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早还得早早起来,我要陪我外祖母用早膳,我要回去了。”姬昭问宗祯,“哥哥你呢?”
宗祯早有说法:“我不过暂作停留,既已见过你,我这便要走了。”
姬昭早猜到了,有点点遗憾,不过还是笑道:“你果然是为了等我才特地留这么久的!”
“…”
姬昭又问:“哥哥你这次要去哪里?回徽州?还是去旁的地方做生意?”
“做生意去……”
姬昭也没有打破沙罐地问到底,只是又问:“你在金陵城里可有宅子?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很多礼物!想要送给你!要不,我给你送到徽州去?”
“你先留着,日后我来取。”
“好!”姬昭想了想,再问,“哥哥你常在外头走的,你可知道逍遥子?”
宗祯点头。
姬昭便凑上来,讨好地笑着说:“我可喜欢他啦!你帮我打听打听哪里还有他的手写本卖!还有,我真想当面见他一面!可是他从不露面,你可有法子找到他?”
宗祯想了想,若是他派人去找,想必不是什么太难办的事?
他点头:“我帮你去找……”
姬昭笑得更高兴:“那我就等你消息了!”
两人上了车,往回走,姬昭一路都在说话,交代他:“你要给我写信啊!好歹写一封吧!你出去做生意,也要记得给我带礼物!不能你出去逍遥了,忘记我这个朋友吧!”说到此处,他又回头问宗祯,“哥哥我们是朋友吧?!”
宗祯有片刻的迟疑。
所幸车内暗,姬昭也瞧不见他的脸色,自己还高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姬昭看来,天底下,也只有最好的朋友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了吧!即便是亲人,大部分也无法做到这样,那可是为了救他都能致性命于不顾而落水的朋友啊!
姬昭的话太多,他还没说尽兴,驿馆就到了。
姬昭有些失望:“这就到了啊……”
殷鸣发现他们不见之后,早就守在驿馆外候着了,见着马车过来,立马冲了过来,与尘星汇合,得知无碍后,才松了口气,他们俩一起来劝他下马车,要回去歇下了,夜已太深。
姬昭恋恋不舍地跳下马车,还不时回头张望,宗祯下车送他。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原路返回,走回先前的窗下,姬昭还在叽叽喳喳,就是不愿进去,最后是宗祯道:“回吧……”
“那你再回金陵时,一定,一定要来我家里找我!”
“好……”宗祯应下。
姬昭才又爬着窗子进去,衣角被树枝扯着了,太过碍眼,宗祯看不下去,伸手托着他的腰,半抱着他,把他给抱进窗内,姬昭又回头朝他笑,宗祯扯了扯嘴角,回身走了。
“啊……就这么走了……”姬昭站在窗边,不舍地看着对方身影消失不见。
尘星抱着个匣子走来,递给他:“郎君,那位徽商的随从给的。”
“是什么是什么!”姬昭立马接到手里,刚打开便闻见松子、桂花的清甜,仔细一看,满匣子圆溜溜的糖球,做得仿佛琉璃,里头嵌了松子仁,姬昭将匣子抱得紧紧的,抬头欢喜地笑,笑到一半又“哎呀”,“我又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次日一早,他们用过早膳,继续启程。
姬昭的那匣子糖,又被尘星给收起来了,尘星严肃道:“郎君您忘记您幼年时候糖吃多了牙疼的时候了?!”并且坚决“秉公执法”,“不成!必须收起来!一天只许吃一颗!否则魏妈妈知道了,要训我的!”
姬昭恨啊,回头哪怕还在马车里坐着,立马拿纸写信,就在信里添了一笔,建议“哥哥”下次再给他糖时,偷偷给,写完就立马寄出去。他是驸马,哪怕在外,写信也可以随意往外寄,反正有人给他送信,旁的人却不成,他要给徽商哥哥写信,还是只能往徽州写,只能等人回去再看了。
下午,他们便到了金陵城外十里处。
已有人在等他们,人还不少,福宸公主,姬慕之带着姬重锦与姬重渊。
姬昭猜到便宜爹会带着两位兄弟来接他们,毕竟外祖父、外祖母与他一同回来,于情于理,姬慕之都会亲自来接,他没想到福宸公主竟也来了。
福宸公主是君,外祖父、外祖母与舅舅、舅母们下车,要给她行礼。
福宸公主赶紧上前,伸手阻止外祖父与外祖母,笑道:“外祖父、外祖母莫要多礼!福宸与驸马成婚以来,一直不曾往江陵府去见二位,反倒是福宸该给二位长辈赔不是。”
说着,福宸公主对他们俩行了个晚辈礼。
饶是外祖父与外祖母俩老人精子也有些吓到了,说好的骄纵公主呢?
