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昭门弟子聚在大殿中间,旁边站满了披甲执锐的黑衣人。魏平四肢绑缚着束缚灵力的锁链,正被两名黑衣人押着面对着天昭门的弟子。
殿上坐着一人,黑袍裹身,面具覆面,他阴冷道:“你们若再不结阵,我便杀了他。”
声音嘶哑刺耳,显然是做了伪装。
天昭门的弟子听了这话,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又见那押着魏平的人将中长剑往下压去,当即更慌。
雷凯上前一步,“住手,不许伤他!我们——”
“谁敢动!”魏平额上青筋暴起,他怒喝一声:“掌门师兄不在,天昭门一切由我掌管。谁若是敢结聚灵阵,助纣为虐,便不再是我天昭门弟子。”
魏平等人被困数年,虽不知外面的动向,但魔族这些人能从明光宗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带出来,已经足够说明现在仙门情势并不乐观。
虽然不知这群魔族想要做什么,但他们这么大的阵仗,这聚灵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结的。
魏平声音落下,就听殿上的黑袍人冷哼一声,随着他手一挥,下属手中的剑又往下压了几分,魏平颈上当即多出一道血痕。
“魏师兄!”
“魏长老!”
包括雷凯,戚和,林素然在内的天昭门弟子脸色猛地一变,他们同时上前,被手持利器的黑袍人逼了回去。
眼看着魏平的脸色越来越痛苦,林素然抬起手来,这林素然这一动,天昭门弟子也跟着凝聚灵力。
魏平脸色苍白,神色却十分冷峻,他喝道:“我再说一遍,谁都不许结阵!素然!”
看着魏平被鲜血染红的衣襟,林素然眼眶通红:“魏师兄……”
魏平放缓了声音:“素然师妹,如今掌门师兄下落不明,我天昭门被奸人陷害沦落至此,是我这个代理掌门无能。”
林素然轻轻摇头,戚和也道:“魏师兄,你不要这么说。”
魏平苦笑一声,“然儿被我宠坏了,若非是他……天昭门不会有此一劫,一切罪责在我。今日聚灵阵一结,我天昭门与魔族勾结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我天昭门弟子绝不能做仙门的罪人。今日就是死,也不能如他们所愿。”
魏平说完后,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中。
雷凯狠狠揉了把脸,缓步上前道:“魏师兄,戚师兄,林师妹,我其实一直没什么真本事,只是运气好被师尊收为关门弟子才座得这长老之位,这些年多亏你们一直忍让我。”
他咧嘴笑起来,眼眶隐隐发红,“昔日我对你们心怀妒意,事事总想着能胜过你们,为此我做了许多蠢事,今日在这里……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说着他冲魏平、戚和、林素然揖了一揖。
林素然动容道:“雷师兄,你不必如此。”
雷凯站直身体,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来咱们师兄弟也多年不曾并肩作战过了,今日就算冲不出去,拉下几只魔族狗垫背也不算亏,就当是给其他仙友减轻负担了。”
“好,好。”戚和一直都是温和的,如今他笑起来,面上竟隐有疯狂之感,“自我少时拜入天昭门还一直未曾与魔族交过手,原先一直深以为憾,如今这好时机可不能错过。咱们今日便杀个痛快。”
“长老,还有我们。”
天昭门的那些小辈也都叫起来。
“弟子入天昭门的初衷本就是为了保护重要之人,今日这些魔族狗想要用我们的手残害人族同胞,我们绝不答应。”
“我们誓死追随长老。”
魏平大笑出声:“好,好,这才是我天昭门弟子应有的骨气!”
啪、啪、啪。
坐于殿上的黑袍人忽然鼓起掌来,他轻轻摇头语含嘲讽:“真是让人感动啊。”
黑袍人从座位上站起身,阴冷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就无需与你们废话,真以为我拿你们无可奈何?”
