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等待的丹霄和心砚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去行礼。
此时又是几道光落地,数名剑宗弟子紧随苍霄而来,为首的正是宗岚和清羽。
苍霄一抬手,示意丹霄和心砚起身,边走边问:“当时情况如何?”
丹霄便详细说了沈灵渊被带走当天的情形。
前不久,凌虚大陆开始散出剑宗大弟子真身乃是魔族,屠了古镜满门的流言,各方震动。只是谁也不知道沈灵渊离开古镜后去了何处,直到有消息传出,有人在蓬莱见到沈灵渊。
苍霄立刻给沈灵渊传信,让其离开凌虚大陆。虽然他不信沈灵渊会残忍屠杀修士,但他魔族的身份却隐瞒不住,不如暂时离开。
即便这样他也不放心,暗中嘱咐丹霄也去蓬莱查探情况,关键时刻可以帮沈灵渊一把。
至于瞒着众人偷偷跑去的心砚,那就完全是意外了。
丹霄万料不到姜回竟也掺合进来,事情弄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姜回带走沈灵渊后,丹霄第一时间传信苍霄,简略说明情况,然后便带着心砚在蓬莱等候苍霄。
苍霄收到信,立马带人赶来。
听丹霄说完事情始末,苍霄面上表情越发凌厉。
且不说他不信沈灵渊会做出这种事,即便真的是沈灵渊做的,又哪儿轮得到姜回插手?
几人汇合后又重新出发,飞往千机山。
……
千机山脚下,通往千机门的道路一片萧瑟,甚至连个守卫山门的弟子都没有。
苍霄停在山门口,身旁的丹霄,身后的宗岚等人亦停住了脚步。
就连心砚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苍霄双目微眯,轻描淡写地自指尖打出一道灵力。
虚空中漾开水一样的波纹,迅疾的灵力没入其中,瞬间消失不见。
心砚惊得睁大了双眼,神识外放,只见偌大的千机山竟都笼在一个透明的灵力罩中。
丹霄等人也是微微皱眉。
心砚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怒气冲冲对着山门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
回答他的只有山谷中的回音。
眼下的情况不在他的任何一个预想范围内,心砚内心焦灼,忍不住提剑刺去——然后被无形的大阵反弹回来,噔噔噔地倒退几步。
丹霄道:“没用的。这种护山大阵能抵挡住元神修士的攻击,你破不开。”
心砚抿着唇,没有说话。
丹霄询问似的看向苍霄:“宗主?”
苍霄目光凝视着某处看了片刻,沉声道:“列阵!”
剑宗弟子闻言飞上半空,围着千机山站成一圈,神色肃穆。
下一瞬,背上灵剑齐刷刷出鞘,空中剑气交错,呼啸着斩向湖山大阵。
大阵纹丝未动。
灵剑回归各自主人手中,几人变换方位,再次一剑斩去……
……
同一时间,东海某小岛。
这次心魔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红雾气势汹汹地在气海冲撞,甚至想要夺取叶檀的神识以及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目睹姜回带着沈灵渊消失不见,在摆脱丹霄后奋力追赶。他心中越是愤怒焦灼,心魔便越是强盛;他清楚此刻不能被心魔所控,便极力压制。
然而越是压制,在到达临界点的那一刻,反扑越是猛烈。
叶檀终于承受不住,于半空中跌落,坠入茫茫东海中,又被海浪冲到一座无名的小岛。
这种难以承受与其说是身体上的,不如说是心理上的。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困在一片黏稠滞涩的沼泽中,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叶檀重重喘息,左手紧紧握着流云,右手手指抠在地面上,抠出几道血痕。
不能……不能停在这里,师兄还在等着他。
他竭力坐起身,运起全身的灵力与心魔抗衡,搅动着这方天地灵气。
不远处的天边,一片劫云悄悄汇聚……
……
一片死寂的地牢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沈灵渊心中一凛,来了。
一个千机门弟子沉默地走进地牢,一身黑衣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
他像往常一样取出刀和一个琉璃小瓶,面无表情地举刀就要刺入沈灵渊胸口。
刀尖在距离沈灵渊心脏一寸处堪堪停住了。
不对劲。
刀尖依然悬在沈灵渊胸口,黑衣弟子另一手去探沈灵渊的鼻息。
没有呼吸。
他当即慌乱起来,主人吩咐过,这人不能死,至少要让他活过五天。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没了呼吸呢?
