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天雷夹杂着毁灭之势瞬间击中了凤青梧,他盘膝坐在地上,众人都屏息敛声,焦急地等待他破除心魔。
两人远远地看着,楚霜君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而半柱香后,凤青梧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他睁开绯红的双眼像是疯了一般咆哮着举起手中的长剑胡乱挥舞,杀气四溢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
随着他的渡劫失败,凤青梧的修为又掉到了金丹中期,凤长留失望地叹了口气,向众人摆摆手,护卫们像是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训练有素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凤青梧的胳膊,将一颗清魔丹送入他的口中。
原本一颗极品清魔丹足以让他清醒,然而这一次却毫无作用,凤青梧清醒了不过一瞬间便又猛地震开众人,再次挥动长剑,神色看起来甚至比刚才疯得更厉害了。
“家主,控制不住了!”
凤家人乱成一团,因为对凤青梧有所顾忌不敢伤他,再加上他的剑威力非凡,使得众人根本无法近身。突然凤青梧不知察觉到了什么,猛然顿住,然后慢慢地将身体转向了顾廷云两人所在的方向。顾廷云一怔,就见少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两人冲过来。
顾廷云明明一直开着领域,可凤青梧却仿佛能精准地找到两人的位置,这让他心中震惊不已。
“撤回领域。”楚霜君忽然道。
领域关闭的瞬间,众人这才发现结界中出现了外人,纷纷脸色大变。
“六弟?”凤长生看见楚霜君的一瞬间便愣住了。过于陌生的容貌让他不太敢确认对方的身份,可是略微熟悉的气息又提醒着他,眼前之人就是失踪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凤翎。
他恍然回神,连忙出手去拦凤青梧,然而凤青梧的剑轻易破开了他未尽全力的灵气罩。
顾廷云挡在楚霜君前面抬手便是一道剑气,凤长留忙道:“别伤他!”
剑气在凤青梧身前偏了方向,将他扫推了数丈,但也只是几息而已,他站稳后又举剑横扫,剑气惊人地撕裂了他身前一切障碍。
楚霜君取出凛霜刃轻轻一挥,便将那看似无懈可击的一剑破解,随后肆虐的冰霜瞬间将凤青梧从头到脚冻住。
他如今神志不清,竟然忘了使用凤凰真火,因此完全破不开这冰封。凤长留见状上前点在他额头,这才将人彻底封住。
楚霜君一言不发地随手收了寒气,凤长留则将晕过去的凤青梧交给旁人,神色复杂地向他道谢:“六弟,多谢。”
楚霜君淡淡地看了他一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却是连称呼都省略了。
“真的是六弟?”凤长生一脸激动地走过来,“你终于回来了。”
楚霜君淡然地看着他,与他激动的神情成了鲜明的对比,“二哥。”声音太冷,太过漠然,一下子浇息了凤长生的热情。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终于想起自己还欠对方一个道歉。
隔着百年多的时光,兄弟三人再次聚到了一起,然而已人事皆非。他们身后站着很多人,有些人记得凤翎这个名字,还记得那个惊才绝艳的孩子当年给他们带来了多少恐怖的压力,有些人却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了。凤翎这个名字自从那件事后就被家族列为禁忌,彻底封印在了过去。
对于凤长生来说,凤翎曾是他最喜欢的弟弟,也曾一度成为他的梦魇。他比凤翎整整年长三百岁,可是这个弟弟只用了十三年就成为了他可望而不及的人,无论他多努力修炼,面对这个孩子都只剩下绝望。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动摇他人的道心推翻所有人的信仰,让他们在绝望中明白与天赋卓绝的人相比,勤奋二字宛如笑话。
所以当他偶然得知老祖计划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丝可悲的窃喜,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梦魇了,那孩子会变成废人,不再是他的噩梦,那么弱小的弟弟,从此生活在他的羽翼下,他会照顾他一辈子。
可惜后来的一切都脱离了既定的轨道。那个孩子宁可拖着破败的身躯在外流浪也再不肯回到凤家,他抛弃了凤家的一切,是那么决绝又任性。他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后悔,会回到这里锦衣玉食地度过余生,可是他想错了,他们一直找一直找,翻遍了整个东洲也没有找到。
百年过去,当他在心魔幻境里看见小少年悲惨地死去,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卑劣,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会听他道歉的人了。
