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云笑了笑,跟他说起了这个名字的来历。“其实这里以前不叫听雪阁,叫玉竹轩。”以阿翎对顾府的了解,玉竹轩应该是顾铭第七子顾红莲的院子,这样想着眼中便露出了疑惑。
顾廷云继续道:“我拜入剑宗后第一次回家那年我爹正在给未出生的小七布置院子,我就把满院的竹子都拔了种在了小七的院子里。”
阿翎惊讶,“为什么?”
“因为青玉竹四季常青,百折而不弯,我希望小七健康快乐如青竹一般挺拔潇洒长成正直俊逸的好青年。而且……”顾廷云看着院中原本种满青竹的地方露出一抹笑意,他想起了那年扶摇阁的雪。
顾廷云刚入剑宗的时候,扶摇阁内的景色会根据楚霜君的心情四季变换,若是心情愉悦便是鸟语花香,若是心情烦闷则酷热难耐,若怒则狂风暴雨,若心如止水则一片冰霜。一开始的时候顾廷云不习惯这说变就变的天气,也没有想过天气变换会和师尊的情绪有关,只是庆幸院内的生灵都不是凡物,还能适应了这错乱的季节。
事实上楚霜君的情绪波动并不大,在收顾廷云为徒之前他心如止水,整个扶摇阁内无风无雨,只是比别处更冷罢了。然而收了徒弟后,楚霜君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脾气变差了,徒弟不听话,外面狂风呼啸,徒弟溜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扶摇阁必定暴雨如注。那段时间顾廷云如骄阳般撞入了楚霜君早已冻结的生活,他的情绪似乎也被徒弟唤醒,宛如回到了那喜形于色的少年时代。
这样的变化也有好处,没多久楚霜君由此感悟,某一日就这么直接入定了。
顾廷云偷偷摸摸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扶摇阁内竟然没有狂风暴雨,不由心中惊讶,结果进到院子里才发现他师尊竟然在亭子里入定打坐。他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地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的风和日丽渐渐消失,空中云层汇聚竟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慢慢地落在男人和少年的身上。
顾廷云静静地看着,被那一片雪花中夹杂的灵气吸引,他仿佛可以透过雪片感受到师尊的内心。雪落在他的发丝上,落在他的睫毛上,落在肩上,一片一片层层叠叠的声音宛如整个世界的共鸣。
这一刻,顾廷云突然了悟,扶摇阁的阵法受师尊情绪的影响,而师尊如今心如止水。
渐渐地,他闭上眼也陷入了顿悟之中。
楚霜君睁开眼便看见了满目银霜,整个扶摇阁都被冰雪覆盖。而不远处,站着几乎成为雪人的小少年。少年睁开眼,睫毛上的冰霜便跟着抖落下来。
“你在干什么?”楚霜君气得将少年抱在怀里,用自己的灵力为他驱寒。结果他一生气院中又刮起了大风,风雪打在脸上差点迷了眼。楚霜君挥手撤掉了阵法,空中乌云散去,阳光霎时洒满了整个庭院。
顾廷云像个雪人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师尊的怀抱温暖中带着雪山的味道,靠着他的肩膀他能轻清晰地看见师尊肩头的雪正一点点融化,发出轻微的声响。整个世界的银白色以极快的速度褪去,眨眼间便又是姹紫嫣红。
楚霜君一边为他检查身体一边训斥道:“用灵力御寒不会吗?你是冻傻了吗?”
“师尊,”顾廷云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说,“我在听雪落的声音和雪融化的声音。”
楚霜君错愕地对上少年澄澈的眼眸,那双眼里如燃烧着烈火,没有阴霾也没有怨怼,反而充满了无限生机。男人被他这样看着,骤然失语。
从那以后,扶摇阁的阵法不再跟着楚霜君的情绪变换,院中也一直四季如春。
收起回忆,顾廷云说道,“我觉得听雪阁比玉竹轩好听。”
阿翎挑眉,“所以,雪呢?”