黑衣弟子慌慌张张地去触沈灵渊的脉门。
呼吸能作假,脉搏却做不得假。
“——啊!”
手指颤颤地刚接触到沈灵渊手腕,黑衣弟子蓦地惊叫出声,沈灵渊手腕忽然翻转,拇指和食指死死地捏住了这人腕骨。
黑衣弟子的惊叫立刻转为痛叫,他感觉身上的灵气和魔气一股脑地通过两人相连的手腕涌向对方。
沈灵渊咬着牙不放手,黑衣弟子的挣扎带动沈灵渊臂膀也簌簌颤动起来,贯体而过的铁钩持续在琵琶骨上厮磨。
终于,那人全身力量都被吸干,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沈灵渊重重地喘息了几口,冷汗从发白的脸上滴落。
不仅是因为疼痛,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去吸取别人的灵力,这种感觉与叶檀向他渡灵时完全不同。
让人几欲作呕。
但是,他丹田内蓄积了些许灵力和魔气。
凭借着蓄积起的这点力量,用手指一点点掰开铐住手腕的锁链。
两只手终于都被解放出来,沈灵渊深吸一口气,打算拔出后背的铁钩。
双手颤颤巍巍地绕到背后,在快要接触到铁钩时,沈灵渊蓦地顿住了动作。
洞口那边有动静!又有人来了。
来不及诧异。脚腕和后背铁钩还在,沈灵渊无法躲藏,便将双手重新放进缺了一个口的铁环中,装作仍被锁着。
脚步声慢慢逼近。
沈灵渊故技重施,头歪向一边,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灵渊忽然心中一沉,那黑衣弟子的尸体尚在地上!
来人在距离沈灵渊极近地地方停住脚步,却犹不满足,倾身靠近。
对方轻浅的呼吸拂在脸上,好像在细细地打量沈灵渊,不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沈灵渊被看得心里发毛,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后退一点,靠得没那么近了。他心中一松,一口气也差点跟着松出来,幸好及时屏住了。
那人缓缓转到他身后,沈灵渊尚在猜测他要做什么,便觉一道气流划过,脚上的锁链“唰”就被划开了。
紧接着是另外一个锁链。
来人解开了困住他的脚链!
沈灵渊心中一跳,脱口道:“叶檀。”
然而他睁开眼,却发现面前的人并不是叶檀。
第60章 虚妄
阮夜明闻言,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色唰就变了,目光中杀意一闪而过。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拂开沈灵渊手脚上的镣铐,一手按在他左肩。
“——呃!”
左琵琶骨处的铁钩被毫无预兆地拔出,沈灵渊痛得甚至叫不出声,只在喉咙里溢出模糊的呼喊。
阮夜明低头看了眼手中鲜血淋漓的铁钩一眼,随手抛在地上,轻描淡写道:“哥哥还是不要等叶檀来救你了,他现在自身难保。”
说话的同时手上不停,第二个铁钩被拔除。
沈灵渊痛得眼前一阵发黑,脸上毫无血色。他浑身脱力,晃了两下,即将倒地的瞬间被阮夜明揽住。
阮夜明附在沈灵渊耳边说话,声音低得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哥哥还是跟我走吧。”
沈灵渊静静地缓了缓,自己能站稳了,便忍着疼痛脱出阮夜明双臂。
他声音虚弱,语气却极为坚决:“不正是你把我推进这里的吗?”
阮夜明身体一僵,就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我没想过会这样,我只是……”他想要解释什么,最终只是闭了闭眼,涩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灵渊冷冷接口:“你只是觉得,我在凌虚大陆人人喊打,呆不下去了自然就会去魔域,是吗?”
阮夜明沉默了。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缘由,古镜派上下数十名修士便惨遭屠戮。沈灵渊痛心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阮夜明低着头,脸上表情晦暗不明。僵立片刻,他抬头一字一句道:“那也由不得你。”
说着伸手攥住了沈灵渊手腕。
眼前空气蓦然一阵扭曲,天旋地转,仿佛跌进无尽深渊,一片晕眩中沈灵渊只感觉自己的手腕是被牢牢攥住的,始终无法脱开。
下一瞬,两人出现在地宫。
依然是他曾经待过的那个房间,屋内没有一丝变化。
沈灵渊环视四周,不由苦笑。
两次踏进地宫,心情却截然不同。
突然怀中一块东西飞出,落入阮夜明手中。
他攥着沈灵渊的那半块玉佩,猩红的双目牢牢锁住了沈灵渊:“哥哥便安心待在这里,不要想着出去了。”
说着转身离去。
沈灵渊目瞪口呆。
要出魔域离不了玉佩,不能让阮夜明带走。
他反应过来要追出去,蓦地牵动后背伤口,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又颓然坐回桌旁。
好在没多久,阮夜明又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侍女,看着面生。
沈灵渊沉默地看着侍女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突然开口道:“苏青呢?”
