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吗……”萧白石无谓地抵抗,却把腰送进他手里。
“你不是想做梦吗?”应长风问了一句,没等萧白石回答,以吻缄口。
那股清苦的香气又淡淡地将他包围。
一梦繁花醉春风,萧白石想,姑且也算做梦了吧?
……
情浓似酒,在竹席上压出一道细密的水痕。萧白石伏在应长风身上,反复流连他腰身,被一把握住警告:“还没够?”
应长风瞪人看着凶,这时里面没有剑光,只剩下未散的欲.念。
装凶而已,萧白石根本不怕他,笑嘻嘻地凑近了,亲不够般又吻他的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两个人相贴,随时都可能再度走火,但也没谁要放开。
萧白石的手指从应长风锁骨下方的火焰伤痕处移开,突然握住他一只手腕,搭上脉。
应长风摸不准他想做什么,缩了手,没抽出来,等萧白石把左右手的脉摸了个遍,他才沉沉开口:“怎么,和你睡觉就是以为我有病?”
萧白石知道应长风间歇性不说人话,听了这句小刺半点没往心里去,坐起身来。他还敞着怀,上头遍布吻痕牙印,随手用薄被子遮了遮。
应长风抬手递给他一件衣裳,萧白石没接,一双桃花眼中有光闪烁着凝望他。
目光太直接,眼下又没肢体交缠转移自己的注意,应长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怎么了?”
“我之前就想问……但给你气忘了。”萧白石扭捏了一会儿,索性扑过去抱着他,对着应长风锁骨一阵啃啃舔舔,小声得不能更小声,蚊咛似的问,“你、你和我爹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你对他……”
应长风:“……?”
这误会可大了。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我和你爹没事实关系”,光想想应长风都要窒息。
事后浓情蜜意,正常人哪会问这个!
解释不得又没法承认,应长风三分尴尬,七分无奈,索性翻了个身拿被子捂住头,不理他了。
萧白石当他否认,蹭过去从背后抱住应长风,继续哼哼:“没事,我又不嫌弃你。”
……你可赶紧嫌弃我吧。
应长风这么想着,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萧白石抱了他会儿,神色忽然正经起来:“对了,你武脉的那个封印,我爹施加的时候有什么特别之处你还记得么?”
应长风当然听出他想替自己解开,手指微微地收起来:“不记得了。”
那阵被针刺的疼痛去而复返,搅得应长风心神不宁。
作者有话说:
*“天地混沌如鸡子”一段原文出处《三王历纪》,盘古身体化为山川,这个是民间传说。但从“天地之间”开始后面化灵池一截属于我在瞎编了。可以把化灵池看做一个灵气的黑洞,负责吸收过多的能量,如果失衡就像跷跷板会让另一边沉底。
第33章 大器晚成
应长风在云中迹暂居之事,萧鹤炎居然睁只眼闭只眼了。
此事萧白石毫无头绪,应长风却多少懂一点来龙去脉——空山朝暮外他与萧鹤炎一通交谈,已经隐晦地给他敲了警钟。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况且如果翠微山的秘密再次暴露……
西极山上,岳辟川与萧鹤炎的交锋和这个分不开关系。两人一通打哑谜,除了他俩,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只知道兹事体大,或许天下再度分崩离析也不是没可能。
是故萧鹤炎没空理会他了。
春末时山外下了一场雪,采办的弟子说天气邪性,估计今年雨水更多。他说给萧白石,萧白石又回来告诉应长风。
修道之人不事生产,很少接触人间烟火,对他们而言哪年雨水多无关紧要。应长风初次见有人在意这些,对萧白石又多了些好感。
他想“活着”,萧白石就给了他“活着”的意义。
草木荣枯,四季更迭……
应长风淋了一场雨,居然前所未有地真切地感觉到了。
翠微山春天很短,料峭春风吹过,清明雨后满山苍翠,一扫两个月前的萧条。青竹溪畔,水流声响如鸣佩环,黄昏时,萤火藏进了竹叶。
再过数十日,十丈莲池的花便像快撑开绿萼般地亭亭玉立起来。
一入夏,应长风就更懒了,睡到日上三竿不提,仗着此地萧鹤炎不会轻易踏足,成天连衣冠楚楚的样子也不装了,随意地在中衣外披件外衫,赤着脚到处走——范围一里地以内,多半步都不肯。
萧白石观察他许久,越发疑惑地想:应长风现在疏于锻炼,没有灵力傍身还又吃又喝的,换做普通人早就发福了,怎么他的腰还是那么细?
