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我……是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她替我承担了我命中该有的劫难!”齐非然无助地吼出这句话,眼泪哒哒地往下流,还要继续解释,“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本该是我遭受的……”
“你……”林御还没完全理解齐非然话中真意,雪羽已经诧异地盯着齐非然。显然她没想到,她只是发泄一般吼出的“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不是你”,齐非然竟真的听进去了,并信以为真。
她其实知道人各有命,怨不得旁人,只是有些不甘心,而这份不甘心,旁人不让她说,更不会理会,所以她只能找齐非然,将一切过错推给他。
她只是,恨天命不公罢了,她何尝不知,齐非然也无辜。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齐非然竟是真的设身处地,怜悯她,觉得这不该是她的命。
这一生,她还从未感受过如此善意,对齐非然,愧疚更深,因为南启,齐非然腹中孩子的父亲,就要死了,因为她!
她咬着唇望着林御怀中虚弱的齐非然,不知该哭该笑。这个弟弟,这个她曾嫉恨的弟弟,也许原本,他们可以成为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齐非然还在不停地同林御解释,他不求别的,只求林御别杀了雪羽,她只是个苦命的女人罢了。
林御终于从齐非然那句“如果不是她,身不由已行刺陛下的会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她只是分担了我的命运”中明白,齐非然,混淆了前世今生。
他觉得自己今生能躲过前世的残酷,是因为,那些残酷都由雪羽替他承担了。
这个傻孩子,前世的错,不尽然都在他,可他已经连灵魂都用来赎罪了,重生一世,老天又怎么忍心再那样待他。
雪羽无辜,可事情既是她坐下,便该承担后果,他不可能因为伤害自己的人可怜就选择放过她的。
可现在,林御也不想多刺,激了齐非然,望着雪羽,无奈对着侍卫吩咐,“带回逐月宫,严加看管,听候发落。”
林御想着,只得先把人关起来,待他好好将齐非然安抚好了,再行处置。却不想,这个决定,改变了一个险些重步前世后尘的结局。
这也算,齐非然自己结下的善果。
雪羽没想到,林御竟会真的被齐非然说动,饶了自己性命,即便只是暂时。
“等等!”雪羽说服了自己,在被侍卫押着往殿外去的时候忽然回头,叫住了正抱着齐非然回内殿的林御。
“帝后殿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尽管知道此时说出来也许已经于事无补,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他们要求的,她都去做了,这个时候才说出这件事,他们应该也不会追究了。所以雪羽告诉林御,“南启他,中了一根毒针,是算好了时日发作的。”
“就在两日之后,风礼然会带人突袭南浔,迎战的,一定是南启,不论他打不打得过,毒性发作,他都会死!”
“你说什么!”齐非然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林御一身,当场昏迷。
林御直接将人往李元洲那里抱过去,再召他来,只怕来不及了……
……
“殿下!臣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李元洲看着这才安顿好的人又被这样送过来,真的都快哭了!无奈扎了几根针,嘱咐道,“真的不能再伤了!”
林御也是愁眉紧锁,将齐非然送回去,便立即召了两个影卫去南浔,算算时日,是全然赶不上的,就算绝顶的高手,也得三日功夫才能赶到南浔,何况赶到了,没有解药,除了把南启拉回来,不让他死在战场上,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林御踏出齐非然住的偏殿,天色昏暗,想起还在昏睡中的风离宸,内心一阵恐慌,若南启真的会如前世一般,那是不是,这一世,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内心感到深深的无力,直到回到寝殿,乳母将惜芫送过来,他抱着女儿,涌出一股勇气来:谁说改不了命,惜芫就是最好的证明,前世,他们可没有这个女儿。又召了一个影卫来,将李元洲打包,送去南浔,他一定可以救南启的,雪羽也没说,那毒发作,南启会立时毙命,还有希望的!
可林御没想到,第二天,齐非然失踪了,留了一封信,说,“我要去找他!”
……
第193章 这牙口真好
齐非然是混在李元洲的马车里出宫的。以死相逼,迫李元洲带他一起上路。
李元洲真的要被气死了,自己被打包往南浔送就算了,齐非然这个病秧子还要要挟他带他一起走,不然就死在这里?
带他走?带他走,他会死在路上的好吗,到时候帝后殿下还不得劈了他?可齐非然要是死在他的马车里,帝后也得劈了他,死的更快!