侍女闻言,手受惊似的抖了下,托盘一歪,其中瓶瓶罐罐的伤药倾倒一片。她吓得立马跪下,颤颤道:“奴、奴婢该死,求主上责罚。”
阮夜明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侍女不敢抬头,双肩微微发抖。
沈灵渊瞥见阮夜明神色,心中咯噔一声,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这侍女,便忍着疼痛将药瓶一一扶正,温声道:“不妨事。”
侍女战战兢兢抬头,看到沈灵渊面色苍白,显然病痛难忍,却还是对着她笑了笑。侍女不由一呆,忙又低下头。
阮夜明凝神沈灵渊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垂眸对侍女道:“这里没你事了,出去。”
侍女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犹豫着爬起身,见阮夜明的确没有怪罪的意思,便对两人福了福,道:“奴婢告退。”
这段时间阮夜明愈发喜怒无常,手下人人自危,唯恐一个不小心做错事便没了命。侍女失手打翻托盘,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曾想阮夜明竟轻易放过了她。
沈灵渊的笑又浮现在她眼前。这样的笑出现在和阮夜明一模一样的脸上,却不显得违和。长相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差别竟这么大。
侍女走后,宫室内一片寂静,夜明珠柔和却又冰冷的光辉从四壁投下,洒在光滑的琉璃地面上。
托盘中的药瓶非金即玉,一看就知极为珍贵。阮夜明在其中挑挑拣拣,拿出透着霞光的一瓶走向沈灵渊,“我帮你上药。”
沈灵渊对阮夜明种种残忍霸刀且蛮不讲理的行为十分生气,便皱眉抗拒道:“不用。”
阮夜明原也不是要征询他的意见,因此也不在意自己被拒绝。他手指一弹,沈灵渊便动不得了,只一双眼睛愤怒地瞪视着他。
阮夜明委屈道:“你方才还对那小侍女笑,对我却横眉冷目。”
沈灵渊简直要被气笑了,身上的伤是拜谁所赐,他居然还有脸要自己对他笑?
上衣已和绽开的血肉粘连在一起,饶是阮夜明手上动作再轻,衣衫被剥离的时候沈灵渊也忍不住微微颤栗。
待上衣被全部褪下,两个血窟窿在光滑白皙的脊背上分外刺眼。
阮夜明沉默地看着沈灵渊一片狼藉的后背,牙关慢慢咬紧,森冷道:“我一定要把姜回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与他严酷的话语相反,清理伤口的动作却是轻柔得不能再轻柔。
沈灵渊忍过那阵痛,便感到清凉的药粉洒在后背上,一阵麻痒。
他回想纪云逸的话,缓慢开口:“姜回便是与高欢勾结之人?”
阮夜明手上动作一顿:“哥哥已经知道了?”
沈灵渊皱眉道:“你早知是他?”
阮夜明冷哼道:“我一直知道,原本也没打算放过他。”
只是刚收拾好魔域这边的残局,沈灵渊就出事了,阮夜明为照顾沈灵渊便一直没再出过魔域。
高欢、姜回,还有……剑宗,他都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药已上好,阮夜明解开沈灵渊身上禁制。侍女又送来干净衣服,沈灵渊在屏风后换好,转过来道:“既如此,我们一同回凌虚,对付姜回。”
姜回此人狼子野心,只怕师父还不知情,很有可能会中对方圈套。
阮夜明却道:“你哪里都不用去,我来解决就好。”
说着带人出了房门,,甚至吩咐手下不准沈灵渊离开房间半步。
……
姜回盘腿坐在房中,安心等手下送来最后一次天魔血。
若这次化神成功,他将是千百年来凌虚大陆第一个化神尊者。
他原本是凌虚大陆中资历最老的元婴期修士,都道半步化神。殊不知,资历最老,也意味着他没有多少机会了。
元婴修者寿千岁,他已经活了九百多载,修为却迟迟够不到化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