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周围,将所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微微一笑道:“我早就听闻云少魔主与冥少魔主感情不睦,昨夜一见果真如此。今日你这般诬陷于我,莫不是早就想好了,拿我顶锅?”
云寒没想到楚岚会这样说,脸色登时一寒:“你休要胡言!”
楚岚道:“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中有数,且此事魔尊自有公断。”
云寒怒极反笑,“以前倒没发现你竟这般牙尖嘴利。”
楚岚看他:“我知道,从初次见面你就不喜欢我。如今你这一步棋既除了厉冥,又可借魔尊之手杀我,当真是好手段。”
他们二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云寒忽然转向厉炎,“若我没记错,当初监守海边血魔子的任务,你交由楚岚去做,可最终的结果却是那些村民早已被暗中替换,最后死的全都是我魔族中人。大哥,你当真相信他是真心为你做事?我看他是仙门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
若是放在平时,厉炎是绝不会听进云寒的话的,但今日他痛失弟弟,心绪早已乱了。且此事他其实心中早有疑虑,如今再听云寒提起,果真觉得楚岚有问题。
厉炎看向楚岚,眼神冰冷,“你说,血魔子那件事是不是你暗中做的手脚?厉冥是否也是死于你手?”
楚岚半垂的眼眸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暗光。
三年前他被整个仙门追杀,意外察觉到那些渔民有问题,他觉得此事蹊跷,心中也一直挂念着,后来他离开蜃楼亲往查探,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至于他是如何与晏如海,费天联络上的,这其实并不难。
楚岚身处蜃楼,而这蜃楼中又有无数奇珍,许多门派虽明令禁止弟子入蜃楼,但其实大家心中都清楚,这是禁不住的。
以晏如海,费天对魔族深重的仇恨,楚岚手中又有确凿证据,想取得他们的信任并不困难。
楚岚抬眸,道:“我没有做过。”
“我要听实话。”厉炎的声音里似带着冰渣,“楚岚,你若是敢骗我,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说的就是实……”
楚岚的话还没说完,忽见厉炎朝他伸出手。楚岚猝不及防,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当即吐出一口血。
楚岚心中知道这是他体内魔骨的原因。
厉炎当然不会那么好心白送他一根魔骨,那魔骨上覆满了咒语,便是想要借此控制他。
这也是厉炎什么事都敢往楚岚参与的原因。
因为厉炎催动了咒术,楚岚每呼吸一下,都觉得似是经历一场酷刑,那疼痛来的迅疾而猛烈,楚岚的衣衫很快就被冷汗打湿了。
然而他看着厉炎,唇边却扯出一抹笑来,那笑容似嘲讽。
“昨夜宴席散了,我在此处待在快天明才离开,外面的守卫皆可作证。那明光宗周围守卫众多,我纵有凤凰骨在身,厉冥已有千年修为,又岂是我能轻易杀死的,更不要说在明光宗的地盘上悄无声息做这事。”
听了这话,厉炎眼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楚岚抹去唇边血迹,“既然诸位忌惮我这人族之身,容不下我,不若现在就杀了我,也好过每日猜忌。”
厉炎沉默下来。
屋内其他人也各自转着心思。
如今魔族虽重入人界,但他们心里都知道,厉幽对上赤霄并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可有了楚岚就不同了,楚岚身负凤凰骨,又受厉炎钳制,由不得他不听话。
“会不会是其他人?”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碧灵仙君修为可是不容小觑,会不会是他?”
厉炎不再催动咒术,他道:“父王,儿臣相信楚岚说的。冥儿如今也有数千岁了,楚岚岂会是他的对手,更别提杀了他。但云寒的嫌疑洗脱不了,还请父王将云寒拿下,严刑拷问,定要给冥儿一个交待。”
“万万不可啊,炎少魔主。”听了厉炎的话,其他人都惊了,纷纷上前劝道:“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若将云少魔主囚禁起来,岂不是让仙门起疑?咱们这么久的筹谋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是啊是啊。”其余人忙附和。
厉炎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冥儿就白死了吗?”
一直沉默的厉幽道:“寒儿,你先回去吧,莫要让他们起疑。”
云寒先是有些诧异,随后眼底浮上一层暖意,他行礼道:“是。”
厉炎猛地上前挡住云寒的去路,话却是对着厉幽说的,“父王,如今冥儿尸骨未寒,你怎能放凶手离去。难道在你心里你只在乎你的王座,你的天下吗?”
