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伤……
罗铮垂了垂眸,想起几日来那人一直忙忙碌碌的样子,自己反倒是忙中添乱,做了回卧床不起的闲人。
看了眼罗铮的表情,陆晖尧犹豫了下,接着说:“庄主少有与人如此亲近的时候,罗侍卫理应惜福才是。”
“……”罗铮看了眼表情有些尴尬的人,不知为何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像今日这般瞒着庄主做些什么的事……”陆晖尧顿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实在是不应该啊……”
后悔多于劝诫,陆晖尧咬了咬牙不再开口。
“……今晚我会跟庄主请罪的。”一语过后罗铮又没了表情,实在是放心不下,且算作……最后一次罢。
说此话时的罗铮还不知,这一夜,他并没有机会跟那人认错。
说话间,二人已到白府院墙外。由于武林大会近在咫尺,这几日白府内进出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此刻已近亥时,仍然有各门派的人来来往往。守院护卫也比往日要多上一些,且客房四面都有护卫巡守,二人在护卫换岗的空档偷偷潜入。陆晖尧不知罗铮到底要查些什么,便跟在后面提防四周。
听雨楼暗探早已将其他三府在白府中的住处探查清楚,并将分布图交给了赫连倾,罗铮曾在一旁留意过,因此二人很快便找到了皇甫昱的住处。
罗铮向陆晖尧使了个眼色,然后便隐了气息潜进院内。
屋内灯火通明,罗铮沿着甬路慢慢贴近墙根,正欲上前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晖尧与他对视了一眼,也隐回暗处,屏住呼吸。
来人是魏如海。
这回他身后未跟着任何下人,只见他一脸急迫,脚步细碎,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了皇甫昱的房门。
“白云缪出门了!”魏如海压着声音低喊。
皇甫昱语带不快:“何时连他出个门也成大事了?”
魏如海听得皇甫昱的嘲讽,声音更添一分怒意:“若非先前把赌注压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西域人身上,今日也不必连那小子出个门也得老夫亲自跑来告诉你!”
“什么幻蝶七星蛊,拖到今日,赫连倾没死,他自己反倒送了命!若依老夫之计,白云缪早就没机会利用那赫连倾了!”
“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皇甫昱拍桌怒道:“如今又不是赫连倾中蛊你魏如海摆酒相庆的时候了!”
“你——!”
“废话少说,白云缪出门所为何事?”皇甫昱不耐烦地打断。
“哼,赫连倾人在灵州,白云缪怎会不知。”
“你是说他去见赫连倾了?”皇甫昱声音蓦然一低,带着几分疑问道,“他怎会如此沉不住气,要将人请进白府又怎会不用那颗棋……”
“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日定然不能让他得逞!”
“如何不让他得逞?倒不如先让他见到赫连倾,日后再做打算。今日……你我便去凑个热闹。”
“晏碧城那日,赫连倾已见过哈德木图与你我同行,若不尽快下手,早晚要栽在他手上……”魏如海声音中带着全然的不同意。
罗铮松开握紧的双拳,眯了眯眼,杀意奔腾而出。
陆晖尧皱紧了眉,对着他轻摇了下头。罗铮自然不会冲动行事,见屋内二人相继出了院子,便谨慎地跟在了后面。
陆晖尧稍作犹豫,便没开口劝罗铮早回藤花巷,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竟会那么快地见到自家主人。
赫连倾带了几人去见莫无欢,却被律岩拦在了半路。
“庄主。”张弛将眼前衣着艳丽的异域男人拦下,出声示意道。
律岩似笑非笑地盯着赫连倾,他脸色苍白,目色通红,但容颜依然妍丽姣好。
赫连倾冲张弛点了下头,缓步向前走去,律岩咬了咬牙跟在他侧旁。
“律岩兄,别来无恙。”赫连倾闲闲地开了口,声音平淡无波。
“说笑了,在下今日这般狼狈,全拜赫连庄主所赐。”律岩恨声回道。
“哦?”赫连倾止步,面作不解,心内冷笑,左右不过是互相利用,律岩不曾说真话,他也拿不出娑罗丹。
律岩盯着眼前面露疑惑的人,嘴角忽的勾起一抹大笑,眼底却尽是冷意:“赫连庄主不觉得欠在下些什么么?”
“怎么?”赫连倾又迈开步子,语带关切地问道,“律岩兄未曾找到洛之章?”
