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人瞄了一眼云天辰,眼睛又睁大了些凑近看,喝醉了酒眼神都有些迷离,看了半天也只是看了个模糊,嘴里咕哝道“啊,我看着你像是前几日我抬走的那个少爷,咋了,头七还没到,就回来了?”
云天辰眉眼一抬,这抬棺人还真是胆子大,好似一点都不怕所谓的鬼,说来也正常,抬棺人胆子不大怎么用这本事糊口。
云天辰与巫乐天坐在了抬棺人对面,云天辰微笑道“是呀,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将计就计,既然此人喝醉了,他正好套套话。
抬棺人打了个嗝儿,摆了摆手道“魏家公子,魏殊,风流成性,得了花柳病惨死,可悲啊,变成鬼都没脸回魏家了吧!”
云天辰眼角抽了抽,虽然不是说的自己,可是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件事想要问你,可否如实告知?”
抬棺人再次打了个嗝儿,又饮酒道“说吧,我也算是积阴德了,娘子和孩儿可都靠着我呢。”
云天辰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义庄棺材不翼而飞的怪事?”
听到这句话,抬棺人微微一愣,而后睁大了眼睛,好似一瞬间的清醒,放下酒杯道“这件事,怪哉,我们这些抬棺人皆是不愿意提起,我虽未亲身经历过,可这一行有人去过那个义庄抬棺,结果人也没了,死在荒山,像是吓死的。”
抬棺人顿了顿,又饮酒继续道“唉,听说那些棺材刚送去时没那么重,可是抬走时重了不止一倍,都说时死者不愿离开,棺材越抬越沉,此后没什么人再愿意去那个义庄抬棺了。”
“那个义庄,在何处?”云天辰沉声问道。
“在城北外的一个小镇上,那里清净,叫小沰镇,靠近小沰山。”抬棺人支支吾吾的将这句话说了半晌才说完整,接着眼睛一闭瘫倒在桌面。
“多谢!”
云天辰站起身来,眉头紧蹙着,拉着巫乐天离开了青婠阁。
巫乐天感受到云天辰抓着他的手抓得很紧,问道“天辰,你怎么了?”
云天辰这才将手松了松,看着巫乐天的眼睛道“阿呜,接下来需要调查的事情,或许会有危险在其中。”
巫乐天听后明白过来,天辰这是担心他,开口道“放心,你我都不会有事,我会护你。”
云天辰自然知道阿呜会是这番回答,可他隐隐觉得义庄的棺材不翼而飞的事牵连上了紫铜一事,不知道又会是何秘密藏在其中,或许又是牵扯到了前朝人士,而他不希望阿呜也参与其中。
可是阿呜必定不会答应不管此事,他该怎样开口告诉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他是一直在这之间徘徊,迟迟未作决定。
这件事牵扯太多,如果阿呜知道这一切后,又会作何抉择,他也猜不出。
两人对视很久,心中皆有事,云天辰先是回过神来,微笑道“阿呜,我闻到了红枣糯米团的味道,我们买了带回宅院吃,可好?”
巫乐天眼中光茫闪烁,点头道“好,听天辰的。”
两人买了红枣糯米团,等到不寒回来,才骑马回了宅院。
【我佛渡苍生,命中有此劫】
回到宅院,三人坐在院中,不寒将刚才打探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云天辰,这与云天辰在抬棺人那里听来的一般无二,或许添油加醋了些,说得更是玄乎,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可都是围绕着这个义庄。
“义庄的事,明日再去探查,夜深了,都回房休息吧。”
云天辰看了看天上那轮月,深夜静谧,只听见几声犬吠,或许某日夜晚可以去一趟小沰镇。
不寒回了房,巫乐天深深看了一眼云天辰,开口道“天辰,夜里凉,回房吧。”
随后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云天辰看着阿呜的背影,心绪很复杂,夜里是有些凉,他的腿有些疼了,从离天关走时,医师杜长秋给了他控制腿疼的药,可他习惯使然,总是忘记吃。
揉了揉自己的腿,又想起了姬羡,不知道姬羡身体如何了,这么久没了消息,他也送过几封信给姬羡,可还未等来回信。
回到房间,有心事的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夜半,屋外急风刮了起来,雷鸣响起,闪电划过长空,云天辰便惊醒了过来。
他抓了抓被子,腿有些疼,穿着里衣下了床,没有点燃烛灯,坐在桌前喝着酒,喝酒暖了身,腿就不会那般疼了。
“爹娘,大哥大嫂,还有小萌儿,你们可好?”
