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就停在偏院门口,陈功被塞到最里面,刘湛跟着上车,沛公离坐在最外面,他扯了扯官袍挡住后面尸体一样的陈功。
沛府的车夫驾车走丞相府后门,出门的时候,沛公离主动撩开车帘,守门的侍卫见是他便立即放行。
刘记商行后门,亲卫见刘湛带着陈功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先把人押进去。”刘湛冷声交代。
陈功惊恐万状的被扭进刘记商行,而大家看他的眼神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怎么回事,竟出这样大的纰漏!”沛公离满脸怒容,想起来都后怕不已!这陈功可是知道他跟刘湛私下来往!
差一点就坏事了!
挨了句骂,刘湛自知没资格恼怒,他拱手。“谢谢沛大人。”
沛公离冷哼。“你欠我一命,日后得还。”
“可。”刘湛应下。
“我得赶着回去应付大丞相,还得堵住那门房的嘴。”沛公离没好气的上车。
幸亏陈功没有跟门房多说,只要编个理由能圆过这两天就行了,只要太师府一举事,后面也就没周澶的事。
今日刘记商行大门紧闭。
王兴顺和逃跑的伙计都被逮回来了,商行后堂里伙计账房杂役跪了满堂。
在此之前宋凤林已经审完这些人,也知道了陈功这两年在京城编造的谎言,同时分行上下的人也知道了陈功的真实身份。
其中那王兴顺一看到陈功便疯了的上去撕扯。“你个狗乞丐!!你骗我!!你骗苦我了!!”
想到自己不仅给陈功当枪手,还把亲妹子嫁给他,王兴顺便悔得呕血,他本就是二掌柜了,在帝京分行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他何苦来哉。
那边王家妹子更是瘫在地上傻了,想她一个好人家的女儿竟给乞丐贱民当了外室,这打击直接让她一连晕厥了几次,醒来也是呆呆傻傻,怕是不能好了。
但是陈功已经顾不上这些人,他爬到刘湛脚边不住的求饶。“将军!请看在馨儿的份上饶了我吧。”
刘湛都气笑了,突然抬脚一脚踩在陈功的肩膀上,用足了力道,只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传来。
陈功痛苦惨叫的声音响彻商行。
“你小子这嘴巴可以啊,哄骗了老子的妹妹,拿着老子的钱养外室,过着富贵日子,还敢告老子的密!”刘湛低头,眼中漆黑空茫具是杀意。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上位?”
陈功口吐鲜血抖如筛糠。
像曹鸣张小满郑风田郭东虎已经把指头掰得咔咔作响,恨不得立即将他大卸八块。
宋凤林眼中冷冽。
当年刘悦馨私奔,这里面若没有陈功的哄骗,她一个养在闺阁的女子哪会性情大变?
刘学逸不让两人见面,陈功便偷着上山见面偷着送信,刘家也不是真的圈禁刘悦馨,两人私相授受防不胜防,这些事在武源县都不是秘密。
直到最后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为了刘悦馨的名声,为了刘家的名称,也是厌烦了,刘学逸只能点头答应把女儿下嫁。
却不想这是个不知道感恩且贪得无厌的人。
张小满朝他呸了一声。“你勾搭大小姐,私相授受,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当年就不该救你,让你死了才好!”
曹鸣也骂。“你养的外室在京城过着官家太太的富贵日子,看看你那家子,一家十几口人不干活就靠媳妇的嫁妆过日子,你的良心吃狗肚子里去了吗?”
“是我一时鬼迷了眼!我该死!我该死!”陈功想要磕头,然而刘湛踩着他,别看刘湛只是随意踩住,陈功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宋凤林合上了折扇,眼里有着失望。“你是刘氏外婿算是半个刘家人,我本有意给你机会另起炉灶。”
陈功愣住。
“且不论你贪墨一事,这分行上下管理一塌糊涂,伙计散漫粗痞无教,粗茶待客傲慢无礼,内外账目混乱,随便一个家眷都能到账房支银子。”
宋凤林眼中有着冷漠和讽刺。“你交上来的假账固然做得漂亮,你就没想过我手中的总账每一笔货都与你交上来的账对不上吗?”