魏平同样冷冷道:“无论你使出什么手段,我天昭门弟子也绝不会受你要挟。”
魏平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众弟子,似是想将那一张张年轻、虚弱的脸庞刻进脑海深处。
魏平一字一字,语气坚定无比,却也带上了一丝难掩的悲壮,“是我有愧于你们,此等亏欠只好等来世再还。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口中厉喝一声便朝其中一名魔族手下的剑上撞去。
戚和、林素然等人俱是心神一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就在那狰狞剑锋刺破魏平喉咙的那一刻,随着“轰”一声巨响,殿门轰然打开,狂风裹夹着暴雨自殿外吹进来。
紧接着,魏平身侧的两名魔族身体一软,全都倒在了地上。
魏平求死计划失败,他愕然抬头 ,就见殿外不知何时出现一道修长人影。不仅是魏平,其他人也全都怔住了。
雷凯,戚和他们趁势夺了身侧魔族的武器——魔族为了让戚和他们结阵,解开了他们腕上的缚灵锁,但脚上的并未解开。
只是雷凯,戚和他们刚一动手,就见看守他们的魔族身体一晃,接二连三的倒下了。那些魔族瘫倒在地,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血腥味。
雷凯,戚和他们也无暇去呀呀管这些人是如何死掉的,上前将魏平扶了起来。
雷凯道:“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魏平低应了一声,视线却仍落在殿外那名不速之客的身上。只见那人一身玄衣,面上同样戴着面具。
雷凯低声道:“这人是谁?”
无人应声。
戚和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殿外之人,他嘴唇颤动着,眼底渐渐浮上一层泪光。
门外之人跨进殿内,黑袍人扫了一眼满地死尸,冷冷地道:“段楼主,你这是何意?”
“段楼主?”有天昭门弟子小声说,“我曾听明光宗的看守说起过,蜃楼好像换了主人。新任楼主就姓段。”
“可这蜃楼主人怎会与魔族有关?莫非……”
楚岚隐在面具后的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天昭门众人,见他们只是脸色苍白,并未有性命之忧,心下稍安。
见楚岚没有回话的打算,黑袍人嘶声道:“段楼主,莫非你要违背主上的命令?”
“主上……”楚岚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可又含无限嘲讽,“阁下这狗做的当真是心甘情愿,这声主子叫的可真是顺口。”
黑袍人袖袍下的手猛地动了一下,却忍住没有发作:“呵呵,段楼主,你我皆是仰人鼻息过活,何须五十步笑百步。此时你不在蜃楼守着,到这里做什么?那边若是出了意外,你要如何交待?”
楚岚笑道:“仰人鼻息?抱歉,我与你不同,我便是自己的主子,何须听别人的命令行事?”
黑袍人听出来楚岚字字句句皆是在挑衅他,不由冷笑道:“那敢问段楼主出现在此,又杀我手下之人是何缘故?”
他微微昂首:“纵使你我主上之间关系不睦,但如今只有你我双方……”
“三年前……”楚岚缓缓开口打断黑袍人的自说自话,“在明光宗教唆魏然撒谎污蔑左允的,是你吧?”
楚岚这话一出,不仅黑袍人,包括魏平,戚和在内的天昭门众人全都怔住了。黑袍人敛了话音,片刻后才道:“是我,段楼主又当如何?”
“是你,那可真是极好。”楚岚白皙指尖虚空一划,声音里带上一丝淡淡笑意,“我等了这些年,今日来,自然是要找阁下报仇了。”
第131章
随着楚岚话音落下, 一股强悍魔息自他指尖猛地窜出,直扑黑袍人而去。
黑袍人冷嗤一声,抬手相抗。
当黑袍人触到扑面而来的那股力量时,才惊觉自己托大了。
黑袍人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 放下发麻的手指道:“听段楼主所言, 似是与天昭门有些渊源, 你既想复仇, 何不已真面目示人?”
黑袍人说着往魏平,戚和他们所在的位置扫了一眼:“如此遮遮掩掩,难道是见不得人?”
楚岚一哂,并未被黑袍人的言语激怒。只见他抬手, 修长手指覆上面具边缘, 那狰狞的鬼面具便被他轻轻巧巧地摘了下来。
当看清楚岚真面目的那一刻, 黑袍人目光登时一凝, 那眼底的笑意也悉数敛去, 他道:“是你。”
“岚儿!”
当楚岚揭下面具的那一刻, 戚和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沿着他的面庞簌簌而下。
戚和先是流泪,随后又开心的笑起来,“岚儿, 真的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说着就要往楚岚身边去, 只是他才刚一动就被其中两名弟子拦下了。
戚和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戚师伯。”拦着戚和的弟子面上也很十分为难,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您不能过去,楚岚……楚岚他身上都是魔气啊。”
戚和一愣, 目光再次落到楚岚身上,只见楚岚面上并无欣喜的神色。他甚至只是冷淡的扫了他们一眼, 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岚儿,你……”戚和脸上喜悦的神色渐渐转为哀戚,因为他发现,他在楚岚身上再找不到当年那个乖巧、温顺少年的影子了。
楚岚并未理会戚和,他将手中面具随意丢在地上,随后一脚踩上,在面具碎裂的“咔吱”声响中挑唇笑道:“我既已除了假面,阁下也仍要如此遮遮掩掩吗?”
