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古代架空]——BY:麦库姆斯先生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录入:12-01

  此时局势明显,谁能劝得住辛鸾,谁就能带着他走。
  “惊山鸟”嘶哑着解释,“殿下,那是,误会!……’夜鸮’,他是粗人,他没想伤您……”
  说着他不再捂着流血的眼睛,猛地转身,用血淋淋的手指粗嘎地质问,“反倒是这些人,招式,武器,诡异,藏着身手在您的身边,来路不明……腾蛇,与他们逃不了干系!”
  “放屁!”
  俊美的少年赫然爆出好几句脏话,“你打量着他看不懂武功招式,就来诬赖我们是腾蛇?舌头捋直了吗就在爷爷这里放屁!”
  “惊山鸟”说不过他,只能寄托在辛鸾身上,哀哀道:“殿下……他们诬赖,王爷谋反,您信吗?他是你叔叔,不会害你……刚才的人,是腾蛇!是他们在劫持您!”
  卓吾简直要笑了,“我们劫持他做什么!若是劫持了他,何必我把刀都给了他!”说着他狠狠地盯住辛鸾,清晰道,“殿下您手里的刀,可还记得是谁给你的?难道高辛氏这么喜欢转头就做白眼狼吗?”
  卓吾觉得自己的理由已经很有力了,防身的武器可以托付,这还有什么分不出的敌友。
  谁知辛鸾却如惊弓之鸟,朝他大喝一声:“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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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脆裂,风雪之中,宛如戛玉敲冰。
  卓吾被这声音惊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你信他?”他折着眉心,宛如受到了背叛,“他刚才要杀我和哥哥,要杀你,你瞎吗?看不出来吗?我和我哥拼了两次救你,你居然信他?”
  说着他忍不住叫骂起来,“你脑子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啊!他说你叔没谋反你就信!公子襄把玉佩给我哥,拜托我们送你去西境,你怎么不信一信!”说着他展臂,冷冷一指,“这些怪物,就是你叔叔派兵来杀你的——”
  “殿下!你叔父,真篡位,公子襄,又,为何救您!”
  “惊山鸟”说得很急,但是辛鸾听明白了。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潺潺地淌了下来,他听着“惊山鸟”几个字几个字地清晰道,“还有……他们,和公子襄,很熟吗?凭什么,托付,他们……”


第27章 惊山(5)
  形势已经朝着“惊山鸟”一方倾斜过去了。
  卓吾空张着一长嘴,那张嘴在坊间巷口叫骂还算灵便,遇到这个时候真的是有口也说不清楚!更主要的是,惊山鸟说对了一件事,就是他们兄弟跟辛鸾辛襄兄弟根本不熟,这样的多管闲事,就连他反观都觉得自己心怀叵测!
  情势就在这里僵持住了。
  天时与地利,鸾鸟踩着胭脂的尸体煽动着翅膀,全然是攻击的状态,而卓吾和“惊山鸟”与辛鸾各保持着距离,在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时,谁都不肯妄动腹背受敌。
  鬼影的森林的广袤黑荒,四方暗幕,丛林中忽然再传声响!
  “惊山鸟”敏锐地回头,紧接着倒吸了一口气。
  来人一身檀木牙白,踏着雪从夜幕里缓缓走来。
  他难以置信地嘶声叫道:“其他人呢?”
  那人闲雅地回他,“都死了。”
  辛鸾这才举着刀胆寒着把目光迎了过去,只见邹吾手中已经没有了剑,他款步从容而来,行走步态都一如他刚才的招数攻击,侧峰走剑,迅疾回防,一攻一击都都优雅轻巧得漂亮,可一招一式都也有让人汗毛竖立的惊悚。
  没有人拦着他,自从他出现,就代表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了:他既然能将十个“惊山”全数歼灭,自然不差这最后一个,辛鸾惊慌地往后倒退,邹吾却立刻停下,风雪里,他尽量轻柔地对他说,“殿下过来。您后面是悬崖,太危险了。”
  三个马身外,辛鸾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个杀人者的面庞,并不多丑陋,也并不多英俊,除了雍雍清雅的气度,五官寡淡得几乎平庸。
  而他对他说话,就像对着一个不懂事的别家的小孩子,弯着腰,轻巧地对着他说他要带他去买糖。
  辛鸾心中忽地涌起万千悲凉,喘息间,他把手里的缅刀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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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孩子面对三个高手举刀的样子何其可笑,若不是见者太少,恐怕谁都要挨个轻嗤一番。可卓吾分分明明看见哥哥愣住了,虽然那一霎的僵愣很快被他掩饰掉了,可是他却还是愣住了。
  他用了他最温柔的声音,半丝都不想吓到眼前人一样地问他,“殿下,是我们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辛鸾忽地一阵耳鸣,鸾鸟惊叫着围着他,他拿剑指着邹吾,恨声道:“你少用这个腔调跟我说话!我能信任你们吗?!”