左右都是死,看着自己的小跟班方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自己,就好像在说,“你看他都这么可怜了,他还不帮帮他,你还是我心里那个大好人吗?”
算了,早死晚死,他选择晚死,照看好了,也可以不用死。此去南浔,还有方玄陪着,就当游玩去了,当了太医院正之后,他也有五六年没出过远门了,这趟,就当出去玩玩吧,也是很无奈了!
启程上路,前途未知……
……
而此时,天界司命上仙的灵和宫里,司命灵辞正执笔将齐非然等人命数细化,终于忙活好,放下手里的青玉笔,揉揉脖子,真的觉得好累啊,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手边青玉化形,青色道袍一个少年郎,作人间道士打扮,伸头望了一眼灵辞臂下枕着的命簿,只一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啧啧惊叹,“亲爹啊!这可比人间的话本子还能编!”于是他决定下界去看看热闹,这也太热闹了!
算算时辰,灵辞这一觉,总也得睡个两三个时辰,够他人界潇洒个两三个月了,顺便看看他那乖徒儿方玄,也不知他混上了钦天监廉正了没有,能不能带他威风威风。不过偷摸出了殿门时,远远瞧见,好像是……月老和道德天尊往这边过来了?
也不知道干什么?管他呢,反正不关他一支笔的事儿。
……
林御是第二日去看齐非然的时候才晓得人失踪了,暗怪自己疏忽,可一夜过去,追回来怕是也有些困难。幸好一路护送李元洲的影卫发现了齐非然,不敢贸然将人送回宫只得在驿馆休息时派了人回来禀告林御,有李元洲外侧,这才安了林御的心……
短短一月功夫发生了太多的事,林御一个人苦苦支撑,疲惫至极,偏偏,意外层出不穷。
原是觉得风离宸情况稳定,他主要要应对的战事,南启那边情况紧急,他便将李元洲派去,想着风离宸这边,有自己照看,月余功夫不会出事,可大概是此前雪羽下药诱发风离宸体内毒素的缘故,李元洲虽及时救治,可几日过去,风离宸情况再度不稳起来。
原先被封住全身筋脉陷入昏睡的人,夜里忽然醒过来,林御不及惊喜便发现人高烧不退,神智不清。
召了数名太医问诊,皆是摇头叹息,低头请罪,“陛下大概,时辰不多了!”
风亭云扶着已经显怀的皇太后低声安慰,林御守在一边,沉默不语。
他不信,不信风离宸会这样离开。
他答应他,会一辈子待他好的,这一辈子,才过了多久啊!“滚!”林御忽而抬头怒吼一声,将太医尽数赶出去。
“御儿……”风亭云知晓林御和风离宸夫夫情深,风离宸出事,他们作为父母,伤心断肠,林御便更好不到哪里去。他对这个儿媳很满意,不愿他难过,可也不知从何安慰,唤了一声,余下的话,也只有一声叹息。
林御抬头,“父皇,儿臣没事!”他知道,风离宸若是……
内忧外患,父皇和母后,只能依靠他了,否则,帝丧而无子,朝臣必奏请另立新君。
饶是风亭云尚在壮年,朝臣也不会让他再度临朝,定会趁机拉帮结派。风临将乱,又有齐昊虎视眈眈,只怕百年基业风雨飘摇。
林御忽而坚定了目光,深深望了一眼太后的肚子,又转而对着风亭云道,“父皇,明日,让太医透露出去,母后腹中胎儿,乃是皇子无疑。”
“御儿你……”风亭云瞧着坐在风离宸榻边的林御,“苦了你了!”他自是知晓林御用意,正因为知晓,所以心疼。林御原是战场上翱翔的雄鹰,为了风离宸折断了羽翼,而今还要为他蹉跎一生。
他是打定了主意替风离宸守住江山了,否则,他可以走,回林家。
林御低头应声,“儿臣分内之事。”说完,却放开了风离宸的手,起身至风亭云身前三步远,撩开衣摆,双膝跪地,十分郑重地行了大礼,额头扣在地上“咚”地一声。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风亭云忙上前弯腰去扶林御,语调急切,带着悲伤与心疼。
“父皇!”林御叩完头,直起身子,避开风亭云搀扶的手,“儿臣有话说。”
“你孩子,说话也不用行这样的大礼啊!”风亭云没能将人扶起来,语调还有些急切。林御却是摇头,“儿臣需得跪着说。”
“好好好,你说你说!”风亭云知林家人执拗的性格,也不再阻止,早点说完,也好早点站起来,他早就将林御视同骨肉,怎么忍心他久跪不起。
林御又叩首下去,再抬头时才开口,“儿臣曾承诺陛下,替他守护风临江山,如今内忧外患,朝堂动荡,儿臣定当与风临共进退,只是,欲行事便宜,许多事,儿臣需僭越父皇,往后,若是儿臣行事有不当之处,还请父皇,务必相信,儿臣,绝无不臣之心,否则,定叫儿臣不得好死!”说完,又是重重一个叩首,他需要风亭云绝对的信任。
风离宸故去,风亭云本不擅为帝,百官亦会想尽办法阻挠。若不想江山旁落,他们必得扶持一个新的帝王。若太后腹中是男孩,则一切好说,他只待将其扶上帝位,待其成年,父皇母后便有依靠,惜芫也已长大成人,他便可放手追随风离宸而去。
可若不是……他便只能从宗亲中择一孩童抚养,不是亲生血脉,彼时若是风亭云对他生了猜忌之心,那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他只想护住风离宸在乎的人,在乎的东西,名利权势他本不放在眼里,可旁人未必如此看他,也许,会怀疑他有擅权之心?