一声冷哼,律岩轻笑道:“既是生意,账目自然要两清。托赫连庄主的福,娑罗丹之事暂且不急,庄主欠在下的可要记好了,有朝一日在下是要拿回来的。”
“恭候。”赫连倾亦毫无笑意地挑了挑唇。
由于路遇不速之客,赫连倾见到莫无欢时已是亥时。果然未出所料,莫无欢依旧是十几年前的那般姿态。
“多年未见,赫连庄主过得可好?”莫无欢鬓发斑白,精神却十分矍铄,他面颊消瘦,双眼尽是愧意。
“劳前辈挂心,晚辈很好。”赫连倾自是知道今日相见并非为了嘘寒问暖,只是耐心等待莫无欢切入正题。
果不其然,莫无欢还是问到了复仇之事。
“这么多年,你……还是未能放下仇恨么?”莫无欢有些迟疑,却还是抱着希望劝说赫连倾“一笑泯恩仇”。
赫连倾确实笑了笑,只不过说出口的话让人恍然间又想十几年前在淮山剑派,那个仰着头不松口的孩子。
“血刃仇敌,身死方休。”
莫无欢顿了顿,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日后赫连庄主若有劫难,我莫无欢定然全力相帮。只是……”他停顿一瞬,接着道,“只是此次武林大会非同小可,事关江湖各界,赫连庄主切莫冲动。”
十五年,如何算作冲动?
赫连倾并未答话,只反问道:“死人又如何会在乎这个江湖?”
语毕赫连倾起身,淡笑道:“白云缪就在外面,不早不晚,该是时候了,晚辈这就告辞。”
莫无欢脸色一变,却是不知白云缪何时知道了今日之约,又是何时跟到了这里。
赫连倾面色如常,移步下楼,笑看着白云缪神情激动恰如突然发现自己身在灵州的模样。
然后又被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弄皱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在看么?我快没心情写了...
这章剧情没写完,坚持不住了,后面的内容放下章。等我有时间吧。
第43章 失望
陆晖尧忍不住地紧贴墙壁,恨不得融进屋檐投下的阴影里。
虽说今日之事定然不能瞒而不报,但主动回报是一回事,未回报前被那位看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庄主……看见我们了?”
“……不知道。”
罗铮狠皱了下眉头,心底有点说不出的慌乱。
陆晖尧抬手抹了下额前的冷汗,心底暗叹,这可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在听雨楼学来的功夫躲听雨楼的主人。
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让赫连倾隐隐生了怒气,但此时却并非是计较某些人听话与否的时候,且那人身后跟着的陆晖尧也让赫连倾放心不少。眼下,须得先应付了面前这抓住自己手不放的人才是。
“赫连贤弟!”白云缪快步上前,神色激动,开口已是带着微颤,“真的是你!何日到的灵州,怎的住在客栈?是为兄照顾不周,未能提早远迎,让贤弟受委屈了!”
喧哗热闹的大堂内突然静了许多,白云缪一幅未有察觉的样子,声声动情,句句熨帖,说是府内早已备好上房,且等赫连倾入住,却是只字未提烟眉仙子之事。
赫连倾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眼底的冰冷阴鸷一闪而过,任由白云缪红着眼眶,温声寒暄。
他抽回手,声音略显几分淡漠,简单道了谢,只说明日必定登门拜访,也是未曾问及他那生母的半点消息。
虽未拖延很久,但赫连倾也不欲在深夜与那姓白的演戏给周围的人看。
堂内食客的窃窃私语他听得真切,不过是感叹白云缪的宅心仁厚和他的冷血无情罢了。
旁人说些什么,他自来不会在意。
但守在暗处的张弛几人却隐隐不安,只因赫连倾眉宇间的戾气渐趋浓重……
赫连倾身后未跟一人,几名暗卫隐于暗处,看着自家主人出了酒楼,未走多远就提气掠影,速度极快地消失在泼墨一般的夜幕中。几人来不及叹气,只得拼力跟上。
即便是赫连倾心腹,此刻的他们也不确定,那做庄主的这突如其来的不悦源自何处。
而此时跟在罗铮身后的陆晖尧真正着了急:“罗侍卫,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罗铮又往前凑了一步,没有回答身边的人,只是皱着眉头,细细分辨着茶座内皇甫昱与魏如海的对话。