黑袍人抬手轻叩了一下脸上的面具,挑衅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随着黑袍人话音落下,只见殿外瞬间涌出数以千计身披黑甲的魔族。
楚岚转身往殿外看了一眼,随后他轻嗤出声。
只见楚岚活动了一下手腕,向殿外的那些魔族走去。
那些魔族是知晓楚岚厉害的——能战胜司明珏,取得蜃楼楼主之位,修为定然不容小觑。
楚岚每迈出一步,那些魔族便后退一步,终于楚岚在迈出三步后停了下来,他微微偏头,似在思索:“阁下,这便是魔族精锐?”
楚岚语气认真,面上的疑惑也恰到好处,但这一切看在黑袍人眼里,分明就是嘲讽。
黑袍人抬手一指:“一群废物,还不杀了他。”
见黑袍人动怒,那些魔族彼此对视一眼便冲了上去。
戚和见此,脸上显出担忧之色,他再顾不上许多,拨开拦住他的弟子提着剑就要上前帮忙。
就在戚和迈步的时候,忽听一道锐响传来,众人觅声看去,就见一柄蔚蓝长剑刺破漆黑雨幕,已雷霆万钧之势冲进殿内。
是极渊剑。
堵在殿门前的众魔族躲闪不及,凶悍剑气逼命而来。那些魔族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极渊剑落入楚岚手中,他挑唇一笑,那漆黑眼珠竟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暗红。
宛若修罗临世。
楚岚手持极渊剑游走在那群魔族中间,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原本准备冲上去帮忙的天昭门众人见此,全都站在了原地。他们瞪着眼睛,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楚岚已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多魔族,却还能这般游刃有余,这短短三年的时间,楚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和的目光紧紧落在楚岚身上,忍不住红着眼睛攥紧了拳头。
殿内魔族痛呼的声音,夹杂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狠狠刺激楚岚的神经。
他放任魔骨的力量游走四肢百骸,却并不动用凤凰之力。
天昭门是他心底最温暖柔软的地方,这些人毁了这里,他便要他们拿命来偿还。
不知过了多久,从殿外冲进来的魔族悉数被楚岚解决。
楚岚随意挥去极渊剑上沾染的血液,看向黑袍人。
“该你了。”
黑袍人面上覆着面具,因为并不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黑袍人扫了一眼满殿非死即残的魔族,沉声道:“楚岚,你如此作为就不怕坏了主上大事?你应该知道,如今仙门大势已去,落败是迟早的事。饶是厉炎他再看重你,你若如此不知轻重,纵是他也留不得你。”
楚岚静默片刻,愉悦的笑起来。
黑袍人不悦道:“你笑什么?”
“你怕了?”虽是问句,楚岚语调却是平平。
黑袍人一窒,不待他说什么,就听楚岚道:“你们是要结聚灵阵吧,我便助你们一助。”
黑袍人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就见楚岚抬手往殿内撒了一把东西。
那些东西圆圆的、小小的,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十分轻微,可就是这极轻微的声音,让在场魔族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是……是血魔子!”
“血魔子!快、快跑,他是想——啊——”
那些魔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滚落在地的血魔子种子贪婪而疯狂地吸收着地上的血液。
它们发芽、抽枝,疯狂生长,但这还远远不够,那如触/手般的藤蔓似是有生命般,它们嗅到了那些魔族身上的血腥味,将枝叶狠狠刺入那些魔族的伤口中。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直到这时,那些魔族才反应过来,楚岚为何要留他们一条命。
原来是要让他们感受死亡的痛苦与绝望。
天昭门的那些弟子显然也才想到这一点,他们看着楚岚,脸色隐隐惨白,眼底俱是恐惧。
戚和脸色更白,他喃喃道:“岚儿……”
看着疯狂往魔族血脉里钻的血魔子,黑袍人愕然道:“你……你为何能操控血魔子?你明明是人族,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