  辛鸾的惨败惨白的面庞迅速呈现出可怕的赤红色,雪珠扑在他的脸上融化成潺潺的热汗,再于打湿的发丝上结出新的冰晶,他嘶声,声音悲怆得几乎要咳出血来,“我问过你了!我在茅屋就问过你了,你说是腾蛇叛乱!刚刚’惊山’追来,你又闭口不谈!现在呢!现在你要说什么?说是我叔叔杀了我父亲吗?……你三番五次,让我怎么信你?!”
  邹吾还没说话,卓吾却已经忍不住了,“哥!都怪你!我说让你都解释给他听!你看他现在,这还怎么解释?!”
  邹吾没有理会弟弟。
  他知道辛鸾是吓坏了,这样危急的关头,一方素昧平生,一方居心不良,随便换个孩子来也都该崩溃了,哪里还知道该来信任谁?可他还是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杀气,踏上一步,极尽温柔、默不作声地,朝着辛鸾伸出手——
  “惊山鸟”是突然出手的,见他们三人僵持,“锵”地弹剑杀出,卓吾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跟辛鸾纠缠,猛地化形为虎挡在了邹吾一侧!
  变生肘腋,何其凶险!
  卓吾忍不住了,以虎身口吐人言,咆哮道,“哥!你怕他伤心编了话,他居然要疑心你成这个样子,你还管他做什么?!让他把刀还我!我们这就走!”
  邹吾:“殿下……”
  卓吾:“哥!!!”
  话说到这个地步,还夫复何言?!
  他们兄弟二人不计生死,从王庭到这里一路护持,虽有一时冲动的嫌疑,但这一夜也是压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他们不是大人物,但也有自己的尺度底线,平生最恶恩将仇报之人,见辛鸾此时对他们没有感激,只有生疑,就算他们还有几分涵养,但谁能不去寒心?
  山风狂啸。
  风雪里,邹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温情脉脉。
  “殿下,臣可以走,不过有些话总是要说明白的。”
  说着他甩手,“啪”地把一块铁质令牌摔在了辛鸾脚下!
  “我受公子襄所托不假,然信物无多,只有手中这个刻着’齐’字的令牌,信不信由着殿下。”
  他看着他,那一眼几乎杀机毕露,“‘惊山鸟’拿公子襄来说项,那我也来说——卑职且请殿下好好想一想,若今日真是腾蛇外贼入侵,王庭之外还有十万大军,就算敌人强悍,神京复克也不过就顷刻之间——你哥哥,又何必让你’逃’?——殿下就没怀疑过吗?且为何这一逃就是’逃’向万里之远的西境蜀地?您觉得这合常理吗?”
  辛鸾轻轻地摇头,佝偻下腰,眼神哀痛得几乎在求他不要说下去。
  邹吾不是不清楚,惊山鸟临时编造的话漏洞多多,却只是因为惊山鸟说的,是辛鸾此时最愿意信的那一个,所以哪怕他不怀好意,辛鸾也想饮鸩止渴。
  而他邹吾说的,语气即使再平稳,也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了辛鸾的身上。
  可生死抉择关头,他这刀,已不敢不下。
  他身体紧绷如弓,一字一句地继续道,“您若是想不清楚,那我来说。他让你逃,是想保全你的性命;而让你逃向万里之远,不再回来,是想保他父亲的声名——他想两相保全,想相安无事,天衍帝既死,祸事已成,他最希望的,是一张大手草草盖过他父亲的孽,不再提了。”
  这话太狠了,太狠了。
  辛鸾也没见过这么冷静残酷的人,他披雪而来,像一座永不消融的冰川,三言两语剖开了他的亲人最隐秘的企图,说他父亲的死亡,说他王叔的背叛,说他哥哥的居心,说他已被抛弃……
  “您问我刚刚为什么不说实话?其实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我说了实话又如何?”
  辛鸾痛苦地捂住耳朵,“……闭嘴!”
  鸾鸟嘶叫起来,可邹吾没有停歇,一剑挑开了那畜生,脚步无声地向他逼近,“说与不说,不再言者,而在听者。我说清楚有用吗?您有可信任依赖的人吗?有为您效命誓死的兵马吗?有威望和能力吗?亮出你太子的名号,能号令天下的封君封臣为你效命吗?”
  “闭嘴!!!!”
  “您除了担忧和伤怀,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卑职实在没有道理在紧急关口与您细说,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嘛……”
  而同时,邹吾伸手,大步突前——
  可倏地,辛鸾抬起兵刃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
  就差一点,邹吾就能抓住辛鸾了!