原本那二人已经看到了白云缪和赫连倾,就在魏如海要上前搀和的时候,皇甫昱却将人拦下,并未像之前所说的去凑热闹,稍作思索便拉着那姓魏的进了身后茶楼,在堂中找了个偏角的位置坐了下来。
罗铮看了看赫连倾的方向,只犹豫了一下便转身跟了上去,陆晖尧无法,只能跟在罗铮身后,想着的却是庄主那句“把人看好”。
可现下看那对坐饮茶的两位,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也未曾说出一句有用的。
陆晖尧急得想跺脚,今日私自探查皇甫昱,若查到了什么还有的说,若是半点有用的也查不到,回去对庄主就当真没得交代了。
可事实如此,要想查清哈德木图所留下的威胁,并非是一次跟踪便能明了的,陆晖尧忍不住轻拽了一下罗铮的胳膊,再次示意人先回藤花巷再做打算。
若让那人先到了藤花巷,则无论刚才二人是否被他看到,都不是认错便能解决的。
这一点罗铮自然清楚,他想了片刻才点头起身,冲着藤花巷快步离去。
而愈靠近小院他便愈觉得不安,甚至从心底升起一丝淡淡的悔意。
若那人已经回去了,或者早在酒楼外的时候便看见了自己……怕是会生气罢……
担心了一路的人回到小院内才稍稍放心。
罗铮眉头稍松,神情略微严肃地表示会向庄主解释清楚,若有罪责一力承担。
陆晖尧却笑着摇了头,心说既然我跟你出去了,便少不了要挨罚,但面上却一派轻松:“无妨,罗兄弟还是快些去换了这身夜行衣罢。”
被叫了兄弟的人一愣,后又点了头才回房间换衣服。
这一切,却早已落入赫连倾眼中。
已至丑时,凉风习习,几个时辰前还皎白的月光已然被厚厚的云层遮去了一半,赫连倾踩着脚下青石瓦,衣袂翩然,背手而立。
他表情冷漠地看着不远处的小院,不多久便看见身着夜行衣的罗铮,几步掠进院内,接着跟身后的陆晖尧说了些什么,然后二人各自回屋。
赫连倾未动,他依旧远眺着那处亮着烛光的小屋,脑海里想象着屋中人或坐或站的样子。
或许跪着?
他现在应是在忐忑、害怕或是强自镇定?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赫连倾笃信罗铮不会将今夜之事隐瞒于他。
可有人想坦白认错,有人却没心思去听了。
无力感。
还有淡淡的失望。
赫连倾深吸一口气,皱眉。
怎的如此不听话。
这般样子竟还能在听雨楼活下来,且还被石文安选做了他的暗卫,难不成那做统领的是上了岁数,头脑也不清楚了。
至于那做暗卫的……
真恨不得一掌拍死。
然一转念,赫连倾撇了下嘴角,想想那位也不过是自己刚从鬼门关讨回来的。
也不知今晚这一番折腾,那脖子上的伤口有没有再裂开。
这做主人的突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惩罚那几次三番擅作主张的人。
啧,赫连倾回神,却是狠狠蹙起了眉峰,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为这种问题烦心。
夜更暗了,风又大了些,发丝飞舞间,几滴冷雨簌簌而下,砸在赫连倾月白色的绫罗长袍上,一个个雨点晕开浅色的水渍。
暗处几人表情复杂,庄主在此处已然等了一刻有余,那二人才回到藤花巷。现下风吹雨落,夜益渐凉,那人却动也未动。
张弛忍不住上前,躬身道:“庄主,落雨了。”
赫连倾看了看乌沉沉的夜空,又在屋顶站了一会儿,才腾身跃起,轻巧地落向地面。然后抬手推开了小院的门,向烛光闪烁的主屋而去。
心事重重的人未听见屋外的落雨声,因此当赫连倾推门而入时,罗铮看着他身上一块块洇湿的水渍愣了一下,然后便立刻迎了上来。心内却疑惑着张弛怎会让这人淋到雨。
“庄主。”来不及说太多,罗铮想着先让人把湿衣服换下,便抬手去帮赫连倾宽衣。
“当心着凉。”罗铮自然地念叨了一句,他自己未曾意识到,可赫连倾却眸意深邃。
他抬臂隔开了罗铮的手,无甚表情地捋了捋那人额前的发丝。
赫连倾眉间微蹙眼无笑意,音色却是和煦:“去哪儿逛了,怎的逛了一头的汗。”
“属下……”罗铮垂了眼睫掩去那难以忽视的不安,正欲开口却被打断。
“药喝了么?”赫连倾抬手揭开罗铮脖子上已然透着血色的白色布条,看见那愈合了一半的狰狞伤口上渗着浅红的血水,混着之前敷的伤药,正红肿得厉害。
赫连倾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看得罗铮心里一惊,赶忙说道:“属下无事,已经喝过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