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侍郎?
赵顺才一愣,心中又立刻明了。
定是为了崔旖儿失踪之事,真是没完没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想着柯侍郎比他大不了几岁,虽然对朝堂政事极为上手,但终究是太过正派,那风月情场的事了解得实在太少。
“福南音夜里将人折腾得太过”,可这种事又怎么好当着同僚的面“商议”出来?
“咳……柯侍郎那边,今日就不去了。”
那小厮是知道自家公子平日对柯顺哲的殷勤态度的,闻言一惊,“那怎么好交代?”
“就说,”赵顺才低头想了想,“待我去教坊中再寻几个貌美舞姬给质子府送去,此事便算过去了。”
然而一顿,他又改口道:“不,还是先去趟质子府。”
……
此刻那位“夜里将人折腾太过”的福南音定然想不到他在外人口中的风评竟变成那样。
他在夜里向来乖顺,是从不折腾人的。
即便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他在榻上被人从后面抱着起不了身,福南音也是一声不吭,仿佛半分脾气也没有。
他只是有些懊恼为何昨夜要在回廊中对李裴说那样一句话。
什么叫抱他好吗!
福南音把头侧着埋在被衾中,不由感到一阵难为情。
当时寒夜肃杀,他还沉浸在“失去一个孩子”的莫名其妙的沉重里,此情此景他便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冲动地想要来自李裴的些许安慰。
他记得那一刻李裴像是没听懂一般,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福南音险些便要改口了——不必抱,即便是拍拍他也好。
不必有动作,就是说些什么,也别让四下寂静得如此尴尬。
可最终李裴仍是伸手抱住了他。将他从地上珍之重之地抱在了怀中,一步步走回了屋子里,又轻轻放在榻上。
又没完没了地抱了他一整夜。
终于将昨夜之事完完整整地回想了一番后,福南音的脸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背后的李裴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声响,也睁开了眼——便见福南音拿被子盖住了头,独独露出了一只耳朵,被几缕墨黑的发丝一衬,更显得通红。
“醒了。”
李裴的声音很低,带着刚睡醒的懒散。
然后他感觉到福南音的身子轻轻一颤,将头慢慢伸了出来。半晌,才故作若无其事地道了一声“嗯”。
“殿下可以……放开臣了。”只是一句话中偶尔总会露出一两个字的不自在来,“臣要下床更衣。”
二月里天本就明得晚,如今窗外已然大亮,他们二人无论是谁都不曾起得这般晚。况且此时李裴不在东宫,竟还躺在他质子府的榻上,若是待会叫人撞破,实在是不太像话。
明明拿手焐了一晚上,没焐热,此时称呼仍如此生分。
李裴不太愿意,手上非但没松,一个用力又把人往自己身上揽地更紧了。
“昨夜不是国师求着孤抱你,结果求完了人竟连句‘谢谢’都不说?”李裴一笑,“就想着把孤用完了推开?”
福南音一噎,最后僵僵地说了声“谢殿下”。
他们二人此时贴得紧,福南音甚至能感觉到李裴身上的每一分纹理,只是有些硌。
可惜李裴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就说句‘谢谢’便能将孤用完了推开了?”
这是被无赖缠上了。福南音深深呼了口气,记得刚认识裴天人的时候,他便总喜欢说些浪言浪语,自己那时是当真有些害怕;只是后来二人相熟,一起历了些“事”,他嘴上反倒稳重了许多。
如今看来,李裴这是旧疾又发作了。
福南音不想接李裴的话,用力挣扎了几下想要强行解开禁锢。
可惜身后之人的力气多少比他大亿些,就如那天牢里捆犯人的死结,他越动,扣得便越紧。
福南音的衣带因为他一番动作倒是松了松,李裴的指尖意外碰到他温热肌肤的时候猛地一顿。
两个人都愣了。
“……多谢殿下昨夜抱臣回来,请殿下松手。”似乎是怕李裴误会,福南音多解释了句:“府上不少人奉命盯着我的举动,想来待会儿便要有人来了。”
李裴的手缓缓抬了几分。
可下一秒,他便猛地将原本侧卧的福南音身子掰平。后者的双眼猛然对上他的,有份慌乱,还有些恼意。
李裴的眼神从他的面上移开,慢慢下移过去,看着他零散衣衫间露出的肌肤,隐隐约约,别样勾人。
若是他不曾怀孕,是不是就可以……
“裴天人你在闹什么!”
