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自家护卫,院外便是白府巡护,皇甫昱镇定下来,威胁道:“你们是谁?可知我一声令下会有多少人冲破房门将你们拿下!”
韩知将手中匕首贴着搏动的颈脉轻轻滑了一寸,回道:“公子莫要冲动,否则在下手中的匕首怕是要比外面的人更快一步了。”
皇甫昱安静下来,既然没有直接动手杀了他,便说明对于房内这两人,自己还有用处。
他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要公子将实情告诉杨知府,放了我家主人。”
“你们是赫连倾的人,”皇甫昱冷笑道,“想这样逼我就范?”
“自然不是,”赵庭说着将一枚小巧的青玉玉佩拿了出来,在皇甫昱眼前晃了一遭,道,“只是有样东西要给公子辨认一下。”
那青玉玉佩中央是一个清晰的 “馨”字,与皇甫昱折扇上的“昱”字吊坠正是出自同一块璞玉,乃是他亲妹皇甫馨自出生起便时时携带的贴身之物。现下这玉佩却到了赵庭手中,皇甫昱看得两眼充血,怒气上涌。
他低喝道:“你们!你们抓了馨儿?!”
“这个忙,皇甫公子帮是不帮?”
皇甫昱艰难地喘了口气,低声回道:“明日……”
“还望公子早做决定,想必皇甫小姐也很想与您相见。”
“明日一早还不行吗?!”
“恒融至此,一路长途跋涉,皇甫小姐确是有些吃不消……”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多谢皇甫公子了,我等恭候您的好消息。”
“你们……”皇甫昱顿了顿,缓和着口气商量道,“先让我见见她。”
赵庭一笑,将手上的玉佩往前一递,道:“这玉佩公子先替令妹保管着,如何?”
受制于人,皇甫昱也无可奈何,只道:“你们莫要伤她,否则我定不会放过赫连倾!”
这一整夜,牢外的人未得好过,牢内的人反而十分惬意。
月色渐消,恒莱客栈的一间上房内。
日初的红光朦胧地透过窗纸,将那紫檀木的雕花食盒罩上了一层氤氲。食盒旁边一件浅青色云罗长衫叠得整整齐齐,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旖旎味道。
罗铮坐于桌旁,回想起天亮前发生的事,心下仍是止不住地砰砰作响。他闭了闭眼,长呼一口气,抿起的唇角却仍带着几分不明显的上扬。
他屈起手指,连敲了几下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疯了不成……?”罗铮低叹道。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心底里掩饰不住的雀跃让他无法再如往常那般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即便他能再一次忽视自己的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心里之人那时的笑脸。
那个人笑得那么开心,眼里像是闪着光。
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庄主,在那一刻,眉梢眼角都毫不掩饰地染着一点得意,翘起的唇角在吻过来时还带着他能感受得到的弧度。
他笑得那么……
那么好看。
他笑着说:“以后每日都要想,这是命令。”
罗铮回想到这里,用力摇了摇头,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桌上那件因两人做了某事而弄脏了的外袍,犹豫着是先将衣服洗了还是先去等着将要出狱的庄主。
想必此刻韩知和赵庭已经将皇甫馨被带来灵州的事告诉了皇甫昱,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了,如果一切顺利,约莫一两个时辰后他就能再见到赫连倾了。
万事俱备,罗铮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想及此,他叹了口气,装作未觉察到脸上的热度,快速地去打了水,又面红耳赤地扯过那件浅色衣衫浸到水里,揉搓起来。
被拿走外袍的人现下正盘坐在地牢内,非但不见狼狈,还穿戴得十分整齐。一身月白色的绫罗长衫,衣襟袖口都绣着似有若无的云气纹,低调又考究,若不是身上还锁着镣铐,实在是不像在地牢内关押了一天一夜的犯人。
现下日头初升,柔和的日光穿过透气的小窗直射进牢房内,赫连倾眯着眼睛微翘唇角,淡然地享受着那一束暧昧的温暖拂在自己身上,全然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忽然间,牢房外嘈杂起来。
有人脚步凌乱,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地牢,接着便听来人喊道:“吴二醒醒!醒醒!”
那叫吴二的狱吏正是昨晚看守赫连倾的男人,他猛然从昏睡中惊醒,因着中过迷药的关系,脑子还不甚清楚,此刻吓了一跳,跟着嚷道:“作甚?犯人跑了!?”