他们怔愣的功夫,福宸公主已经行了礼,抬起头来,朝他们俩甜津津地笑。
外祖母这一瞧,再加上魏妈妈这些日子没少说公主的好话,她心里就先对福宸公主喜欢上几分,脸上带出笑意来,不停说“好”。
舅舅、舅母们带着孩子纷纷给福宸公主行了礼,各自说了些话,个个面上都带了笑。
随后就是一直等在一旁的姬慕之带着两兄弟上前了,哪怕福宸公主也在身边,殷老太爷还是不客气地“哼”了声,殷老夫人扶了身边丫鬟的手,转身就想上车。
姬慕之却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难得没了平常那副风花雪月,严肃道:“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殷老太爷立马就被气到了,他可没有这么个女婿!拿起拐杖就想敲姬慕之,一看,福宸公主还在呢。
福宸极有眼色,立马走到一边,并朝姬昭眼神示意,姬昭也跟她一起往后走了走,走出人群,明显就是不管他们的事了。
他们俩走到几辆马车后,福宸公主上上下下仔细地瞧他,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驸马无碍吧?”
“没事,虚惊一场。”
“唉,早知这趟这般凶险,我定不让你去。”
姬昭心里也很赞成福宸公主的话,但当然不能这么说了,只能笑道:“真没事,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去这一趟,也是锻炼!我从前也未出过远门,路上倒是看了不少好风景。”
实际上,他一点也不想要这锻炼。
福宸公主点点头,又担忧地问他:“郑王府的人,对你可还尊敬?”
平心而论,福宸公主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姬昭说话也就多了几分真心:“我与五公子原就是好友,现下看来也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不会迁怒于我的,公主放心吧。”
福宸公主当然也知道上辈子姬昭是怎么上的位,就怕他与宗谧之间起了罅隙,影响姬昭日后的事。听姬昭这么说,好歹放下些心,这才有了笑意:“那我就放心了。”又道,“外祖父、外祖母会在金陵留多久?听父皇的意思,也想邀请二位老人家进趟宫,我们两家人一同吃顿饭呢。”
姬昭便道:“二老打算常住金陵。”
“太好了!”
虽是形婚夫妻,他们其实一直相处得很不错,两个多月不见,自有许多话要说,外祖父在那儿发作姬慕之,姬昭自然不好去围观,便与福宸公主说了好一阵的话。
官道上此时也仅有他们这些人,老百姓们轻易不能走官道。
官道外,丛丛树木之后,还停了辆马车。
宗祯夜里回来后,城门已关,他是私底下出门,自不好用身份令守卫开城门,在庄子里歇了一夜,估摸着时辰,天亮之后就出来了,已等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本只想在此处亲眼看着姬昭回城。
他之所以出来这么一趟,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有些愧对姬昭,果然昨晚姬昭那么高兴,一直在笑,他心中的愧疚感就没了。虽说这份愧疚感来得莫名,他与姬昭之间,说到底也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然而,愧疚感就是那样横亘在心中,他哪怕睡着了,眼前都是姬昭信中的那些文字,说难过,说不想当驸马,等等。
为了叫自己好过些,好歹能睡个好觉,宗祯只好出来这么一趟。
等到此刻,他也没想到,妹妹也过来接姬昭了。
看着两个人站在马车旁,有说有笑,显见就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他其实也是头一回见到这对小夫妻私下里的相处,上辈子这俩见都没见过。
姬昭不知说了什么,福宸又被逗笑了,笑得低头去掩口。后来好似是头上的钗歪了,姬昭指了指,福宸去扶,没扶好,姬昭伸手帮她。
不禁叫宗祯开始怀疑,姬昭真的不想当驸马么?
这不是当得挺好挺开心的?别又是哄他的吧?
宗祯放下撩着的车帘子,“殿下?”外面侍卫询问。
“回吧……”
宗祯往后靠去,淡淡吩咐。
“好嘞!”侍卫应下,朝其余的人示意,他们这一行便静悄悄地回了城。
路上就“收到”驸马的信了,宗祯抖抖信纸,看他写的信,一看就是在马车里写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信也不长,就是抱怨松子桂花糖都被收走了,一颗也没吃着,叫他偷偷寄一些去。
该!
