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在的这段日子,皇上要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不要太想奴才,也不要一点都不想......”
谢承安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
“好,朕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朕,万事不要逞强,千万保护好自己,还有就是每天都要想着朕,不要一忙就将朕丢到脑后去了,还有...不许对其他男人笑,不许对其他男人温柔,听到了没有?否则朕可是会吃醋的。”
余丰宝“嗯”了一声。
“那奴才真的走了。”
谢承安点头,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早点回来。朕会想你的。”
余丰宝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快速跑了出去。
赈灾的队伍早已侯在宫门外,钦差大臣贺同恩乃是二朝元老,曾经帮着先帝处理过江州水灾一事,经验老到,他年纪约莫四十来岁,面容严肃,远远的见了余丰宝疾步而来,不由皱起了眉头。
待到余丰宝走近了些,又见他脖颈处的斑斑红点,眉头皱的更深。
他想不通皇上为何要派个太监去羌州赈灾,不过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他身为臣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要这个余大总管不拖后腿就行。
余丰宝对着他拱了拱手,“贺大人。”
贺同恩端坐在马背上,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余大总管既然来了,咱们即刻就出发吧,赈灾一事刻不容缓,咱们早到一步,羌州的百姓就少受一天的苦。”
余丰宝只当没瞧见他的冷脸。
“好,一切都听贺大人的安排。”
他瞥了眼身后的马车,眉头微皱。
贺同恩见他磨磨蹭蹭的,不悦道:“难道余大总管是嫌弃本官给你备的马车不够华贵精美?咱们这是去赈灾,可不是去享福的.......”
余丰宝没搭理他,径直走到了马车边,抽出了侍卫腰上佩剑,将缰绳砍断,然后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驾!”
他低喝了一声,夹着马腹朝前而去,路过贺同恩身边时,笑道:“我觉得贺大人所言甚是,咱们只有早一点到,羌州的百姓才能少受点罪,马车赶路太慢,还是骑马更快些。”
他一骑当先,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贺同恩愣了一下,看向余丰宝的背影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来,眼前的这个余大总管倒不似传闻中的那么娇弱多事,如此可见谣言当真不可尽信。
一行人押着赈灾的物资,缓缓的朝着城外而去。
......
下朝之后,谢承安便径直去了重华门的门楼上,这里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远远的还可以瞧见车队,还有摇曳的旌旗。
余丰宝不在,长礼便顶替了他的位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谢承安的身后。
他见谢承安伸长了脖子瞧,眼睛里有着黯然的光,一时不忍,便大着胆子道:“皇上,您要是舍不得公子便追去瞧一眼吧,公子他肯定会高兴的。公子临走前好几晚都没怎么睡,写了满满十几页的注意事项,又耳提面命的提醒着奴才要小心的伺候,公子他.......”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道身影快速从他眼前划过,带起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袍。
只听谢承安喝了一声,“备马。”
......
出了城后,官道的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密林,随着山势蜿蜒至天际。
“吁......”
余丰宝拉了下缰绳,回身望着京城的方向,不是因为那里是大周最繁华的地方,而是因为那座城里有着他此生最重要最在乎的人。
良久之后,他调转了马头。
“宝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余丰宝的眼前登时就一片模糊,他看着谢承安骑着马疾驰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到了他的身边,他才擦了眼泪,翻身下马。
“皇上,你怎么来了?”
谢承安将人搂在怀中,亲了亲他的耳垂。
“朕舍不得你,想了想还是想亲自来送送你。”
余丰宝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忽然就变的无比的满足,他算了算时辰,谢承安应该是刚下了早朝,连龙袍都还没得及换。
“皇上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谢承安的手紧紧的箍着他的腰,似是要将怀中的人嵌进身体里似的。
“天子脚下谁人敢那么大胆。倒是你怎么连一个伺候的人都不带,还把长礼留给了朕?”
余丰宝轻声道:“奴才这是去赈灾,又不是去郊游的,带人伺候像什么样子,况且皇上不是派了暗卫暗中保护奴才了吗?”