那人对着吴二的脑袋狠敲了一记,骂道:“又熊又懒的东西,睡得跟死猪一般!犯人跑了也不稀奇!”
“啥?真跑了!?”吴二吓得面如土色,爬起来就浑身上下摸钥匙。
“跑个屁!老爷吩咐了,快把人放了!”
“为何这么早便放人啊……不过堂了?”听说犯人没跑,吴二放下心来,摸出钥匙便要去开牢门。
“哎,上面的事谁说得清,只听说卯时初的时候老爷发了一通脾气,把前朝的茶鼎都给砸了!”
吴二倒抽了一口气,连声的哎呦叫可惜。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身问道:“那这边的开了锁就直接让他走人吗?”
吴二这看牢门的活计也做了好些年了,从上一任知府大人在时就守着这个地牢,大大小小的案子,穷凶极恶的犯人也见过不少。像这般牵扯了命案的,哪有这么容易就放出去的。
“可不是么,外面有人候着呢!”接话的人不耐烦地催道,“快点儿!”
吴二压低了声音,带着了然的感慨:“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怕是上面有人的!”
“哎,还不都因为那什么武林大会,城里尽来些有身份地位的外地人,死的那个据说是明州的大户,老爷怕也不愿意揽这摊子麻烦。”
“也是,江湖上的事官府不好掺和。那这命案怎么结啊?”
“啧,这哪用咱们操心,快把人放出去罢了,你也能回家接着睡了。”
两个人边说着边往这边走,待走到牢门口看到赫连倾时,吴二瞪着眼一脸错愕,他仔细地看了看赫连倾的脸,确定是昨日送进来的那位没错,可身上穿的却跟昨天的连颜色都不一样。
吴二反应了一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布满了沟壑的面皮上血色尽褪,哆嗦着手指好歹是把牢门的锁打开了。
来报信的人看样子也是个狱吏,跟在吴二后面,探头探脑地观察赫连倾。
“哎哟不知道哪个丧天良的害公子遭了冤枉,小的这就给公子把锁解了。公子这就可以走了。” 吴二佝偻着腰把赫连倾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解了,心惊胆战地赔着笑脸。
赫连倾转了转手腕,面上挂了一丝冷笑,道:“多谢。”
吴二哪敢应声,头也未抬地将赫连倾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官府地牢。
待人走后,才在另一个狱吏的疑问中长吁一口气,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月更,不要担心,不会坑。
第67章 出狱
外面候着的人正是赵庭和韩知,以及面色十分难看的皇甫昱。
事已至此,也免了装模作样的麻烦,皇甫昱一见到赫连倾便怒道:“放了我妹妹!”
赫连倾点了点头,如此随意的态度让皇甫昱心生疑惑,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带着满腹怒气跟着韩知去接皇甫馨。
赫连倾在牢里度过了近乎于被表白心意的一晚,心情不可说是不好,现下最想做的当然是把昨夜未做彻底之事了了。其他的,早一天晚一天,似乎都没那么着急了。
因此他屏退了跟着他的人,甚至没有与带着整队暗光守在暗处一整夜的石文安说上一句话,便只身来到了恒莱客栈。
石文安原以为赫连倾会先处理了与皇甫昱的纠葛,却没料到他一句吩咐都没有就冲着客栈去了。
毕竟整队人跟着不易于隐藏,石文安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隐约知道庄主与自己半年前送去山庄的暗卫发生了一些所料未及的事。
他皱眉思索片刻,只发令道:“散!”
众暗卫得令四散,顷刻撤离。
同样,罗铮也未料到,自家庄主出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
他十分别扭地倚在床头,强大的压迫力让他动弹不得,他侧了侧脸,试探道:“庄主先休息一下可好?”
“我昨夜休息得很好。”赫连倾又靠近他一分,回答道。
“……”罗铮十分不理解赫连倾现在的心情,他想着这种时候——在遭人陷害且受了牢狱之灾后——无论做什么也不该是做这个。
“今日庄主还有正事。”罗铮劝道。
“我想做的事便是正事。”赫连倾理所当然道。
“……”罗铮无言以对。
在赫连倾面前,罗铮的抵抗向来都是无谓的。
于是乎,话音刚落,赫连倾便一刻不停地忙起了“正事”。
他坐直了身子,将姿势别扭的人拉进怀里,双手揉按着罗铮结实的腰背,半眯着眼睛吻了过去。
吻到半途,赫连倾突然停下,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他稍稍退后,双唇仍贴得极近,他含糊地问道:“疼?”