“看你这样的反应,倒不像只被孤抱着睡了一晚。”
李裴低声笑着,伸手拨开了福南音嘴边一缕头发,语气中有些意犹未尽,“倒像是被孤狠狠睡了一晚……”
福南音没想到李裴竟会说出如此轻浮浪荡的话来,当场便无法接受地闭起了眼。
黑暗中,他又听到李裴自顾自笑了一会儿。
以及门外忽然而来的禀报声。
“主子……”
尧光原本在屋顶艰辛地捂着耳朵放哨,如今声音里却带了几分慌张,
“赵顺才来了。”
顿了顿,更慌张了:“他已经走到前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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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赵顺才为什么会来,屋中二人心里都有了明确的猜测。昨夜的动静闹得并不小,府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或许他们能瞒住一时,可是那被押入东宫的替罪羊崔旖儿一旦失踪,这便是瞒不住的。
只是没想到柯顺哲的人消息如此灵通,只用了一个早上便知道了。
此时赵顺才已经到前院了,也就是最多不过半刻他便能走到屋前。质子府外面看着寒酸,拢共就那么大,届时李裴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
福南音心里不免有些急,身子动了动,一双眼望着李裴,其中带了满满的暗示。
可惜后者不为所动。
“你不走?”
李裴笑了,抬眼望屋外的方向瞥了一眼,“孤为何要走?见不得人?”
福南音一愣,反问道:“难道殿下真想让你我之事闹的长安人人皆知吗?”
你我之事。
李裴在心中慢慢品着这四个字,竟觉得有几分意思。
原本他的确顾忌朝中的势力会因为他的特别态度而盯上福南音,还有圣人对待质子府的态度。他以为将福南音放在长安一隅冷处理,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那么他在此处至少是安全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圣人早早知道他们的关系,柯顺哲亦是派人联络了福南音。
他再躲,除了叫自己难受之外便没有任何意义。
李裴抬手,端起了福南音的下巴,轻佻道了句:“孤对你的情意,难道不是半年前便已经闹得长安人尽皆知了吗?”
那时几乎坊间所有人都知道了。
只有福南音自己不知道。
这些事近来被反反复复想起,又听李裴用这般毫无芥蒂的语气提及,没人会无动于衷。
福南音微怔,那原本到嘴边的催促之言忽然便卡住了。他的手摸到了身下尚且平整的床单,一扯,仰着脖子问:
“你……现在呢?”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叫李裴去猜。
心中的几分焦躁变成了紧张,说出口了又有几分懊恼。
现在对他还有情意吗?
会不会是因为旧情?会不会因为那件事而不甘心?
他原本不是会说如此直白露骨话的人,青天白日里不会,大敌当前时更不会,如今最多便也只是说到这个份上。那在人前永远是运筹帷幄模样的国师,此时心中却是胆怯,甚至隐隐希望李裴最好不要做声,不要回答。
即便他心中是猜到了七八分的,可若最后碰到了那三分,是否定的答案,他或许往后真的不知如何面对李裴。
“现在?”李裴眉尾扬了扬,拇指在福南音下巴上轻轻蹭了蹭,也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那一对敏感的耳廓渐渐染上红色。
他呼了口气出来。
就在福南音以为他终于要回答的时候,李裴将手收了回去,翻身平躺在了榻上。
“现在,去开门吧。”李裴闭上了眼,“赵家那个蠢材到了。”
果然李裴话音刚落,福南音便听到外面脚步声越发清晰,随后便是尧光强行掩饰但无用的紧张通禀:
“主人,赵大人到了。”
似乎是因为两人曾经是冤家路窄,如今他到这质子府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赵顺才并不甘于老实站在门外。他皱着眉头见尧光通报完又麻利藏身于屋顶,而屋中的声音却并不能听得真切,便有些不耐烦,终于一手敛着宽袖,一手重重地拍了拍那并不怎么结实的屋门。
“福南音!”