顾廷云扑哧一声笑出来,开玩笑似的看着他道:“雪等我师尊来就有了。”
阿翎僵了下,也想起了扶摇阁那个四季变换的阵法,不太自在地别开眼。过了一会又忍不住想问他,若是楚霜君一直不来这里,岂不是永远没有雪?这又是何意?可是这些话,终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的心再一次莫名烦躁起来。
又是那种感觉,压在心里,让他分不清楚到底因何而起而自己又究竟想要什么。
第二日一早白瑾元的帖子就送了过来,顾廷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赴宴。
“不等玉霄君回来?”阿翎问。
顾廷云捏着请帖沉思道:“我和白瑾元没什么交情,但是小时候白若依帮过我,他人立场如何我不管,我希望能保住白若依的孩子。”
两人一同去了客来居,周家兄妹竟然也偷偷跟在了后面,不过这二人修为低,顾廷云和阿翎也不在意。
白瑾元依旧一身紫衣风流倜傥,他早就等在雅间,见两人到来顿时起身相迎。
“大公子请坐,这位——”
阿翎言简意赅地道:“楚。”
“不知楚道友和大公子是……”
阿翎正要说什么,顾廷云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自己人。”白瑾元也是个通透之人,了然一笑,道了句“恭喜。”便不再多问。
阿翎一时有些茫然,恭喜什么?
三人落座,顾廷云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瑾元兄找我所为何事?”白瑾元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早就听说大公子是个爽快人,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在下也就直说了,”说着他起身对顾廷云一躬到底,“求大公子救我儿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楚霜君:演戏真有趣。
顾廷云:不是演戏有趣,而是怼人有趣。感谢在2020-10-19 10:08:07~2020-10-20 09:4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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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顾廷云躲开白瑾元的大礼不为所动道:“我是剑修并非医修。”
白瑾元也知道他装傻,因此从屏风后面带出来一个小男孩。顾廷云和阿翎早就知道屏风后面有人,也不惊讶。那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长得颇为清秀,一板一眼地向两人施礼,顾廷云见他身姿挺拔周身灵气涌动,已然炼气中期。
“这位是少城主吧。”顾廷云道。
然而少城主三个字对孩童而言仿佛变成了羞辱,顿时双目泛红。白瑾元叹了口气,这才向两人道出实情。
男孩的确是白瑾元和白若依的儿子白意,白若依死后白意被测出天灵根,因此按照之前的约定成为了少城主,可惜城主府内对下任城主之位虎视眈眈的人太多,原本老城主还能压制众人的野心,可如今老城主也自顾不暇,白瑾元修为只有金丹初期,再加上他是入赘之人,白家人还是对他不能完全信任,父子二人的处境越发艰难。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顾廷云问,“城主府的事我一个外人不便插手,而且顾家做主的是我父亲,我的意见无足轻重。”
白瑾元苦笑一声,“大公子说笑了,城主府的事自然有城主定夺,只是如今意儿在府内如履薄冰,我不想他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城主府会越来越乱,我怕意儿会遭遇不测趁如今尚且安定把他送入剑宗,不知大公子能否收犬子为徒?”
顾廷云微微惊讶,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他看着目光清澈的男孩,似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想到这里他看了眼阿翎,对方垂着眼眸,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我年纪尚轻,没有收徒的资格。”
“苍澜君的大名南洲皆知,怎么会没有资格。”白瑾元向儿子招手,白意见状直接走到顾廷云的身前:“求前辈收我为徒。”说着便要下跪,结果被顾廷云一道灵力托着,怎么也跪不下去。
白意茫然地看着顾廷云,顾廷云却随手摸了摸他的头。他确实很想帮白意,只是若真的将人带走,就等于将他这个少城主的身份抛弃了,日后再想回来恐怕难上加难。白意年幼,并不清楚这其中关系,那么……顾廷云看向白瑾元,“他若走了,少城主之位拱手让人,你甘心吗?”
白瑾元神色未变,笑道:“少城主之位只能是意儿的,我自会为他保住这个身份。”
顾廷云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不甘或者野心,男人像寻常父亲一样守护儿子的一切,眼中满是慈爱与坚定。他起身道:“容我禀明家父再给瑾元兄答复。”语毕拱了拱手带着阿翎径自出了酒楼。
白瑾元父子在雅间静默了片刻,白意抬头看向男人,“父亲?”
“无妨。”白瑾元拍拍他的肩,“为父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白意想说让父亲和他一起走,少城主的身份不要也罢,他只想和父亲相依为命,可是他知道父亲不会走。他也想告诉父亲他哪也不想去,就算会死也要死在父亲身边,可这些话根本不敢说出口。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少女的娇叱传入两人耳中。
“放开我!放开我!”