大约因为同类相吸,赤豹喜欢和应长风玩。不过多时,应长风连红雀也降服了,这臭鸟面对他不再每天骂骂咧咧,他就带着一豹一鸟找乐子。
云中迹的山头充满欢声笑语,只有主人萧白石苦不堪言。
因为他就是应长风那个“乐子”。
应长风不知怎么的,某天突然想起了当年在云中迹门口他没能抱起自己的事,就开始明里暗里催萧白石,认真修炼,早日御剑。
萧白石从生下来开始就没人逼过他修习,思来想去,那句“不会御剑”大约让身为前任天下第一剑修的应长风蒙受了奇耻大辱。如果他没和应长风有什么实质的关系还好,这下亲也亲了,睡也睡了,偷情偷得明目张胆的……
结果应长风嫌他太差劲了,丢自己的脸?
怎么,非得拿个“天下第一”才能配得上他吗?
这念头一经冒出,萧白石就情不自禁地开始盘算应长风的人际关系。
应长风现在名义上的“道侣”萧鹤炎是红尘道大宗师、翠微山青霄洞府的立派掌门,他师尊岳辟川是东暝观掌门、天地盟主,父亲一族的离火剑门再怎么远离中原也在江湖中叫得上号——
所以,他是不是成了应长风认识的人里,最差劲的一个?
还真不怎么门当户对。
想到这茬,正立在树梢努力维持平衡的萧白石脚下一滑,他重心偏移后,垂直下落,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好歹在地上站稳了,萧白石还没说半个字,听得旁边应长风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
萧白石:“……”
是在嫌弃他吧?是的吧!
萧白石拍了把裤脚不存在的泥泞,几步走到应长风身边,手里还提着一把粗制滥造的木剑——他不习惯用兵刃,就这把剑还是从练功场借来的——往他面前放。
“怎么?”应长风和赤豹一起抬眼,神情无辜。
萧白石:“你是不是嫌我了?”
应长风奇怪地皱起眉。
“我飞不上去。”萧白石沮丧道,“御剑好难。”
“做事不认真当然难。”应长风说罢,见萧白石又一副要哭的样子,软了语气,“不是说你笨,想七想八的,不专注怎么行?”
萧白石:“我在想你啊。”
直接的话语让应长风笑了笑,他拍拍身侧,示意萧白石过去坐,然后一把一把地摸着豹子头顶快褪去的绒毛,慢条斯理地跟他咬文嚼字:
“有仙根之人,炼气尚且要耗数十年之功。炼气之后,有的人兴许直到寿数穷尽都无法凝神。就算辛辛苦苦地入了凝神,后面还有内丹——当世能在灵识中修出内丹的有多少人?屈指可数而已。你但凡不浪费天赋,做事总会比他们快些的,不要着急。”
“可你很厉害。”萧白石道,牵过应长风空余的那只手。
“我也不是一直都厉害。”
萧白石玩他手指的动作一顿:“你不是天才么?”
“谁跟你说的?”应长风任他玩着,眼神微沉,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娓娓道,“在离火剑门我不算年长,可也非最年幼的,上下不沾,自小不怎么受待见。常人十来岁便能看出有无仙根,我却足足等到了二十六岁还毫无动静。父亲嫌我丢脸,将我放到岛外的一处海滩思过,潮起潮落……后来对你说过了。”
萧白石颔首道:“是,你就在那儿第一次入道了。”
应长风道:“入道后回归剑门之中,父亲不觉得我能‘大器晚成’,师兄弟们也笃定我不会有什么出息,冷嘲热讽个没完。我很不服,每日十二个时辰中只用两个时辰入定调息,其他时候都在练剑,誓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萧白石不禁想:他太能争口气了,换我,就管别人怎么说去。
又默念,“原来他看谁都不顺眼、一张嘴便不说人话,不是故意如此,恐怕与少时被师兄弟欺负的遭遇有关。”顺理成章地原谅了应长风的刻薄。
“后来呢?”萧白石问道。
应长风略去了那些艰难险阻,道:“百年之后,离火剑门所藏天下剑谱都被我参悟了个遍,九部剑典更是融会贯通。门中除却几位长老已无人能败我,包括我的父亲。”
分明狂傲至极的话,萧白石听来却不觉得他在炫耀。应长风不是天才,平白让他更亲近了,问道:“然后你就到中原来了?”