“这些年你还好吗?”凤长生轻声问。
楚霜君回答:“我很好。”
凤长生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一直以为你没了修为成为凡人会过得很辛苦,想不到你还是你,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六弟,我——”
“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回去再说。”凤长留打断了凤长生几乎快到嘴边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顾廷云:我师尊就是天才,让他们眼红到死。
楚霜君:乖,旁人和我们没有关系。
第77章
凤鸣府内今日的气氛颇为紧张,议事厅外站着几个年轻人,正偷偷地透过房门观察着里面。下人们见状纷纷低着头匆匆走过,生怕多停留一刻就会被家主看到。
少女刚从凤青梧的院子里出来,就见几位堂兄在议事厅外偷窥,于是将真火化成火鞭拍在几人脚下。
“你们几个不去照顾二哥,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年轻人吓了一跳,一边扑灭身上的火苗一边向少女摆手。“青鸾快过来。”
凤青鸾一叉腰,“小心被爹爹发现罚你们去重明谷。”
“嘘!”其中一个青年将他拉到身边,又看了眼屋内,低声道:“没事,家主今天心情好,咱们就随便听听。”
凤青鸾瞪了他一眼,也向屋内看去,顿时长大了嘴巴。“好漂亮的人啊,和二哥一样好看。”
“是啊,我也觉得他长得真好看。”另一个年轻人痴痴地叹道,“听说他是我六叔。”
“是我六爷爷。”稍微年幼的青年从另一侧冒出头来接口道。
凤青鸾喃喃道:“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
青年们七嘴八舌地跟他解释,“他离开家很多年了,你当然没见过。”“对啊,我也没见过,你知道族谱上面那处空白吗?好像消失的就是他的名字。”
众人惊诧,“真的?我还以为是我爹骗我的。”
凤青鸾双目放光地看着,眼中满是好奇。
凤长留微微一拂打开了隔绝阵,将那些窃窃私语挡在了门外。
他再一次取出那个精致的木匣,用灵力托着放到楚霜君的面前。
楚霜君已经知道这是什么,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这是何意?”
“物归原主。”凤长留道,“当年是我们有愧于你,如今见六弟安然无恙我也安心了,希望六弟能接受我们的道歉,不计前嫌重新回到凤家。”
顾廷云忍不住嗤笑一声,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歉意?”楚霜君扬眉,伸手摸了摸那个木匣。
凤长留见他动摇,连忙道:“这只是先表达一下诚意,其他补偿六弟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大哥说。”
楚霜君打开木匣取出了那枚妖丹细细打量,虽然妖丹离开他身体许久但毕竟是他的东西,接触到的一瞬间妖丹便绽放出红光,与他体内的灵气产生了某种联系。但因为他如今人身和妖身并未完全融合,妖丹上泄出的灵气并不多。
他淡然一笑,“我从不留恋逝去的,你用这个就想弥补当年,让我接受你们的歉意?家主,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了?我舍弃的东西,就不会再拿回,这颗妖丹如此,亲情亦如此。” 说着,他咔吧一声捏碎了妖丹。
“住手!”凤长留大惊失色,然而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只见霎时灵气爆裂充斥了整个空间,以楚霜君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灵气漩涡,灵气呼啸着吹得他衣袂翻飞。
他是如此洒脱又果断,顾廷云没有阻止,反而温柔地笑着胸腔中溢满了爱意。
狂风中,那颗妖丹渐渐化为齑粉,灵气散去,他的手上已空无一物。
“你,真是……”凤长生也目瞪口呆,这枚妖丹所蕴含的力量虽然已不及当年,但就这么捏碎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凤长留下意识地想要训斥他几句,但又想到自己的目的只得压下怒火,他遗憾地叹气,“算了,既然是六弟你的东西,如何处置是你的权力。”
“其实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后悔,老祖也很愧疚,他找遍了东洲——”
楚霜君漠然地抬眼,“过去的恩怨已了,你们愧疚与否与我无关。”
凤长留原本一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做家主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因此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凤长生见状连忙道:“六弟说的对,愧疚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也只想好好补偿你。”
然而楚霜君根本无动于衷,“这就是你们要见我的理由?”