陈功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手段,实则从一开始就□□裸的摆在宋凤林面前。
当年还算勤勉踏实的小子,也不知怎么一步一步沦落至此,宋凤林心里具是失望,不愿多说。
何况多说也无用,陈功注定活不过今天。
“头儿,把他交给我,我定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郭东虎气咻咻道。
不只是处置陈功。
刘湛空茫的目光扫过堂中的人,最终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一个不留。”
这些人通过今天的纷乱必定瞧出不少端倪,刘湛不可能再冒一次败露的风险。
亲卫一拥而上,粗布堵嘴,连拖带拽的带到后院,很快便没了动静。
至于陈功,郭东虎亲自带人上刑。
直到死前一刻,陈功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
大概就是那一年刘悦馨失口骂他乞丐开始,恨意便在他心中滋生萌芽,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然则,自身立不住,又何谈得到别人的尊重?
在场这些来自北疆的人,包括刘湛宋凤林在内,谁不是起于微末,谁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但是哪有百姓敢非议?
说到底陈功从一开始就走的歪道,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求娶贵妻一步登天,在靠勤劳致富的北疆百姓眼里,自然谁也瞧不上他。
陈功到死都没明白这个道理。
他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人,是死是活并不重要,然而陈功背叛的行为还是影响了大局。
并非被周澶发现,而是影响了一人。
这一夜沛公离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今日之事给了他警示。
他这一路走来,机关算尽,实属不易,身上这身四品官服是他的立世之本,他好不容易搏来的地位,怎能轻易放弃。
信中说他愿意抛下一切回北疆,不过是捡好听的话说,想让刘湛给他一条后路。
却怎么也没想到,刘湛和宋凤林竟敢亲自进京,而且联合大司徒赵恒甫大司马徐牧远要拿下周氏。
实话说,周澶虽疯近来却对他越发信任,周氏当权于沛公离而言没有坏处。
“不行。”沛公离翻身坐起。
周氏在帝师党武臣党的围攻下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下去就是时间问题,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至于刘湛那条线,只能作为不得已的退路,而且只有刘湛一条线还是太不稳妥,他得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行。
京城这个局面,还不如搅浑了,周氏赵氏徐氏方氏,谁能站到最后,他便投谁为主!
赵氏徐氏还在部署,若是部署完了再下手,周氏便毫无胜算,而他于这个局势中的作用也将归零。
“来人,备车!”
沛公离在夜色中奔向了他的目的地。
第99章
这一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刘湛,陈功这事还是令他十分介怀。
客栈二楼厢房,窗户大开着,刘湛坐在窗台上抽烟,目光深邃遥望夜幕。
宋凤林眯了一会又醒了,他近来睡得很少,帝京城风波云诡,试问他又怎能安寝。
一摸隔壁没有人,他侧头就看到窗前的人。
“吵醒你了?”刘湛露出一笑。
“要喝茶吗?我去煮。”宋凤林一身宽松的单衣,款款步来。
“冷茶也喝得,不必折腾。”刘湛张开左臂把人也搂上窗台拉进怀里靠着。
这客栈的窗台造得宽,还有横栏往外延伸,楼下就是长街,白天能看到商贩叫卖,商旅来往。
宋凤林抱着双手,在刘湛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在想陈功的事?”
刘湛不说话,但那满身恼怒几乎化成实质。
不说别的,陈功最早进入刘记商行做事时只是个杂役,刘成见少年可怜捡去给他一条出路,而后被多次提拔平步青云。
甚至他与刘悦馨有私情,刘家最终也把女儿下嫁,说他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可有些人骨子里就带了劣根。
“身边的人多了,牛鬼蛇神也难以分辨。”宋凤林低叹,语气无奈。
“此番回去都要整顿。”刘湛道。
外放在天下各处的掌柜都得派人去排查一遍,不怕他们手脚不干净,就怕有卖主求荣之辈。
“我晓得。”宋凤林答应。
陈功一事也算给了两人警示,不只是贪墨的事,还有帝京这局势。
“这都一天了,外公还没跟徐氏定下章程,再拖下去变数也多。”刘湛拧眉。
帝京这一团乱麻的局面,不如快刀斩乱麻胜算更大,然则赵恒甫和徐牧远顾虑太多,都怕会控制不住帝京局面以致失控。
宋凤林低头一笑。“世间能如将军这般,敢赌豪赌的人毕竟是少数。”
从一开始宋凤林就知道赵恒甫和徐牧远拿不定主意。
刘湛也十分无奈。
暗沉的夜幕中,帝京城一片沉寂。
“如果没有陈功的事,外公要拖便拖了,但是今日之后添了变数。”刘湛忧虑道,同时也想到了沛公离。
“沛公离此人信不过,指不定现在已经有了别的想法,要卖我们就是随口一说的功夫。”
这才是刘湛睡不着的原因。
宋凤林那双好看的凤眼里清冽的目光冷冷。“既然如此,那便赶在他前面把局势搅浑。”
刘湛立即来了精神。
“周氏赵氏徐氏方氏,各有各算盘,都想面面俱到,哪能那么如意。”宋凤林思绪飞转。
“周随的亲眷被周澶打杀,周随发疯一事可作文章,放出坊间,让帝京上下议论纷纷,先毁了周澶的名声。”
这事周澶做得太低劣,周随为他卖命最后竟得了家破人亡的下场,足以让周氏党羽动摇。
“同时放出大司徒接受官员投诚的消息,只要投诚,既往不咎。”
宋凤林这话一落,刘湛的精神当即为之一振。
绝妙!
