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谷文翰如今这意思,纪宣灵想到他和陈锳还有萧钦之间的联系,只怕……
“陈锳确实在三日内赶到了,可谁能证明,云老将军死的那天,和他赶到信州的那天,是同一天呢。”谷文翰看到云幼清陡然变化的神色,心中不由感到一阵畅快。
云幼清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谷文翰脸上洋溢着报复的快感,“是陈锳,他在信州城外,眼睁睁看着云老将军垂死挣扎,最后不得不兵行险招,和萧钦鱼死网破。”
云幼清听到这里,忽然浑身失了力气,手上一松,谷文翰又重新跌了回去。
他似乎从云幼清痛苦的脸上寻找到了十足的快意,像个疯子一样继续说道:“还有你的父亲母亲,有人说他们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萧钦手上的筹码自裁的,也有人说是因为云翦鱼死网破的举动惹怒了萧钦。可如果,他们根本就是死在云翦之后呢?”
若他们死在云翦之后,同时也死在萧钦身后,那能杀死他们的……
“是陈锳?”云幼清一字一顿问道。
或许是他们清楚的知道陈锳故意拖延时间的事实,亦或只是陈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此下了毒手。
纪宣灵的角度看不到他脸上神情,但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云幼清双目赤红的模样了。
谷文翰已经是命不久矣的阶下囚了,口气却依旧高高在上,他说:“你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比起陈锳,陛下更忌惮的是你这个摄政王。我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陈锳,吕源,还有你,迟早都会下来陪我的。”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纪宣灵终于忍不住从暗中走了出来。
他眼神比先前的云幼清还要冷冽几分,“没有夷三族,已经是朕看在母后的面子上的结果,不要逼朕把事做绝了。”
谷文翰看着眼前叫过自己舅舅的小皇帝,回想起曾经的辉煌,悲从中来,方才的癫狂瞬间抽身而去,整个人瘫坐下来,眼中顿时失了神采。
“皇叔……”
纪宣灵回过头去找云幼清,想叫他不要过于在意谷文翰的话,谁料刚碰着人,云幼清便痛苦地倒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将人接住,一脸急色,“皇叔!”
云幼清抽着冷气,眼睛发红,靠着纪宣灵的胸口难受地说:“疼……阿宣,我肚子好疼啊……”
先前云幼清一直小心用袖子遮掩着腹部,加上谷文翰注意力并不在此,所以没有看出任何异常。直到他瘫倒在纪宣灵身上,双手无力垂在身侧,谷文翰这才发现,堂堂摄政王,腹部竟微微隆起,状似身怀六甲。
他被自己的这个猜测震惊了。
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下一刻,就见纪宣灵表情失态,当着他的面将人打横抱起,冲出了牢房。
“太医!宣太医!”
谷文翰愣在原地。
他惊世骇俗的猜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纪宣灵表现出来的对云幼清的在乎,衬得他方才说过云幼清迟早会下去陪他的话,像个笑话一样。
还好,他就快死了,活着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笑话。
谷文翰仰头大笑起来。
他们这位陛下,着实不一般啊。
第45章
看着云幼清大口抽气一脸痛苦之色, 纪宣灵一时昏了头,在距皇宫十数里以外的大理寺监牢中,说出了要宣太医的话。
侯在外头的陈庭见纪宣灵抱着人急冲冲走出来, 狠狠吓了一跳。
他赶忙跟上去, “陛下,现下回宫找陈院判怕是……会来不及。”
纪宣灵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云幼清的脸色,咬牙道:“去右相府……”
“啊……啊?”陈庭瞠目,随后用力点头道, “是!”
这个决定,也是纪宣灵无可奈何下,考量后觉得最稳妥的办法。
其一,右相府离此处最近, 赶过去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其二, 他与皇叔的事,乐正淳本来就知晓,再多些惊喜, 应当也无妨。
纪宣灵的突然造访,毫不意外的惊动了一大家子的人。
府中管家识得他的身份,诚惶诚恐的按照他所说的带他去了客房,正要抹一把汗去禀报, 却被纪宣灵给叫住了。
“等等……”纪宣灵轻手轻脚把人安置到床上, 转过头来,“替朕请个大夫过来,越快越好,听到了吗?”