“放肆!”厉幽一耳光甩过去,厉炎的脸被打的偏到一旁。
“谁允许你如此对本尊说话?”
厉炎胸膛剧烈起伏几下,他用舌舔去唇角血迹,眼底满是阴鸷。
屋内人见此,忙上前劝住厉炎,“炎少魔主,此事……此事或许真的与云少魔主无关,您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是啊。”
过了好一会儿,厉炎才道:“父王,是儿臣失仪。”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楚岚也跟了出去。
厉炎一路回了自己的院落,踏进房间之后只听屋内传来乒乒乓乓摔砸东西的声音。
院内伺候的侍从吓得跪了一地。楚岚挥手让那些人下去,踏进屋内。
厉炎的摔砸并未停下,不知过了多久,屋内能毁的东西被毁完了,他才停手。
摔砸这些东西的时候厉炎并未用魔气护体,此时他的手背上血肉模糊,温热的血滚落在地。他仰头嘶吼,眼眶红了,脸上的冷意却更重了。
厉炎咬牙道:“我素来知他无情,没想到,对自己的亲骨肉也能这般。”
他抹了把脸,对身侧的楚岚道:“今日是我气急了所以听了云寒的挑拨,你别往心里去,我自是信你的。”
厉炎没有回头,他若是回头定然能够发现楚岚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嘲弄的笑意。
厉炎犹自说着:“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云寒。天马上就要亮了,你回去吧。”
楚岚自然不想在此多做停留,他走到门边,就听厉炎又道:“两天后去观澜仙洲,在此之前你可以好好歇息。”
楚岚应了一声,御剑离开了。
*
房间内水汽氤氲,楚岚脱下衣衫,又解开缠在身上的纱布,露出前.胸一道狰狞的伤口。
那伤口皮肉外翻,甚是恐怖。
那伤显然是近期新受的,若魔族的人在此处,就会发现那伤口是由嗜血剑造成的。
楚岚将纱布随手丢在一旁,跨进桶内。温热的水覆上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因为厉炎催动咒术的关系,楚岚体内血气翻涌,至今还未平息,他望着水中映出的猩红双眸,厌恶的皱起眉。
楚岚闭上眼睛,开始运功平复体.内躁动的血液。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叩响了,“岚儿?是你在里面吗?”
是段离的声音。
随后只听吱呀一轻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段离进来的时候就见楚岚正背对着他整理腰带,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段离鼻子动了动,“岚儿,你烧了什么东西?”
“没有。”楚岚已快速整理好了衣衫,“天色尚有些暗,我点了灯,不小心打翻了。”
段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楚岚走过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师尊怎么这个点就醒了?我动静太大吵到你了?”
段离摇头:“看你久不回来,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危险,回来就好。”
楚岚神色微动,自他过了十八岁生辰,他与段离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他们都对彼此隐瞒的事心知肚明,却彼此装傻。
这一刻,楚岚忽然有了想要坦诚一切的冲动,他想跟段离好好聊一聊。
楚岚刚准备说话,就见段离打了个呵欠:“没睡够,回去再眯一会儿。”
段离如今被困在柳成蹊的身体里,灵力无法使用,会觉得疲倦也是正常的。
楚岚神色柔和下来,“好。”
段离拉着楚岚的手腕,“走,陪为师躺一会儿。”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这天用早饭的时候,段离注意到柴房中多备了一份饭菜,不由说道:“中午不回来吃饭?”
楚岚给段离夹虾饺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才道:“嗯,有点事,晚上再回来陪师尊。”
段离点点头,“早点回来。”
楚岚忽道:“师尊。”
“嗯?”段离抬眸看过来,眼神干净纯粹。
楚岚摇摇头:“不,没什么。”
吃完早饭,楚岚收拾好碗筷就离开了,当他赶到桑从海域的时候,发现魔族已是整装待发。只是厉幽,厉炎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很是僵冷。
厉炎全程冷着一张脸,显然还在生气。厉幽神色漠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厉炎一眼。
楚岚跟着厉幽一行人上了观澜仙洲。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此地,只见周围仙雾浩渺,一低头便看见漂浮在脚边的皑皑白云,抬头则见远处巍峨宫殿。
道路两旁开着楚岚叫不出名字的花,却都透露着仙意凛然的味道。难怪世人皆憧憬“仙境”,果真是极美丽梦幻的。
早有仙娥等在那里,一见厉幽等人便道:“仙君已在重华殿等候,诸位请随我来。”
重华殿便是赤霄帝君处理事务和接待宾客的地方。
走出一段距离,一名魔族将领忽然说道:“你方才说仙君在重华殿,那帝君现在何处?”