云天辰饮酒喃喃道,想起小萌儿那张可爱的笑脸,唇角轻轻勾起,思念家人,那是必然的,这次回寒阳征兵的是岑喜都尉的侄子赵瑾,他托赵瑾给将军府报平安,有机会一定会回去看看。
而巫乐天,又开始梦见了儿时的事,那些记忆碎片一块一块的衔接,快要拼凑完整,他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所以云天辰并不知道,他打算,记忆完全恢复了,再告诉云天辰。
第二日辰时,雨还未停,云天辰要去侯府拜见允侯纳兰晟,便让不寒前去军营,他与巫乐天一同去往纳兰府。
马车到了纳兰府门口,巫乐天见云天辰打了哈欠,眼眸中几分疲惫,问道“天辰,你昨晚没睡好?”
云天辰微笑道“昨夜雨下的太大,醒来了就睡不着了,走吧,我们赶紧进去。”
下了马车,纳兰府门口早有下人在等,见到云天辰二人,赶紧迎了上去,将两人带入了府中大厅。
“二位先饮茶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下人恭敬道。
云天辰看着端上来的茶,还是云酥茶,这侯府中人谁会知道他二人喝云酥茶的?
正想着,门口走进一人来,还是那身月白色的衣衫,肩头好似沾了点雨水,怕是走得有些急了,鞋面上也有些水迹。
云天辰看到来人,立即站起身来微笑的拱手道“纳兰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纳兰琰怔了怔,看到云天辰那张笑脸,微微蹙眉,淡淡的回了句“云公子多礼了,请坐。”
云天辰早以料到了纳兰琰会是这种态度,不过只有纳兰琰知道他二人会喝云酥茶了,坐下身道“云酥茶,是公子琰让人备的吧,多谢。”
纳兰琰轻轻点了点头道“无需道谢,云公子与巫公子是侯府的贵客,自然不能怠慢。”
几人静坐了片刻,允侯纳兰晟才走进了大厅,身旁还跟着洛九。
洛九施礼道“见过云公子,巫公子。”
“洛九姑娘不必多礼。”云天辰站起身来回礼道。
巫乐天站起身来朝着允侯施礼道“见过侯爷。”
纳兰晟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说话,自己也转身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云天辰,笑道“哈哈哈,果然越来越有云啸的范儿了,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军营中的都伯,可谓是年少有为,不错不错!”
云天辰微笑道“多谢叔叔夸奖,还得多谢叔叔安排的住处。”
“不必言谢,那是应该的,我也听说了你和巫乐天的事,离天关镇安将军可有为难你?”纳兰晟微蹙眉头道。
“那倒没有,镇安将军公正廉明,足智多谋,天辰甚是佩服。”云天辰微笑道。
巫乐天喝着云酥茶,他与堂中的人不熟,也说不上话,他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纳兰琰,见纳兰琰正盯着云天辰看,看得有些入神,但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坐在纳兰琰身旁的洛九早就观察到了她大哥的变化,自云天辰来到玉楔,她就察觉了,以往都不愿怎么出门的纳兰琰,竟然辰时就从府中出去,日沉西山才回来。
而且她还知道,今日纳兰琰本该跟着娘亲一同去寺庙祈福,却留了下来,就因为云天辰要来府中。
现在,她大哥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天辰与他爹交流,那眼神之中,似乎还有一丝愁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九微微蹙眉,看来她要弄清楚才行。
寒暄片刻,云天辰以军营还有事为由离开了纳兰府,纳兰琰和洛九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云天辰看着纳兰琰微笑道“纳兰公子,洛九姑娘,在下告辞了。”
巫乐天也拱手道“二位,告辞。”
纳兰琰微微额首回礼道“两位慢走。”
看着云天辰与巫乐天钻进了马车,雨还在下着,天际都是朦胧一片,纳兰琰看着离开的马车出神,看了半晌,都忘了身旁还有个洛九。
洛九脸色沉了沉,大哥以往哪像这样,就像个相思过度之人,不时出神,她轻轻扯了扯纳兰琰的衣角,声音轻柔道“琰哥哥,还在下雨,回房中吧。”
纳兰琰回过神点了点头道“洛九,我还要去寺庙,你先回房吧。”
话落,便去吩咐人安排马车,洛九轻触眉头,看着纳兰琰坐上马车离开,琰哥哥离开时都未看她一眼,好似根本就当她不存在般,双手紧捏着,转身回了房,经过纳兰琰的院子,脚步顿了顿,转身朝着院内走去。
纳兰琰坐马车来到玉楔城北边的寺庙,此地很是安静,能闻到寺庙中飘出的香火气,以及敲钟的声音。
寺庙很大,去到佛堂还得走上一段阶梯,虽然下雨,可撑着伞来此处的人还是很多,寺庙名曰缘安寺,一直以来香火鼎盛,纳兰琰的娘亲有时会在寺庙住下斋戒,就连寺庙住持都说允侯夫人佛缘很深。
纳兰琰一路来到寺庙里的禅房,禅房所在处很是清净,也没那么多人,纳兰琰陪着娘亲诵经以及抄写佛经,还告诉他哪些地方和哪些日子需要布施,多积善德与身。
纳兰琰看着抄写的佛经上徒然出现云天辰三个字,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将心中所想写在了纸上,愣了愣神,没再继续抄写。
可想,屋内全是檀香的味道,都不曾让他静心。
一旁的允侯夫人见状,也放下手中木鱼,看着纳兰琰紧蹙的眉头,轻声道“琰儿可是有心事,可以给娘说说吗?”