管家捏了把冷汗,点头应是。
也许是上天眷顾, 乐正淳的夫人竟然也怀孕了,只是还未过头三月,所以并未张扬。家里因此特意请了位大夫常住府中,没想到如今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随大夫一同过来的,还有乐正均祖孙二人。
乐正淳踌躇半晌,终究没敢进去,而想要求见陛下的乐正均,竟然也被陈庭拦在了自家客房门外。
“陛下吩咐了,只许大夫进。”陈庭道。
乐正均无法,只得在外等候。
可想到方才管家来禀报时说的,陛下抱了位疑似怀了身子的男人进来……
他心中有万千疑虑,不得而解。
莫非此人才是陛下金屋藏娇之人?若果真如此,那孩子就是……未来的小皇子!
纪宣灵此刻哪有功夫管乐正均会如何猜想,一边替云幼清顺气,一边急躁地问还在捻须把脉的大夫,“情况如何?”
那大夫不知二人身份,说话依旧从容,甚至带上了些批评的语气,“怀孕时切忌大悲大喜,你家夫郎这是情绪过激,动了胎气。我先为其施针缓解一二,之后再开上两副安胎药也就是了。重要的是你这个做夫君的,切莫再惹他生气了。”
也不知这大夫自己想了些什么,言下之意,竟是将罪过怪在了纪宣灵头上。
纪宣灵不觉生气,也不为自己辩解,只知点头说好。
施过针后,云幼清脸上神色终于渐渐舒缓开来,纪宣灵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夫出去开药了,纪宣灵抵着他的额头,后怕道:“皇叔,你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云幼清喃喃道。
他勾着纪宣灵的脖子,埋首在他怀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些温暖,让自己不要多想。
纪宣灵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你还有我呢皇叔。”
少顷,云幼清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现在身处何地。
“这里是……右相府?”
纪宣灵点头,替他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头发,“皇叔介意吗?”
介不介意让他们知道这一切。
“右相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外一直不动如山的乐正均终于听到了纪宣灵传他进去的声音。
他方才已经从大夫的口中证实了的猜想,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先前一直都想岔了。
“陛下……”
乐正均垂眸低头,隔着道薄纱做的帘子,只隐约看到那人小腹隆起,靠着纪宣灵坐在床上。
算算日子,陛下和他这位心上人分明在他为其筹谋立后一事前就发生了些什么。
难怪当时陛下会如此抗拒。
“无须多礼……”纪宣灵道,“右相大人应当知道朕叫你进来是为了什么。”
“是……”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要瞒着自己已有子嗣的事,但现在看来,陛下是打算让他知道了。
考虑到乐正均年事已高,纪宣灵还是照顾了一下他的心情,带着笑意提醒道:“右相大人一会儿见着人,可莫要太过惊讶。”
他的笑声里幸灾乐祸的意味太明显,被云幼清在腰间掐了一下。
乐正均自认该受的惊吓都在陛下说自己喜欢男人的那天起都受够了,但在纪宣灵抬手掀开帘子的那一刻,还是噎住了。
像是有根鱼刺梗在喉头,不上不下,心情之复杂,一时难以言表。
“乐正大人……”云幼清绷着脸面无表情,身子僵在原地,处处透着不自在。
“王爷……”
真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乐正均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是一个极其荒诞的梦。
纪宣灵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恶劣了。原本选择来右相府是无奈之下的决定,如今倒显得是他故意的一样。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如右相大人所见,皇叔,便是朕的心上人。”
他这一句心上人,说得云幼清耳根泛红,乐正均则倒抽一口凉气,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晕倒在地。
“可……可是……”
纪宣灵打断他的语无伦次,在云幼清隆起的小腹上摸了摸,道:“当初可是右相和朕说要以子嗣为重的,将来孩子出世,朕总要给他该有的名分。你说对吗?乐正大人……”
乐正均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回应。
“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同百官解释孩子来历?”