“帝君正在栖梧宫歇息。”
那魔将哈了一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魔尊亲临,你们却只让几名仙君招待,是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
这魔将说完,厉幽一行人便停下了脚步,大有立刻动手,血洗观澜仙洲的意思。
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那仙娥想来是见过大场面的,就算面对着魔族这么多人也能做到神色自若。
仙娥道:“客人莫要误会,帝君已命人准备了酒宴,准备好好款待诸位。到时帝君自会与你们相见。”
听了这话,楚岚眸光微动,厉炎在一旁笑了一下。
其实楚岚并非是有所期待,他知道段离不在观澜仙洲,只是好奇帝君失踪,云寒将要如何收场?他又要如何向魔族交代?毕竟这厉幽最为忌惮的就是段离。
那仙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众人再次启步。
走着走着,楚岚抬眸看向栖梧宫的方向,他不由有些出神,那里便是师尊曾生活过的地方。
厉幽一行人很快到了重华殿,果不出所料,等在那里的是云寒与碧灵仙君。
几人客套了几句,在彼此充满厌恶与想弄死对方的眼神中品茶闲谈,实在是无趣。
楚岚如今虽深得厉炎信赖,但在魔族地位并不高,此番他虽随行,却是与其他魔族一样候在外面。
楚岚对宫殿内的事并不感兴趣,只觉十分无趣。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转眼就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楚岚忽然想到早上离开时段离问他中午是不是不回去吃了,那眼神干净纯澈,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笑意,越发让他觉得眷恋。
楚岚忽然发现他十分想他,虽然他们才分开短短数个时辰。
楚岚往殿内看了一眼,见无人察觉便悄悄离开了。待他回到住处,敏锐的察觉到不对。
——他感觉不到段离的气息。
楚岚快步来到柴房,发现早上准备的饭菜还好好的摆在那里,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楚岚压下心底隐隐浮动的不安,转身去了卧房,推开门就见柳成蹊躺在床上,姿势板板正正,似是睡着了。
但楚岚知道,这个点段离是不会休息的,他叫了几声师尊,果真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楚岚站在床边久久没有动作。
段离又走了,与上次一样,悄无声息,毫无预兆。
楚岚无声攥紧了手掌,下一刻从他的身体里爆发出汹涌骇人的气息。
赤金色的火焰伴随着漆黑魔气横扫整个房间,房屋震颤,竟隐有坍塌之势。
房内摆设滚落一地,一片狼藉中楚岚转过身,双眸红的似是能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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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宫中。
段离一头长发用发带简单的系在脑后,衣服也是随意披着,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慵懒的味道。
此时,他正百无聊赖的拿着水壶给殿内的仙草浇水。忽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近,段离抬头就见仙娥满儿走了过来。
注意到满儿手中端着东西,段离道:“手里拿的什么?”
“是海鲜粥。”满儿走上前,将粥碗放到段离面前,笑道:“碧灵仙君说酒宴马上就开始了,担心您又什么都不吃就过去,这样对身体不好,所以让您先喝碗粥垫一垫。”
段离挑了下眉,心说这孟春何时这般体贴了。
不过如此也好,让他跟魔族那群恶心的东西一块吃饭,他还真的没有胃口。
白玉做的碗内盛着熬煮的软糯的米粥,一眼看过去能够看见饱满的虾仁和晶莹的鱼肉,这碗粥的材料放得很足,光闻着味就知道十分鲜美。
“人界的食材,有心了。”段离拿起勺子,笑问:“孟春亲自送来的,他人现在何处?”
满儿道:“不是,碧灵仙君在重华殿,他遣人送来的。”
顿了下,她双手捧脸,满脸娇羞道:“是一个很俊俏的小仙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