纳兰琰垂眸片刻,缓缓开口道“娘可知相思之苦。”
侯夫人听后微笑道“看来琰儿是有了意中人了,此人可知道你的倾慕之意?”
纳兰琰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与他绝无可能了。”
眸中光芒暗淡,想着对于云天辰而言,他只不过是一个见与不见都无所谓的人,而巫乐天,才是占满了云天辰心的那个人。
侯夫人轻拍了拍纳兰琰的背说道“琰儿累了,今日就别抄经书了,回去休息吧。”
纳兰琰轻点头,站起身来,侯夫人将他送到了院外,刚要走却听见院外某处有女子的哭泣声,二人寻着声音看去,见到一女子坐在一颗大树下的石凳上,长发倾泻而下。
女子手握一把剪刀,一边剪发一边叹道“这人间,就是一场偌大的鸿门宴,在这堂中坐着的,都带着虚假的笑,说着口不对心言不由衷的话,最后谁被谁算计了都不知,在一旁看着的,只道一句活该。”
女子声音哽咽,无法说出话来,身旁的尼姑正给她削发,半晌后她才继续道“本以为我削发为尼,就能独善其身,可他们哪能放过我,依旧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听着讥诮刺耳的话,却又无可奈何,呵呵……等你觉得疼了,他们又会笑着说真矫情,好似我的痛就是他们最开心的玩笑,你说这世间有什么好的!”
说道此处,早已泪眼婆娑,那一头的长发也已经掉落地面。
纳兰琰听到这些话,紧蹙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万般滋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他娘亲道“娘,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侯夫人心中明白,纳兰琰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开口道“空留遗憾和放手一搏,总要选一个,我佛慈悲,娘亲只愿琰儿能够开心。”
纳兰琰怔了怔,他没想到娘亲会说出这番话,点了点头道“娘,孩儿知道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屋檐还在滴着水珠,侯夫人看着纳兰琰的身影消失后才转身进了禅房,坐在桌前,不经意间瞥见了刚才纳兰琰抄写的佛经,结尾写了‘云天辰’三个字。
侯夫人将那卷佛经拿在手中,轻叹了一口气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普渡众生,琰儿该有此劫,但愿平安。”
【是愁思绵绵,亦相思恹恹】
云天辰忙完军营的事,已经午后,便与巫乐天去了玉楔城中某个寿材铺。
刚进铺子的门,就见到了板着一张脸的掌柜,说来也是没办法,寿材店卖的东西都是给死人用的,前来购置东西的人多半家里都是丧事,谁还笑得出来。
“客官您自己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在下再给您讲解。”掌柜的慢悠悠的吐出了一句话,都未抬头看他们。
云天辰点了点头,其实他来寿材铺是为了调查那些送往义庄的棺材到底是出自何处,是何人造的。
两人在寿材铺转悠了一圈,也就是走个过场,云天辰走到掌柜面前,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开口问道“掌柜的,在下有一事疑惑,不知可否解惑?”
掌柜的抬起头,看到的是巫乐天那张冷脸,眼睛瞬间有了神,这是有多大的丧事才这副表情,立马放下手中账本来,面不改色道“不知是何疑惑,说来听听。”
“掌柜可知那些送往义冢的棺材,是何处造的?”
掌柜的眼睛微眯,打量了云天辰一番,看样子也是个富家人,便道“这位客官为何问这事?若是您喜欢那棺材的模样,咱们这有更好的木料可以造相同模样的,也配得上富贵人家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