“自然是实话实说……”纪宣灵在此事上表现得不容置喙,“朕不希望孩子将来连告诉别人自己亲生父亲是谁的权利都没有。”
他们只需要知道,这是他和云幼清的孩子就够了。至于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让他们自己猜去吧。
如此既给了孩子名分,又全了皇叔的面子,两全其美。
纪宣灵为自己绝妙的主意感到沾沾自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调整到每天上午,除周二外日更,是时候重新做人了【点烟】
第46章
乐正均和吕源斗了十几年, 也谨慎提防了摄政王十几年,结果到头来,云幼清竟然就是陛下说过的那个心上人。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没睡醒。
不然事情为何会是这样的发展?
若说云幼清此举是另有图谋的话, 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 服下生子药为人怀孕生子,也未免牺牲太大了些。
纪宣灵瞧着右相不断变换,精彩纷呈的脸色,觉得好笑。
他已经能想象出其他人得知真相时的表情了。
“此事如今还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今日来此也实属无奈之举, 乐正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乐正均欲言又止,看看云幼清,又看看纪宣灵,最终无可奈何道:“今日府中, 从未来过任何人。”
这件事右相大人兴许还要再花些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纪宣灵也晓得, 遂不再为难他。既然云幼清没什么大碍,他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客房的门打开时,乐正淳还侯在外面, 纪宣灵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纪宣灵明目张胆的牵着自家皇叔的手从他面前走过,说不清到底是刻意无视他的存在,还是想让他看一看他和皇叔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 以此证明乐正淳的做法有多可笑。
简直幼稚死了。
“等等……”云幼清拽住纪宣灵的手, 停下了脚步。
怀孕的事瞒不了乐正淳,云幼清索性不再遮掩,大大方方把肚子露了出来。
他看了纪宣灵一眼,回头对乐正淳说道:“此去亭阳路途遥远,以后恐怕很难再相见了。本王先在这里, 代陛下提前同乐正大人道别了,一路顺风。”
“谢陛下,谢王爷。”乐正淳拱手低头行礼。
云幼清并不怪他,有的只是对曾经的学生走上歧途的惋惜。
作为臣子,他可以针对手握权柄的摄政王,但万不该擅自做主,隐瞒自己所做的一切。
“好自为之……”
此番事了,纪宣灵的雷霆手段一时间深入人心。加之云幼清这个摄政王长久不露面,不论原来是何心思的人,此刻都老老实实做起了贤臣。
唯一不变的,只有左相右相万年不变的吵架戏码。
这二人大约是天生不对付,政见很少有合的时候。即便合上了,也会为办事的人选或是其他什么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同样不例外。
此事是由吕源率先提起的。
“陛下,半年前于北境被摄政王打退的梁国,不久后将会派使臣来朝,送上降书贡品。臣以为,眼下正是应当修养生息的时候,战不如和,梁国此番诚意十足,我们不妨借此机会,与其议和。”
他这话不无道理。
何况作为战胜的一方,获利更多的必然是他们。
只是……
“吕大人是如何知晓梁国诚意的?真要有诚意,何必等上半年才来?”乐正均呛声道。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纪宣灵及时开口制止了他们,令人意外的是,他这次竟站在了吕源这边。
“左相言之有理,继续打下去只会劳民伤财,况且我们与梁国还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议和是必然,也是民意。至于如何议,端看梁国的态度。”
乐正均对此并无异议,实际上,他也赞同吕源宜和不宜战的观点,只是对于梁国时隔半年才想起来派使臣过来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罢了。抑或,他只是为了给吕源脸色看。
在这件事上,身份立场不同的几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和这条路。
纪宣灵回去和云幼清说了一嘴,不出所料,他也认可了吕源的说法。
至于乐正均提出的疑虑,曾数次去往北境的云幼清有自己的看法,“梁国国君年事已高,驾鹤西去只怕就在这一两年间。皇位只有一个,可他的儿子却有十几个。”
哪像纪宣灵,先帝没得选,文武百官也没得选,当初他又是被宠坏的孩子心性,完全是赶鸭子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