谢承安一时无言。
反正说起道理来,他永远都说不过余丰宝。
日光斜斜的照在了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谢承安将挂在腰间的龙纹令牌摘了下来塞到了余丰宝的手里,“原本是想早上给你的,但那会子朕心里难受着呢,就给忘了。现在送来给你,见此令牌,跟见朕是一样的,若是羌州事态严重,你可以持着令牌去找最近的玄安军求助。”
余丰宝收下令牌,踮着脚在谢承安的唇上亲了一下。
“皇上,那奴才真的走了。”
谢承安松了手。
余丰宝几步走到马儿的边上,然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直到余丰宝的背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谢承安才悻悻的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回了京城。
.......
车队一直都在赶路。
贺同恩原以为余丰宝会叫苦连天的,没想到小半个月下来,余丰宝不光连一声都没吭,也没吵嚷着说馕饼不能下咽,水里没有茶叶之类的。
如此贺同恩看向他的目光里倒是有了几分赏识的意味。
余丰宝倒也不在乎这些,他此行来羌州,只想替谢承安分忧解难,想替羌州的百姓出一份力,他自小生在乡下,知道乡下的人的苦。
随着越来越靠近羌州,路边的灾民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这一夜,车队行至一破庙处。
贺同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赶路着实辛苦,又见大家伙皆都面有疲色,忙道:“今夜便在此歇息一宿,等明儿咱们一鼓作气赶到羌州,羌州的百姓可还等着咱们的粮食呢。”
众人皆都忙碌了起来,扎帐篷的,生火的,做饭的,一时间倒也热闹了起来。
一团一团的篝火在夜色中不停的跳跃着。
行军在外,自然比不得在宫里,余丰宝撕着馕饼,就着水小口小口的吃着,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晕出了一层层淡淡的橘色,忽明忽暗间衬得他容颜瑰丽,犹如山里成了精的精怪般,魅惑好看。
贺同恩坐在他的对面,抬手将酒囊解下扔了过去。
“早年间我在军队里的时候,若是实在累得受不住了,就喝上两口,最是解乏。”
余丰宝接过酒囊,倒也不扭捏,仰头就灌下了一大口。
“这可是正宗的烧刀子。”
贺同恩眼睛一亮,“想不到余公公年纪轻轻,竟然也知道此酒,此酒辛辣异常,寻常人都喝不惯的。”
余丰宝冲着他笑了笑。
“我自小就喝家里酿的高粱酒,酒味比这还冲呢。”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另一头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还有小孩的哭声。
余丰宝和贺同恩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士兵手里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小孩浑身脏兮兮的,瘦的跟柴火棒似的,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惊慌的看着四周的人。
“大爷,求求你们了,给口吃的吧,我娘快饿死了......”
余丰宝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馕饼递给了小孩,又让人盛了一碗稀粥,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去吧!”
小孩看着周围的人,再三确认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捧着碗跑开了。
“娘,小四给你找到吃的了......”
贺同恩叹息着摇了摇头,“眼下离羌州还有三日的路程,就有了灾民,可想而知羌州城得是个什么样子?”
余丰宝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过片刻,周围的暗影里便站满了十数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都饿的面黄肌肉,他们只缩在暗影里,眼巴巴的望着火堆上正在熬的热粥。
余丰宝走上前问道:“你们都是羌州来的吗?羌州现在的情形如何?”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都不敢说话。
余丰宝又往前走了一步,,“只要你们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一会儿都有吃的。”
有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出来,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年迈的老者,他抹了把眼泪,“羌州还能如何,饿死的,病死的人无数,但凡是有办法的都往外逃了,剩下的都只能在城里等死了。”
贺同恩皱着眉喝道:“胡说,朝廷一听说羌州地动,就立刻让周边的州县送了粮食过去,量虽不多,但也不至于会饿死人?”