他是绝对不会寄的,宗祯心想。
第55章 生气
回到东宫后,宗祯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去靶场上练箭。
临出门前,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的大宫女源心,源心不明所以,屈了屈膝:“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给我做个荷包。”
原来是这事,源心笑道:“殿下,婢子给您做的荷包都在匣子里放着呢,有许多个呢!都是您爱用的色,绣了绿竹与祥云的。”
宗祯摇头,源心不懂了,认真看他。
宗祯想了想:“你做几个蜜合色的,绣上桂花枝,松子仁,做得可爱一些。”
“好!”源心依旧不懂,不过也是速速应下,并未多问。
“嗯……”宗祯这才转身出门。
殷家在金陵城里有宅子,姬昭毕竟是驸马,他们不好住到姬昭府里,自是回自家宅子住。
回到城里,天色已晚,旅途劳累,福宸公主将人送到后,也不多加打扰,就立即走了,约好过几日再上门拜见,姬昭也没有久留,他也需回家洗个澡,洗去风尘,再好好歇一歇。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姬昭,外祖父、外祖母再好,他也真心亲近,还是习惯独自一个人住。
殷老太爷、老夫人都极其不喜欢姬家人,城外将姬慕之一通训,偏偏姬慕之还带着两兄弟,死活要跟着送二老回家。直到姬昭走了,他们才跟着出来,便宜爹的心情似乎不好,却又不是因为被老太爷训斥而不好,他朝姬昭点点头,上马先走了。
姬重渊跟姬昭没什么好说的,他自从被他娘打过板子后,一直很老实,立马也跟着他爹溜了。
反倒是姬重锦留下来同姬昭说了几句话,问过他在桂州的事,姬昭只等着道别,两厢各自告辞,姬重锦却吞吞吐吐,好似还有话要说。
姬昭笑道:“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姬重锦想了想,到底是道:“父亲的书房内,常年挂着,挂着你母亲的画像。”
姬昭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人都没了,也辜负了,还要扮演大情圣呢?
姬重锦再道:“只有我见过,后来,父亲便不许他人轻易入书房。”
兴许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算是一种真情?想必很值得感动。
姬昭却只觉得可笑。
但是姬重锦想必也是好意,是想缓和所谓的父子关系吧?姬昭也不好直接给他脸色看,笑着点点头,说:“我这次给大哥也带了不少礼物,回头令人送给你。”
他不愿多说,姬重锦也不说了,只当是自己多嘴。
他目送姬昭离开,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家。
姬昭回到家,好好泡了个澡,出来后便立即去看他的兔子。
两个月不见,他的兔子长大了!府里的人将兔子养得很好,胖乎乎的,洗得干干净净,一点气味也没有,窝在藤编的篮子里,姬昭拿了菜叶子喂它,它的三瓣嘴一努一努地吃得极欢,姬昭笑得比它吃得还要更欢些。他趴在榻上喂兔子,尘星在他身后站着,帮他擦湿头发,不时与他说着话。
魏妈妈带了人在往各个屋的房门上挂菖蒲与艾叶,端午节就在几日后。
姬昭问道:“可有消息,宗谚他们几时能到金陵?”
“咱们走得快些,却也在江陵停留几日,绕了点路,想必他们也就是这几日能到吧。”
姬昭便叹气:“也不知他们到金陵后,宫里会如何待他们。”
“想必还是能做个富贵闲散王爷的吧?一向听说陛下待人宽和。”
“陛下是宽和……”这点,姬昭也要承认,而且那是经过史书与无数学者认证的,他自己也亲眼见过,可太子并不是。
从桂州回来,见着外祖父后,因为桂州的那些事,外祖父气得不轻。那日偷听一事,外祖父当然也已知晓,外祖父后来也没有瞒他,直言这次的事就是太子所为。
外祖父说太子一是利用他的身份,二是利用宗谧的心理与郑王府的内部矛盾,最后办成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太子就想收回郑王府的权力,就想叫郑王一脉回京,除此之外还能离间殷、姬两家与郑王府的关系。
姬昭知道太子厉害,毕竟那是史书里重要的人物,将来还会杀了他,但他还是疑惑,太子再厉害,也不能厉害到算得这么准吧?怎么什么都被太子刚好算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