所以,他必须在一开始,就取得风亭云完完全全的信任。
林御,和林家,都没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风亭云静静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林御,良久未曾开口,林御不知风亭云心中想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风亭云若不信他,很多事,他便会束缚了手脚。
直到风亭云叹息一声,又弯了腰,这次,再不叫林御闪躲,直接将人拉了起来,“你是宸儿的妻子,孤相信宸儿的眼光。”
“何况,你林氏一门,自太祖始便手握风临兵马,若是有谋反之心,怎还会等到这时候,你又怎么会,以男儿之身,嫁与宸儿为妻。”
林御眼中有热泪盘旋,他不曾想,父皇对林家,竟是如此信任,那他方才的忧心,倒显得十分见外,怕是,也伤了风亭云的心吧,“父皇!”他急切地唤了一声,对上风亭云安抚的目光,“好孩子,什么都不必说,宸儿信你,孤也放心将这天下交付,你尽管放手去干。”
“只是……”风亭云还是有些犹豫,林御其实,可以置身事外的。“你想清楚了,若是如此,你可就真的一辈子,困在这宫墙之中了。”
“儿臣不悔!”林御的回答,毫不犹豫。他相信,不,不是相信,是切实地发生过,前世他撒手离去,风离宸为了守了一生,如今反过来,他又怎么可以,舍弃他在乎的一切,只为了远离是非,贪图自己的潇洒自在。
风亭云不再说什么,又安抚了林御一会儿,便将矮榻上自己大肚子的妻子扶起来,“柔儿,我们去外面吧,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风亭云语调哀伤,他知道,若是太医所言非虚,风离宸,怕是等不到天亮了,林御也许,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太后脸上一直挂着泪痕,被风亭云搀扶着往外殿去。她也无法接受自己好好的儿子,眼看着就不行了,可是她也知道,风离宸对林御用情至深,眼下,是想跟林御静静相处地,可她还是不能甘心,极致悲伤中仍旧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自己的孩子。
还真就被她想到了。
“云哥,千年冰莲呢,那个是不是可以救宸儿?”她急急拉住风亭云的袖子,像忽然之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是说,太祖皇帝曾在极寒之地得到过一株并蒂冰莲,可解百毒,起死回生?”急切中,声音很大,几乎是喊出来的。林御自然也听见了。
风亭云刚蹙了眉头想要解释,林御已经站起身,万分期待地唤了一声,“父皇!”
风亭云看看妻子而儿媳两个人期待的目光,十分无奈,拉着太后的手又走回去,“是有这么个东西,可若是有用,我早就说出来了!”
言下之意:没有用的。
林御忽然泄了气,可他不死心,“父皇,要不然,给陛下试一试,也许有用呢!”他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否珍贵到不能轻易尝试,可如今放在眼前的是风离宸的命啊。
可风亭云仍旧摇头,“不是不给你试,这冰莲早已作为太祖皇帝的陪葬,葬在皇陵之中。”
皇陵也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方,林御还欲开口,风亭云一盆冷水浇下去,“那东西被藏在皇陵最后一道墓室里,墓室设了阵法,藏着太祖皇帝最在意的东西,阵法是当初太祖以自己鲜血为引设下,若要开启,需以太祖血脉鲜血为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