  刹那间,他的瞳孔猛缩,一只手狠狠地顿在了空中!
  辛鸾声嘶力竭,“我让你走开!听到没有!”
  他拿着刀,痛苦不堪地摇着头,“我不怕死,你不要逼我,我可以跳下去……”
  邹吾瞬间就不敢动了。
  有血潺潺地从辛鸾的嘴角流出来,那是刚刚“夜鸮”在他嘴里扯开的伤口,他深深地看着这个养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稚子,前有追兵,后有悬崖,不堪一击的孩子蹈踏于生死一线,可他望向他的眼神,神情竟不容轻侮。
  铁青的天幕之下,邹吾看得心惊肉跳,仿佛看着多年前困于绝路的自己。他不自觉地就让开了,反手插剑于地,举手涩然道,“好……我退开,您别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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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持中,另一边“惊山鸟”受卓吾阻拦逼近不得,此时也忍不住爆发一声嘶吼,“殿下!别上当!您父亲身受重伤,他还在等您回去!”
  这一句何其突然,辛鸾一片死灰的眼睛仿佛骤然燎起了火焰。
  只一瞬间,邹吾就知道自己败了。
  辛鸾睁大了眼睛,那一刻几乎就要哭了出来,他放声大喊,“我父王还活着?!”
  “惊山鸟”厉声回吼:“自然!”
  那一刻,邹吾就知道了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不假思索地上前,轻盈迅疾地伸手想抓住辛鸾,谁知辛鸾那一刻却忽地生出赴死般的倔强,架着卓吾的刀刃,猛地后退一步!
  只一毫厘!
  辛鸾的脚踩在悬崖的边角,只差了一毫厘!
  雪块和泥土哗哗砸下,砸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辛鸾衣襟里的玉石发出悠悠的光芒,邹吾投鼠忌器,一瞬间哪里还敢再动!
  辛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急切地叩问,“你既然忠勇,公子襄一人托付就敢带我出城,那主君之令,是不是也不会不听?”
  果然,邹吾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辛鸾不傻,他知道眼前人若不是还恪守着礼节对他心有顾虑,一早便擒住了他,也无需在这里和他纠缠,他横着刀,刀锋于脖颈又贴上一分,任丝丝缕缕的血从伤口中压出来,“那我现在下令:我让你们让开,我要和’惊山鸟’回去——我要回家。”
  山风鼓荡啸厉,辛鸾这一句“回家”,实在是太过怆然。
  辛鸾以命相胁,邹吾还能如何,他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殿下,您想好了吗?”
  他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恳切道,“我可以退,我本来就只是您的护卫,我和弟弟可以退——可人这一生的路,殿下选完,都是要自己负责的。”
  辛鸾鼻子一酸,忽然深望了他一眼。
  真正的实力面前,他所能胁迫的,无非是眼前人不想强行违拗他、不想让他死的心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人,像杀手,又像君子,明明有暗夜里予取予夺的身手,骨子里却有文人的意气与温柔。辛鸾茫茫然地,忽然就生出几分绝望的可惜:可惜这么一个人?,这样的能人君子……父王竟不曾重用于他。
  最后,辛鸾哑声点头,对他道,“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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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到此处,邹吾只能退了。
  他于风雪中深吸一口气,喝令着卓吾,一起退了。
  卓吾负气地看了辛鸾一眼,本来想要回他的刀的,但转念一想又算了。不仅是辛鸾此时正擎着刀在自己脖颈上,更是因为他想着这个傻瓜居然信了惊山鸟,如此回去还不知是囚是禁,要过怎样的九死一生,武器他虽然珍爱,但送他便送他罢!
  鸾鸟拖着尾巴,跟在辛鸾的身后,梗着脖子,沉默无声却机警地盯着邹吾。
  可邹吾自从让开后就没有妄动。他站在悬崖峭壁的一边,垂手于原地。
  “惊山”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小心压制着激动,看辛鸾向他走来,诚惶诚恐地张开了滑行的衣甲,展开手臂,就要将辛鸾纳入怀中——
  辛鸾是突然动手的。
  卓吾在几步外神色猛地大变,眼见着自己的那把刀被辛鸾插入了“惊山鸟”的胸膛!
  谁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遭,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胆敢在高手面前玩这样的把戏,简直无异于在以命相搏!
  可辛鸾没有抖,没有畏怯,他握着刀柄,温热的血喷溅到他的脸上。
  他于“惊山”的胸口前恨声而问:“赤炎非传召不得入京,你是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热泪从他的眼里滚滚而下,他盯着眼前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叛我父王,助纣为虐,是当真还以为躲得过这天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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