两人同时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凤长留才道:“今天多亏了六弟,青梧那孩子连修行速度都很像你,他醒来后我会让他亲自向你道谢。”
“不必了,”楚霜君突然笑了,“他身上有我的心头血,但不代表他和我有什么特殊关系,想让他令我心软大可不必。”
被点破心思的凤长留更是难堪,顾廷云却对凤青梧的事情有些在意,若不问清楚总是如鲠在喉。于是他突然出言打断他们的交谈:“阿翎的心头血在凤青梧身上?”
那两人都看着他,却没有人为他解惑。顾廷云冷笑一声,“既然要道歉,妖丹已经物归原主,心头血什么时候还?”楚霜君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纵容的笑意。
凤长留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凤长生也愕然地看着他俩,下意识地以为楚霜君会反驳。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楚霜君安静地坐在那里,微笑地看着顾廷云。
“怎么?不是要表现诚意吗?”顾廷云就是看不惯他们得寸进尺的样子,因此明知道楚霜君不在乎也要让他们难堪,语气便咄咄逼人起来。
凤长留不愧是家主,虽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他转头看向楚霜君,道:“青梧阴差阳错地吸收了那座法阵中残留的力量,所以你的心头血会在他身上,只是,精血早已炼化,怕是无法物归原主了。”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让人不得不多想,而且这语气中的理所当然更让人恼火,简直欺人太甚。顾廷云正要发作,楚霜君却忽地按住了他的手。 “九煜老祖竟然会放任至此,莫非,他又找到了第二个气运之子?”
若真是如此,那凤青梧的命运岂不是与他相同?
凤长生摇头,“青梧不同,他身负天命——”
楚霜君突然嗤笑了一声,笑声中带了几分讥讽和了然,“他又看到了天命未来?观星阁主还真是自负。”语罢他起身,顾廷云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这里会与以前有所不同,结果还是如此,让人失望。”
眼看他要走,凤长留有些急了,“六弟留步!你不肯原谅我们无所谓,但青梧是无辜的,他既得了你的心头血说明与你有缘,你能不能帮帮他?”
楚霜君回身,一脸冷然。顾廷云却气得不行,冷哼道:“这算什么有缘,你可真会偷换概念。”
凤长留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因此完全无视他的话,继续对楚霜君道:“今日你也见到了,他自从吸收你的心头血后修为每提升一小阶都会发狂一次,如今极品清魔丹对他已经没有太多作用了。”
“既然这样,把心头血取出即可。”顾廷云道。
“要是能取出来还会等到现在吗?”凤长生瞪他了一眼,语气颇为不耐。
楚霜君闻言像是突然来了兴趣,道:“所以呢?”
“如今只有让他进入涅槃之地,只有你能帮他。”
他说完,顾廷云气得一剑劈断了身旁的柱子。狗屁的道歉,结果还是为了利他。
惊雷被他的心情影响,发出阵阵怒吼,霎时间雷光在他周身游走,仿佛随时会暴走。
楚霜君神色淡然地轻拍了下他的肩头,顾廷云对上他无悲无喜的双眸,突然觉得非常委屈,替他委屈。
“涅槃之地是什么地方?”他问。
“一个需要付出代价才能进入的地方。”楚霜君道。
顾廷云连忙追问:“什么代价。”
他想了想,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回答:“可能是一滴血,也可能是一部分记忆,或者虚无缥缈的气运,更有甚者是进入者的寿命。”
顾廷云闻言一脸愕然,随即又气得差点暴走,楚霜君拍拍他的手安抚着,示意他收回周身的雷电。
与顾廷云截然不同的平静仿佛给了凤长留很大的自信,他继续说道:“只有你,六弟,这么多年涅槃之地只承认你一人,除了你没有人拿到过钥匙。青梧身负家族使命,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简直无耻!”顾廷云提剑遥指他,杀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楚霜君却一点也不生气,当他终明白了这一切的根源,剩下的只有对这个人的悲悯。“原来是为了涅槃之地的钥匙,说救他也只是顺带吧。”
凤长留闻言皱眉,“他身系家族未来,涅槃之地也关系家族未来,有何区别?”
楚霜君忽地叹息着轻笑,“可悲。”
“你不同意?”凤长留终于失了耐心,神情严肃语气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