“放手!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怎能如此无礼!”
“发生何事?”白瑾元沉声问道。
下人来报:“回主子,属下在外面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白瑾元挑了挑眉,那两人被束灵锁捆着带到了他的面前。“原来是周家兄妹,两位小友既然来了为何不走正门?”
周迎风连忙解释:“这是误会,我们在找人。”
周颖儿急得小脸通红,道:“谁说我们不走正门,你们这正门都不开我们怎么进来?我们只是来廷云哥哥的。”
白瑾元挑了挑眉,“原来是误会,快给两位解绑。”
兄妹二人终于得以喘息,两人原本是背着父母偷跑出来的,一路跟踪着顾廷云两人,原本也想进入客来居但客来居今日并未开张营业,两人进不去就想着办法从后门偷偷溜了进来。结果还未走出后院就被捉住,捆了个结实。
白瑾元对两人的来历一清二楚,这对双胞胎单纯又没什么实力,却颇得顾庆的喜爱。想到顾庆,他又想到了这次顾庆回来的目的,对付城主府的那些老狐狸,还有一招叫釜底抽薪。
这样想着,白瑾元温文尔雅的笑容越发地和蔼可亲了。
顾廷云一边走一边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阿翎侧头看着他,问道:“你打算收那个孩子为徒?”
“不,”顾廷云笑着,“白瑾元只是想给白意找个大宗门做庇护,剑宗也好琉璃宗也罢都没什么区别。而且白家有自己的功法。”
“那为何你看起来心情很好?”阿翎又问。男人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透过他在回忆着什么人,不知想到何事又笑得格外温柔。阿翎的心里却像突然蒙上了一层云雾。
“我只是想起了当年我拜师的事情。要是白意也像我当年拜师时那么执着抱着我的腿不撒手,我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
听见这话阿翎也想起了当年的情景,一瞬间心情宛如拨云见日也变得明朗起来,忍不住跟着笑道:“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嗯,”顾廷云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抱着师尊的腿不撒手,他不答应我就不肯放手。”
阿翎失笑,“毕竟没有几个人会像你这样无赖吧。”
“那怎么是无赖呢?”顾廷云扬了扬眉,“那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否则师尊怎么可能会被我的诚意感动而收我为徒。”
“你确定他被你感动了?”阿翎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顾廷云却故意冲他眨了眨眼睛,“当然。”
算了,阿翎抿着唇别开脸不去看他,厚脸皮如他这样的还真没有几个。“那你师尊还真是好脾气。”他干巴巴地说。
“那是自然。” 顾廷云凑到他耳边故意低声说道:“我师尊天下第一好。”
阿翎躲开他扑在耳边的呼吸,伸出两指推开他的脑袋,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语还是因为他过于靠近的距离,耳根不自然地微微泛了红。
顾廷云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风景,忍不住继续捉弄他:“说起拜师,咱俩下山的时候我好像忘了安置燃秋。你说等我回去的时候不会多出一个师弟吧?”
阿翎尴尬地瞥他一眼,“不可能。”
“为什么?”顾廷云佯装惊讶地问,“阿翎好像很了解我师尊?”
阿翎躲开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回答:“你不是说过他答应了你不会收徒吗?”
顾廷云笑眯眯地点头道:“对,师尊言出必行,绝对不会骗我。”
他特意加重了骗字的读音,阿翎正觉得心虚转而又想自己也没骗他什么,于是又淡定了。“那孩子好像被你的大师兄带走了。”
他耳后的红晕已散去,顾廷云也不再故意逗弄他,只是笑着发起牢骚:“我要是能收徒干脆让燃秋拜我为师,省得他整天想着当我师弟。”
阿翎微微勾起唇角,笑而不语。
回到顾家后两人也没什么事情,便整日在院中试验做醉果,三坛酒被分成了许多小坛子,装上不同了灵果再放入悟虚境内。后来几日周家兄妹还是会偶尔来到听雪阁的外面,顾廷云都无视了。
几天后,顾廷云的亲弟弟顾红莲从长晖书院回来了。顾红莲比顾廷云小十二岁,因为幼时被魔修掳走,在魔窟里受尽折磨,找回来的时候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家人对他倾尽宠爱,经过这些年的修养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这些年顾廷云在剑宗修行,而顾红莲在族学修炼,因此两人聚少离多,已经许久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