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玉漱眉头一紧,以往小天都会将心事告诉她,现在是怎么了,说道“小天,我知道玄武城一战你和云天辰必定会刀兵相见,这是你和他都不想见到的,阿姐也替你担心,这也说明皇上心里是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他若是抗命,会连累很多人的……”
巫乐天手紧紧的握着茶杯,茶杯在碎与不碎间,微微裂出了一道痕,他不想阿姐担忧,面色并未有任何变化,开口道“阿姐,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
赫连玉漱自然知道小天心里在想什么,点头道“爹也知道这件事,他或许再过几日会来玄武城,你放心,爹不会问罪的。”
巫乐天垂下眼,若是所以的伤痛与苦他都能独自承受,他想看天辰笑,不是带着苦涩和痛苦,而是真正的开心的笑。
可就是无法抛下一切,他和天辰的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如今的局势,还能如何扭转?
“小天,阿姐就不打扰你了,你若是有话想说,就来找阿姐。”
赫连玉漱站起身来,说完后后便离开了营帐,巫乐天才回过神来,嘴里轻声念着“天辰,阿姐,义父……还有娘亲……”
都是他想要保护的人,他的娘亲雪瑶,事到如今都还未得到任何线索,姜云寇那里也并未传来消息。
如今天辰的家人萌儿和不寒还在余寻欢手中,被关押在何处仍是没有头绪。
“余寻欢……”
巫乐天眼中杀意闪过,天辰告诉他,余寻欢要与天辰玩一场游戏,但却不知道这场游戏会如何开场,又会如何收场。
夜晚,巫乐天陪着赫连玉漱逛玄武城,路过闹市,闻见了红枣糯米团的香味,见摊前两少年互相争夺手中的糯米团,嬉笑打闹着,他眸中闪过一丝忧愁。
赫连玉漱见巫乐天突然顿住脚步,又望着两少年的背影,便知小天想起了谁。
“小天长这么大了,还是喜欢吃甜食,阿姐给你买。”赫连玉漱微笑道。
赫连玉漱买了红枣糯米团递给巫乐天道“给,趁热吃。”
巫乐天伸手接过,拿出一块咬了一口道“很甜,多谢阿姐……”
可心头却在想,红枣糯米团好吃,他想给天辰吃,可天辰不在身边,嘴里的糯米团也越嚼越没味。
“小天还在想云天辰吗?”赫连玉漱轻声问道。
巫乐天愣了愣回了神,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他去皇宫了,皇上召见他,他让我别担心,可我怎会不担心……”
街道的灯影下,巫乐天的眸光闪烁不定,他知道此去皇宫,皇上一定会问罪,他本想也去寒阳,可如此一来,更让皇上疑心,他不希望天辰因他而被皇上降罪。
如若真的降了罪,就算是龙潭虎穴,他都会拼死将天辰救出来。
赫连玉漱一脸担忧,本来小天就不爱笑,如今这张脸更是冰冷,外人看了还不得吓得一抖。
继而轻轻叹气道“人各有命,天命如此,谁也无法逆天改命,这场战争仅凭你我是无法阻止的,权势,皇位,天下,黎民苍生就只是这场争斗中的牺牲品,即便你我也一样……”
“逆天改命……”
巫乐天紧握拳头念着这句话,他对天下权势并无兴趣,谁要坐那皇位他也不在意,他只在意天辰,阻碍他与天辰在一起的,就是这些东西。
抛下世俗,逍遥世间,心里的人就在身边,这便是他和天辰想要的,可这世道不允许他们如此,因为有太多东西太多牵挂,家人,好友,仇人……
要放下,该有多难。
还记得天辰在他耳边说“待大战结束,我们就离开这里,去逍遥人间。”
“天辰……”
巫乐天念着天辰二字,温柔又忧愁。
赫连玉漱听了也更为担忧,这个状态若是几日后见到她爹,定是会让爹生怒。
可她也没办法,她还记得小天说找了好久才找到了那个人,以及小天失魂落魄的从长野岭走出来的那一幕,规劝无用,这是小天自己的劫,就该自渡。
寒风吹灭了灯,飘起了细雪,赫连玉漱搓着手哈着气,抱着还暖和的红枣糯米团。
巫乐天不怕冷,见阿姐冻得手都泛红,两人便返回了军营。
赫连玉漱最后说了一句安慰的话,便也回了营帐休息,巫乐天无法入睡,喝着云酥茶,听着帐外的风声,心里想着天辰,如此寒夜,天辰是否还好,他的腿还疼吗?