罗铮云里雾里地睁开眼睛,却不知停下来的人在问什么。
赫连倾凑过来一边轻轻啄吻一边叹道:“还是不舒服吗。”
罗铮顿了顿,在赫连倾离开的间隙疑惑道:“什么?”
赫连倾笑了笑,亲了亲罗铮的额头,然后便听到向来不太开窍的人认真地说:“属下没有不舒服。”
赫连倾再次笑出了声,调侃道:“那是很舒服?”
“……”罗铮觉得眼前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赫连倾不想提起前天夜里发生的事,也不想罗铮对此事留下阴影。毕竟事关以后几十年的快意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快意”,因此他郑重表示……
“不会再伤到你了,我保证。”
这回再迟钝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了,罗铮额角一抽,在那人再次吻过来时主动凑了过去,并且也抬起了手臂迎合了赫连倾的拥抱。
赫连倾满意地接受了怀中人的小小配合,假作不知某人是因为脸皮薄才出此“下策”,否则他还要忙里抽闲再说些什么让人脸红的才好。
辰时未到,赫连倾还有充足的时间温存享乐,可被软禁在藤花巷的洛之章却面色蜡黄,一脸颓丧。
一改往日口若悬河的模样,洛之章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脖颈间横着一道血线,顺着细长的伤口向下直到领口全是干涸了的血迹,他挣了挣绑在身上的麻绳,叹了口气。
“魏武。”他冲着门外唤了一声,无人应答,他便接着说,“我知道你在外面,能帮我将绳子解了么?”
他等了片刻,无奈道:“我的身手你很清楚,我不会逃的。”
“于庄主不利之事我也不会做。”
无论他说什么,外面的人全部回以安静,不大不小的房间仿佛隔绝于世一般,洛之章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说的话有没有传到门外去。
他停了停,语带失落地继续絮叨:“我以为我们算是有交情……昨日我不该骂你,可你不也给了我一刀么,就算抹在脖子上,我也没往心里去。”
不知是为了引起门外之人的愧意还是什么,洛之章着重强调了“抹在脖子上”几个字,可收效甚微,依然无人应答。
“魏武?”
洛之章已经这样坐了几个时辰了,庄主昨日去了白府不久后,魏武便突然将他五花大绑起来。洛之章边抵抗边破口大骂,直到魏武不耐烦地将他打晕才重获清静。
突逢变故,洛之章大概猜到是为何了,于是在他被唤醒,睁眼看到自己的亲爹时,并未感到如何吃惊。
他不知道罗铮是如何说服夏怀琛一人来赴约的,但他多少知道了自己这个逆子在夏怀琛心里的分量。想必庄主一直都很清楚罢。
洛之章不觉得如何,可夏怀琛却是惊到了。
他感到愤怒和羞辱。
当那个整日跟在赫连倾身边的人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他房内时,一瞬的惊讶远不及这一路思索得出的结论可怕。
赫连倾武功再好,哪怕如十几年前的赫连昭一般,他亦是不怕的。
可赫连倾身边的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他夏府护卫潜入自己房间,甚至在主动现身前他都毫无察觉……
他无法确定赫连倾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这种不确定感使一切心理准备化作虚无,而对敌人一无所知时所滋生的,便是恐惧。
可夏怀琛仍是面不改色,他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夏家家主,几十年前的江湖动荡血雨腥风中,他与其他几家一同立于不败之地,给整个江湖带来了一个长久的安稳。
他积过德做过孽,到如今他自认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对赫连昭他不无愧疚,但后悔无用,他做过选择,心亦足够硬到再做一次同样的选择。
然而他失算了。
当利刃横亘在自己唯一的儿子颈间时,他没能如常般老成持重处之泰然。
原本查出栽赃之事与他无关便无事了,但洛之章毫无受制于人的觉悟,这不仅因为把他制在手里当做筹码的人是魏武和罗铮,更源于他对赫连倾的信任以及对当前所发之事的了然。
作为筹码,他的用处不会仅是用来逼问夏怀琛这么简单。
洛之章背靠着魏武胸口,仿佛颈间冰凉的触感不存在一般,十分无奈地劝告夏怀琛:“不要与赫连倾作对,我会想办法让他留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