灾民们估计是被当官的吓怕了,皆都跪了下来。
那青年又道:“朝廷分来的粮食都在知府梁大人的手中握着,他肆意抬高物价,唯有价高者或是有关系者可以分得粮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连糠米都没见到,我们要是不逃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草民不敢说谎,羌州城的百姓皆可作证。”
余丰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我们来了,那狗官的好日子便到头了。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便随我一起回羌州,你们生在羌州,长在羌州,羌州的重建还得靠千千万万的羌州百姓。”
青年着一身黑衣,立在光影里,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背井离乡?
灾民们哭着磕头。
“青天大老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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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羌州城。
有三三两两的灾民杵着棍子在废墟里翻着食物, 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许是在废墟里发现了什么,几个人厮打在了一起。
不过是一小袋子糠米, 搁在以前那都是用来喂猪喂牲畜的, 如今饿极了, 几人皆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撕, 抓, 咬, 踢如同是那未开化的野兽一般。
贺同恩的唇紧抿着,眉头紧锁。
“贺大人还以为羌州知府不该杀吗?”
余丰宝冷声问道。
在离羌州城还有十数里路的时候,余丰宝跟贺同恩因为要不要杀鸡儆猴一事有了不同的意见, 两人皆不肯让步。贺同恩自恃为官多年, 经验丰富, 一心认为羌州知府梁翰林乃是朝廷官员, 所犯的错皆要由朝廷来定夺。而余丰宝却不以为然,眼下民心已散,如何快速取得百姓的信任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这也是赈灾的首要任务。
两厢争执之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最后余丰宝提议, 两人化作灾民先去羌州城里瞧一瞧, 再行定夺。
贺同恩碍着余丰宝乃是谢承安心尖上的人, 倒也没再坚持,两人便乔装一番率先进了羌州城。
谁知路有饿殍,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一般。
余丰宝上前将打架的几人分开,又拿出了馕饼分给了他们, 几人都饿急了,三下两下就将馕饼咽了下去,可是馕饼干硬,直噎的他们都伸长了脖子。
“听说皇上亲自派了钦差大臣来羌州赈灾,你们再坚持几天,等钦差大臣一到,咱们就有活路了。”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灾民看了一眼余丰宝,眼里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我呸,这话也就糊弄糊弄你们这些小年轻,自古都是官官相护,就算钦差大臣来了,也只会顾着给自己捞油水,哪里会顾得上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他说的义愤填膺,其他几人也附和着骂了起来。
“要是我看到了那钦差大臣,我一定准备好屎尿等着他,这些个狗官,没一个好东西。”
其中一个人指着城中的一座府邸,气愤的吼道。
“你们看见了没有,那就是知府大人的府邸,可气派着呢,这些个狗官自己躲在里头吃香的喝辣的,何曾管过我们这些人的生死。”
贺同恩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嗓子眼里卡了只苍蝇似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余丰宝劝了那几人几句。
“放心吧,希望或许会迟到,但总是会来的,这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些的。”
两人踩着石砾碎瓦一路来到了梁翰林的府邸,果真是气派无比,门口两侧的石狮子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威风凛凛,门头上那烫金的匾额,在日光下泛着金光,十分晃眼。
与周遭的断壁残垣比起来,这座府邸堪称天宫。
府外有重兵把守,无数的灾民在外面游荡着,但是忌惮于护卫手中的兵器,只远远的望着,并不敢有所动作。
忽然人群里有个抱着婴孩的年轻妇人冲到了门前,跪在了守卫的脚边,一手拽着守卫的衣摆,哀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只要大人肯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的。”
她不停的磕着头,然后又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裳。
那侍卫有些不耐烦,抬脚便将年轻妇人给踢翻在地,“你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就你这样的货色大爷我都瞧不上眼,更别提我们知府大人了,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要是在敢在此哭哭啼啼,仔细大爷我手中的剑。”
他“噌”的一声抽出了剑,银光一闪,照在了年轻妇人的面上。
年轻妇人的面上挂着斑斑的泪痕,怀中的婴孩啼哭声也越来越小了,她的眸子里迸出了决绝的神色,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死在这里,到了阴间还能跟孩子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