一副纨绔习气。
屋门很旧,与里面的陈设不同,并不是什么好木头做的。他一拍,便发出了一声“吱嘎”。
福南音总算在他拍第二下之前打开了门。
“赵大人。”
“怎么不先下个帖子?”他眼神将赵顺才随意打量了一番,“空着手来了。”
与此同时赵顺才也在打量福南音,只是同后者比起来,他面上显然就没有多平静,尤其是看到福南音这身衣裳……
屋门半开,福南音一人便将里面光景遮了个严实。
赵顺才啧了一声,刚要抬脚进去,又有几分犹豫地放下,先问:“国师这是刚起?”
福南音无可否认,“嗯”了一声。
“照规矩应该请赵大人在前厅等一会儿,可惜府上人手太少,竟无人去招待侍候。”
这便是说赵顺才自己没规矩擅自闯了主人家的屋子。
可惜福南音忘了,这弯弯绕绕的话对方听不懂。只是听不懂便罢了,就怕他思路清奇,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赵顺才果然摆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这是嫌美人少了。
他的目光不由再次朝着福南音露出来的亵衣带瞟了瞟。即便福南音开门前给自己披了身外袍,又简单地将散下来的头发冠住了,只是衣带松松垮垮,玉冠也是歪的。
“国师放心,赵某都明白。”
福南音向他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却没深究,也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只是语气有些冷淡地问:“赵大人今日来又是为了何事?”
赵顺才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自从猜到崔旖儿的去向后,他虽然感觉福南音在床事方面实在有些过了,却也不免生出了些知己惺惺相惜的感觉,脑中对福南音的印象也骤然改观。
思及昨夜的“激烈”,他没有顺着福南音的话切入正题,反倒摆了摆手,“正事不急着说,我看国师这副睡意未褪的模样,想必定是晚上……咳,不如再寒暄几句?”
为了何事而来,两人明明都心知肚明,方才话中更是已经提到“晚上”二字,福南音难得有些想不通赵顺才的反应,只是在人想要迈脚进来的时候,他一抬手拦在门框上,将人挡在了外面。
“赵大人还有什么想兜的圈子可以慢慢兜,”福南音似乎听到榻上的李裴弄出了点声响,心中一紧,担心赵顺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屋子便别进了,不方便。”
奇怪的是赵顺才倒是从善如流,也不恼,反而再次露出了那副了然的神色。
“应当的,赵某明白。”
当他说出第二个“明白”的时候,福南音心中的疑惑已经到达顶点,他皱起眉头,实在忍不住多问了句:
“你究竟明白什么?”
赵顺才当他明知故问,面上笑容逐渐变得古怪起来,“崔旖儿……国师可还满意?”
福南音心下一凛,不知他这一抹笑意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他得了多少昨夜的消息才有如此一问,谨慎起见不好多说,便有几分警惕地看了赵顺才一眼。
“你也别担心,这种事我自然不会说出去。”后者果然会错了意,抬手拍了拍福南音的肩膀,
“区区一个以色侍人的玩物,能入了贵人罗帐,即便得此下场……”
赵顺才遐想着,感觉自己实在做不到福南音这个份上,虽有些不忍,还是宽慰道:“也并不可惜。”
福南音愣住。
脸上明显便是一阵难以理解的荒谬。
若是他没听错的话,赵顺才的意思是他对崔旖儿做了那等脏事,才致使了人的平白失踪。
即便他认识此人多年,更是老早便见识了那颠倒黑白信口开河的能耐,却没想到此时此刻赵顺才竟能将如此荒唐的猜想编排到他身上。
福南音眸子一点点沉了下去。
半晌,他忽然冷笑了一声,“赵顺才,你可当真是好思路,好头脑,好眼力。”
“同道之人,过奖过奖。”
被曾经的死对头一连夸了三个好,赵顺才心中那股遇知音的劲头再次受到鼓励,随后便喋喋说着他在教坊遇见一位娇娘,姿色身段是崔旖儿不能比的,甚至说起来比那位传闻中东宫的胡姬更勾人,改日定要叫福南音尝尝。
说起东宫胡姬便又扯到了那位近来神出鬼没的太子殿下,叹他回长安后竟一次都没来过质子府,亏得曾经对福南音情深似海,如今倒是无情无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