谁说宋先生只会阳谋不会阴谋,那只是不屑!
若是坊间都传遍了大司徒接受投诚,所有人会怎么看赵恒甫?必定认为,他这是在释放要跟周氏对决的信号!
赵恒甫怎么看待这个事情?定是以为泄密了!项时骑虎难下,他不动手都得动手,由不得他再犹豫不决。
只要赵恒甫动手,周氏覆灭,刘湛进京一事暴露了也无所谓,沛公离自然就没了拿捏刘湛的筹码。
宋先生两句话,怎一句绝妙了得。
既已决定,刘湛立即唤来张小满曹鸣二人下去安排,务必在天亮之时就把消息散布在各大茶馆早市。
当天传言便在帝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午时,赵恒甫父子下了朝在宫门外坐上自家马车打道回府,后面又不远不近的跟着七八辆马车,一路跟着到了帝师府。
赵恒甫才下车,那些跟着的官员便一拥而上。“帝师,我等都是来投诚的!”
这些官员可都是周氏下面办事的官吏,赵恒甫父子一时大惊失色,有些话不好当街说,只能请了他们先进府去。
很快又有官员陆续来敲门,前后加起来竟来了十多人。
“帝师,恳请您收下我等,我等替周氏办事,也是逼不得已。”
赵恒甫的书房里,官员们七嘴八舌的为自己解释。
“大丞相一言不合就杀人,日前才杀了两门客,我们每日也是惶恐度日。”
“还有大丞相打杀了北军上将军家眷一事你们听说了吗?”
“此事是真是假?”有人问。
“自然是真的!那日我就在现场!”有官员摇头叹息,仔细说起了当天的事情。
赵恒甫父子和后来赶到的卢令远都听得目瞪口呆,上将军手中掌着北军,周澶纵容管家公报私仇,如今周随疯了,北军可如何是好!
到得下午有更多的官员闻讯赶来帝师府,大家都赖着不走,个个请愿帝师快些出面平定乱臣。
此事很快也传到了沛公离耳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赵恒甫居然会主动放出消息接受投诚,心道幸好自己已经早就跟赵氏交了底,否则晚到一步就要被排除成周氏余党了。
就在沛公离思考着要不要也到帝师府登门请愿时,一队打手冲入了他家。
“我们奉大丞相之命请沛大人去议事!”
沛公离大惊,暗恨自己走得晚了!
他心驰电转立即交代贴身小厮。“你快去给刘记商行送信,就说我被大丞相挟持入府了,指不定今天就有变故,要他立即通知帝师举事!”
“大人保重!”小厮立即翻窗从后院离开。
稳了稳心神,沛公离装作若无其事的出门。
彼时大丞相府聚集了同样被打手请来的官员,这些官员面上不显,实则内心都暗恨自己为什么要犹豫不决!
如今被大丞相强制架上周氏这艘破船,搞不好就要跟周氏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人虽多偌大的厅堂却静得落针可闻。
“都来了?”周澶阴鸷的声音在门外传来,他身边跟着长子周滨还有个个手持长刀的侍卫。
“启禀大丞相,名单□□有二十一人不在。”有侍卫回复。
“好,好啊!”周澶阴鸷中带着怒火的目光扫视堂中的官员。“如果本丞相不派人去请你们,你们是不是也去帝师府投诚了?”
官员呼啦啦的下跪忙道不敢,说着各种表忠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