应长风颔首:“剑典的最后一部《破山》失传,听说唯有东暝观万宝阁存有半卷。我便渡海而来,上了东暝观。岳辟川允我入万宝阁参透其中剑意,作为交换条件,我需拜入他门下修行二百年。”
萧白石已然听入了迷,顾不上研究这“二百年”的交换条件,问:“那你悟出了自己的剑吗?”
应长风眉宇间蓦地染上一抹阴霾,他握住萧白石的手紧了紧,半晌后,才道:“我以‘破山’最后一式圆满自身剑意,剑法得以大成,即刻能开始修炼内丹……不久后,祸斗作乱,我随师尊去了南海。”
“啊……”萧白石微微坐直。
后面的事他都知道的。
应长风黯然片刻,故作轻松道:“没想到祸斗不好对付,我还差得远。天下第一剑修……虽说不过虚名,终究是我愧对了它。”
大器晚成,一夕之间遭逢变故捡回了命,却被萧鹤炎废了武脉。
萧白石听过无数次,每回都会心里抽搐似的疼一下,却没哪次跟今天一样无比惋惜:父亲对应长风着实……太过分了。
要一个剑修再不能拿剑,还有什么更残忍的吗?
他这时看向应长风,瞪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能从应长风平淡的言语间感同身受对方那时有多绝望。
醒来在陌生的地方,此后七年,直到能走出兰渚佳期那个精美的囚笼……如果换成是他,早就疯了。萧白石搓了把眼睛,好歹憋回去眼泪不让应长风看自己的笑话,刚要开口,却被他捏住脸掐了掐。
“太爱哭了。”应长风淡笑着,逗他道,“不是跟我说过你从来不哭么?怎么在我面前,一直哭的这么厉害,我打你了?”
萧白石拍他一下:“没有,我就是……你……”想了又想,声音也小了,“你恨不恨我爹?”
问出口才觉是句废话,可惜覆水难收。萧白石望着应长风,已经开始盘算他回答完“恨”后自己该怎么接:应长风却道:
“就当命中合该有此一劫。”
萧白石纠结恨与不恨的境界忽地低了,他道:“这就是清心道的说法么?无论受难,受苦,都是该历的劫数。熬过去了,情念一绝与世无争,这也叫‘大圆满’?”
应长风不语。
日光鼎盛,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白浪翻涌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真正地悟道过。”应长风在竹叶静谧的摇晃中,轻声道,“以前没有遇到过,就以为我永远不会心乱。”
后半句落进风里,萧白石没听清,反问道:“你说什么?”
应长风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如此又过了数日,萧白石总算掌握了御剑的诀窍。
应长风教他,用灵识引领周身的灵气运转,但他说得玄乎,自己没法上手帮忙。萧白石失败了无数次,终于在一次好险不险即将摔倒的尴尬中突然顿悟了。
他第一次踩着摇摇晃晃的木剑,离地面二尺来高的时候,突然懂了为什么应长风以前那么执着于这件事。
御剑与在山壁间纵横乱跳,的确完全不同。
随性而来,随性而去,不为天地所困,或许也能称之短暂的“飞升”。他过去的小打小闹只是燕雀乱飞,一朝能够御剑千里,才终于挣脱束缚成了志向远大的鸿鹄——怪不得说御剑是飞升的第一步,人只要体会过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便很难放弃了。
真如应长风所言,御剑只要修为到了甫一掌握诀窍就可以随性而为,萧白石知道了其中关窍,不出半日就可以飞上飞下。
他踩着那柄木剑绕着云中迹的山头转了一圈,襟袖间满是朝露与雾气。回到小院外,应长风仰头看他,目光中多了一点赞许。
“我能御剑带你吗?”萧白石兴奋道。
应长风朝他伸出了手。
萧白石勉力一拉,应长风被封印的凡人之躯居然在此处站住了跟脚。
木剑在半空摇摇欲坠了片刻,又因萧白石的驱使稳住。萧白石抱紧了应长风,滑出数丈远后,红雀追上来,落在应长风的头顶。
萧白石双眼亮晶晶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应长风煞有介事地点头。
萧白石:“那是不是该亲我一下?”
远方旭日东升,萧白石拥了满怀月白风清,心念一动,贴着应长风的唇,悄悄话那样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