“盖着阿呜的毛裘就不疼了……”
此时此刻,云天辰正在去寒阳的路上,宿在一处荒郊野外,虽有扎营,却还是难以抵御寒冷,他的腿又疼了,不过盖着毛裘心里暖,腿也暖。
还有三四日时间,便可入寒阳境内,他一路穿过衍州,路途顺畅,并未遇到棘手的战事,衍州内的城镇还没有变成战场,战乱都在边城。
可心里总有一丝担忧,觉得衍州内部城镇太过于平静了,就好像在酝酿着什么,或许是他过久了兵荒马乱的日子,看到如此祥和的景象,却又不习惯,觉得就像一场梦,他也希望这只是他担忧而已。
四日后,云天辰入了寒阳城门,眼前熟悉的一切让他不禁感慨,物是人非。
一身赤甲,八面威风,百姓都是好奇得打量着马上这位神武的将士是谁。
“这不是云三公子……烈火将军!”街边一名男子惊呼出声道。
众人皆是一惊,眼中尽是崇敬之意,可曾想以往,这些人的看他的眼神可都是鄙夷。
没走多远,便见前方奔来一匹马,马背上坐着的人,是他大哥云天拓。
“三弟!”云天拓眼中满是喜色,脸上挂着笑。
云天辰见到他大哥,立即停下马来,心中也开心,咧嘴笑道“大哥!”
“也有一载未见,哈哈哈,你看你现在,烈火将军,可威风了!”
云天拓着说道,上下打量着云天辰,见到了云天辰全身上下的变化,也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看来去离天关后,三弟改变不少。
“哈哈哈,大哥谬赞了!听说大嫂给将军府舔了个混小子,以后将军府可又要热闹了!”云天辰微笑道。
云天拓点头道“这次你回来就可以看到那小家伙了,调皮好动,以后是个练武的好胚子。”
云天辰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娘可还好?”
“你放心,娘没事,只是太想念你,不过你今日回来,她可高兴坏了。”云天拓微笑道。
云天辰看到了他大哥轻轻蹙了眉,便知道娘亲一定忧心忡忡,身体不太好。
云天拓跟在云天辰身旁,两人驾马缓行,他却发现这不是回将军府的路,而是去皇宫的路,蹙眉问道“三弟不打算先回家?”
云天辰点头道“待将事情解决了,我才能安心回家。”
云天拓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三弟,早点回家,家里备了晚膳等你。”
云天辰听着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暖,微笑得点头道“好,一定早些赶回来。”
两人一同行了一段路,云天拓将云天辰送到宫门口便离开了,嘱咐他说话三思而行。
云天辰进了宫,一步一步走上大殿的台阶,每一步都踏出,都越来越沉重,直到走到大殿外,殿外等候的易公公高声问道“来者何人啊?”
“末将云天辰前来面见皇上!”云天辰跪地抱拳道。
易公公看了一眼云天辰,开口道“皇上有令,平西将军云天辰殿外等候,皇上在与丞相大人商议政事,将军且在殿外候着吧。”
云天辰点头道“是!末将遵命。”
一直抱拳跪在殿外,天寒地冻,飘起细雪,云天辰腿疼也半分未动,此刻是午时,等了半刻钟,易公公都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抱着暖壶搓着手,冷眼看着云天辰。
【他胜过一切,他是我的命】
又是过了一个时辰,海丞相从大殿中走出,走过云天辰身旁,眼角轻轻一瞥,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云天辰微微蹙眉,他抬眼看到了海丞相那张挂着几分得意的脸,果然朝中有海丞相在皇上耳边嚼舌根。
“宣平西将军云天辰觐见!”易公公高声道。
云天辰站起身来,腿有些没了知觉,差点没站起来,易公公轻笑一声道“将军慢点,雪天路滑,可要注意。”
云天辰点头沉声道“多谢易公公。”
易公公云天辰站起身来往店里走,又轻声提醒道“三皇子交代过奴才,提醒将军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别提不该提的。”
云天辰轻嗯一声道“多谢提醒。”
跨入大殿,云天辰走到大殿中央,俯身跪地恭敬道“末将参见皇上!”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却迟迟不见皇上让他平身,他这才抬眼看去,那皇位上根本无人。
这大殿之中只有他一人,皇上这是何意他很疑惑,却也只能跪在大殿中继续等。
过了片刻,大殿之上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云天辰,你可知罪?”
