅,也不知京城外能有几何。太子殿下对世家撕破脸来,如此争锋相对,倘若没人想拿虞玓来做靶子,那才是奇怪了!
  虞玓脸色平静地拆着信封,“大郎,这就得看太子殿下的手腕了。”
  图穷匕见后,一方总会穷追猛打,再加上圣人的默许,原本顽固抱团的世家总会有人开始动摇。
  一旦开始动摇,就是太子瓦解的时机。
  事实上,太子眼下想要的,不过是广开科举,破除世家的垄断罢了。可若不是这么狠咬一口,贪婪的人不会舍得断尾求生。
  “太子殿下?”虞陟蹙眉,看着虞玓取出信来,“你就这般相信他?二郎……纵然是太子殿下,他如今也还未二十,难道你当真不害怕一旦一朝踏错……”
  “我信他。”
  虞玓把看完的信收入信封,漫不经心说道。
  这份来信确实超出了他的意料,竟然是经学博士送来的……若是按着时间来算,大概得是三四个月前写的了。
  虞陟观他说得随性,可是以虞玓的脾性,能说得这般随意从容,反而是发自内心的话语。
  他郁闷地扁嘴,“你都躲在家中,阿耶阿娘也不在府上,只得我一个人日日出府读书,这未免也太过不公!”
  虞玓抿唇,手指搭在信封上,抬眸看着虞陟,“那不若我们一起去见叔祖?”
  虞陟气闷,“你就爱拿这件事来气我?!”
  虞玓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摇着头说道:“我并非拿你来做幌子,大郎说得确实有理,但凡有叔祖出面,你要是请假也便宜些。”
  当初不让虞陟退回来,是因着此事多少不会牵扯到他身上,若是他也退了反而不妥。只现在虞玓却想着他在这般纷扰的环境中,再继续在国子学内也不合适。
  没想到虞陟反而摇了摇头,“现在你近乎是刻意避嫌的状态,许多的事情反而消息来得慢些。祖父自有他的门路,可你也不能日日去问他。还是我来。”
  国子学内的消息纷杂,可终究是一条路。
  虞陟面无表情的脸色有些松怔,反而被虞陟越过桌案来揉了揉脑袋,“二郎,莫要忘了,我可是你的哥哥。”
  虞玓微垂着头,眼里有些亮光。
  这日傍晚,赵国公府上,来了位难得的客人。
  长孙泽回了府,与大哥长孙冲、二哥长孙涣等一同在偏厅同长孙无忌说话。
  “太子,怕是早有此心。”长孙无忌沉沉地说道。
  长孙冲是一位高大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低调华贵的服饰,看起来与身旁儒雅的二弟与粗壮的十一弟都别有不同,“阿耶,我观太子殿下的言行,其所指乃是山东士族居多,您何须介怀?”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便是山东士族又如何?你可知魏征、房玄龄之流,尽数是山东出身,哪怕结亲也爱与他们同往。再问问自己,是否曾也是做过类似相仿的事来?这士族外头看着香,内里一个个翻去,皆是腐朽沉臭,谁能经得起彻查来?”
  沉默的长孙涣抬头看着对面的长孙泽,“十一,最近东宫可有不妥?”
  长孙泽憨憨地说道:“太子殿下的每日行程与往常无二,不过圣人下令加派了人手,由以往的每日两队增添到了四队人手,太子一旦出行必定有人拱卫。”此处暗喻的乃是那些暗处的人手,这就不是长孙泽所能沾手的了。
  长孙冲蹙眉,“圣人对此也是默许的。”
  长孙无忌淡淡地说道:“几年前定姓的事,不就看得出来圣人的意思?如今太子有意,并且也当真掌握了某些不大合适的证据来,倘若掀开来,倒也算是底牌。如若真的要查,哪怕是圣人不打算大动,都可能给撸下层皮来。”
  不管是官家还是士族,都清楚要大动万是不能。可若要磋磨人,却也有得是手段。如太子殿下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来死磕,事态如何……尚未可知。
  “阿耶……”长孙泽皱着粗眉,看起来不求甚解,“太子殿下现在,倒也没看出来多少手段来,如何就怕了他?”
  “慎言!”
  长孙无忌呵责!
  因着世家拱卫的缘由,有时候会有皇权力有未逮的地方,可长孙无忌始终记得如今这般局面,乃是因为圣人心慈的缘故。他默许用时间来潜移默化,推演着事态的变化……如若用雷霆打击,便是世家又如何,许多事情只争口舌是无用的。
  这皇权在握,始终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权柄,无论如何都不是长孙泽可以轻忽的!
  长孙泽猛地收声。
  长孙无忌起身踱步,沉声地说道:“太子殿下的手段与圣人不同,他更年轻,也更激进。眼下事态不管是不是太子殿下早有预料的局面,可如今长安内外甚嚣尘上,总会逼得朝堂给个回应。”哪怕官家不愿,却也是不得不为之。
  民心所向,万不能背之。
  前有太子剑指威逼,后有万万学子请愿,哪怕这其中还有权贵子弟反对,可难不成他们也能舍下脸皮,一同去那雍州府,去那朱雀门外围堵?
  士族爱脸,是决计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故朝臣所见,皆是拥护《论虚实》者。
  只不过在长孙无忌看来,此当是第一步,而朝堂上的发难,则是第二步,紧接着再三,怕是还会对士族拔剑……这一环扣一环,难不成每一步都被太子殿下算计到了?
  长孙无忌沧桑的眼眸闪过异色,背着手有些沉寂。
  太子殿下这般年轻的岁数,却已经心思如此缜密了?
  日暮西下,那东市书铺里头,活计急急往后头去,寻着正在屋里算着账本的大掌柜地说道:“掌柜的,那商人还是旧处,不曾移动。”
  中年掌柜抬头看他,“可曾让人发现了你的踪迹?”
  活计笑着说道:“我以前是什么出身,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藏匿行踪对我来说并不难,那客栈的前后门都有我打点的朋友在,你就放心吧。”
  中年掌柜点了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糕点来,“去与你那些朋友吃吧,阿牛,今日店内的事情都忙完了。”
  活计阿牛笑眯了眼,乐呵呵地说道:“我先回家去,留一半给三花吃。”
  “去吧去吧。”大掌柜跟赶蚊子似的。
  阿牛也不在乎,他知道掌柜的向来是嘴巴厉害,心里却是软的。
  等屋里没人后,这大掌柜才重新低头,借着窗外暮色摸索了两下,在底层的箱子里翻出来一本册子来,他放在今日要送往主家那处去的账本上,掀开来在往日的记录下再添几笔。
  大掌柜忍不住微眯起眼来,想着那日接到太子的命令来这书铺应职,令他诸事皆要听从主家的吩咐。待数日后,他方才知道这主家却是永兴县公府上的虞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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