云天辰睁开眸子,伏低身道“末将知罪。”
“那你说说,你犯了何罪?”商邑坐下身道。
云天辰眉眼一沉道“玄武城一战,末将战败。”
商邑凝目看着跪地的云天辰,沉声问道“哦?只是战败这么简单?”
云天辰刚想回话,却在此刻听见大殿的门缓缓关上,以及殿外的整齐的脚步声与铁甲声,将大殿团团包围。
他紧蹙眉头,这时候若是他惹怒了皇上,下一刻就是被押入天牢,都提醒过他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可是他来面见皇上,就是要将话说明白,又何惧之有。
商邑还在等着云天辰回话,他就是想要看看这殿下跪着的人会不会说出实情。
云天辰下定决心,抱拳坚定的开口道“皇上,末将罪在不该因为私情而不战退兵……”
商邑听后并未讲话,这殿内的气氛极其沉重,只能听见回荡在殿内的那点呼吸声,云天辰抬眼看向殿上坐着的皇上商邑,见商邑紧盯着他默不作声,他又收回视线恭敬地等待皇上讲话。
商邑思索片刻,沉声道“云天辰,欺君之罪,其罪当诛,你可说得是实话?”
云天辰伏低身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末将对皇上绝无欺瞒!相反,此次前来,末将就是要将一些事情告知皇上。”
商邑深吸一口气道“你且平身,站起来看着朕讲话。”
云天辰站起身来,抬眼看着商邑施礼道“谢皇上。”
商邑见云天辰看他的眼神,还是那般泰然自若,就如第一次面见他一般,如今却更为从容,眼里多了一丝坚定和决绝,似乎并不畏惧殿外候着的精兵。
“如此说来,你是有备而来?”商邑问道。
云天辰点头道“不瞒皇上,皇上下旨命末将拿下玄武城,就是想看看末将是否会念及旧情不杀巫乐天,而结果,我猜皇上也已经猜到了。”
商邑脸色并未有变化,开口道“当初第一次跪在朕面前讲诉白沐岭一事的是你,第二次跪在朕面前要求朕降罪你去离天关的还是你,这第三次,跪在朕面前说有罪的依旧是你,这个巫乐天,当真是比你的命还重要?”
云天辰紧蹙眉头,抱拳施礼道“回皇上,当初在白沐岭救我一命的是巫乐天,他便是我的命。”
“说得可真是好,巫乐天是贼人之子,你这是要与朕作对?”商邑冷声道。
“末将不敢,末将誓死护卫皇上及银朔江山百姓!还有一个人,末将也必须守护,巫乐天,不管他是敌是友,末将都不会伤他分毫,即便是死,也绝不会伤害他!”
云天辰跪地抱拳,声音还在大殿中回荡,这番话甚是胆大妄为,他已料到皇上会盛怒,可却迟迟未听到皇上震怒的声音传出。
商邑凝目看着云天辰,他早以听说过此子与“天子云气”一事,以及云天辰在银朔百姓心中的位置,特别是如今战乱时期,似乎已成为百姓心中的希望,他能看出云天辰的衷心,可依旧不放心,此子多次忤逆,让他感到不安,他就是要试他一试。
商邑与韩权闲聊时,他问过韩权“韩爱卿认为云天辰可信否?”
韩权摇头晃脑道“皇上心中自有定数,当皇上问出信与否,答案不就已经明了,云天辰战功卓著,百姓崇敬,是个难得的好将领。”
“韩爱卿的意思是此人不可除?”商邑蹙眉道。
韩权摇了摇头道“皇上心里信他那便给他个机会,不信那便斩杀便是。”
商邑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声音倒是缓和几分,道“既然如此,那朕便与你开诚布公,你多次忤逆,令朕生怒,群臣皆是反对朕封你为平西将军,可朕赏识你,未有半分迟疑便下了旨,可如今,朕是否还能信任你?”
云天辰听后一丝讶然,他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阿呜,再则是黎民百姓,可他所做之事也定会让皇上疑心,也难怪皇上今日会问他这些话。
他抱拳俯身,恭敬道“皇上,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与当初第一次跪在皇上面前讲的话一样,末将云天辰誓死效忠皇上,绝无二心!”
“哈哈哈哈,云天辰啊云天辰,你该让朕如何决断,你可是朕遇到的最讲情义之人,可真是难得……”
商邑听后反笑道,是因云天辰的痴心而发笑,世间重情重义之人颇多,如此成痴的还是头一次见。
此刻云天辰跪在皇宫的大殿中被皇上问话,而玄武城军营的主帐中,巫乐天跪在怀南王赫连嵚面前被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