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湛在通天关上停留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把山下燕地都洗劫了一遍。
宋凤林知道他不能耗费太多时间,每日紧赶慢赶的清点整理库房,三月底刘湛决定下山。
岑州府有沛万善坐镇也没有什么要刘湛费心的地方,刘湛此行赶回来主要是为了私银矿的事情。
在这之前刘湛已经派人调查过山阴县。
山阴县县令名颜洪吉,乃颜启亮堂叔,山阴县县尉名颜启新乃颜洪吉长子,山阴县衙门主簿师爷均是颜家人。
不仅如此,就连小小一个狱卒都跟颜家有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颜氏在山阴县的势力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密不透风。
刘湛派出探子进入山阴县调查也只能查到一些表面的东西,不管如何旁敲侧击或利益诱惑都没有一点进展。
于是他打算乔装成商人亲自进入山阴县调查。
山阴县位于齐云山西南面,县城在黄竹岭和峰尾岭之间的夹沟里,四周被丛山峻岭包围。
因着山阴县在齐云山背风面,这里植被茂盛,踏入山阴县地界就仿佛进入了丛林。
一队从南方来的商队押着十几车货物缓缓行走在丛林间的驿道。
“公子,前面有驿站需要稍作休息吗。”一名脸上有刀疤的镖师打马上来在马车车窗外恭敬道。
马车里传出一把好听的声音。“这里距离山阴县还有多远?”
镖师道:“大概还需要一个时辰。”
“不停了继续赶路。”
镖师应了声是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
商队在下午来到山阴县城楼下,守门的士兵见商队领头是个生面孔便恶狠狠的将他们拦下。
“从哪里来的?商号是什么?可有路引?”
“我们是林记商号,这是泗阳郡的路引。”领头的镖师从衣襟里摸出一封文书。
“泗阳郡?”那士兵疑惑的打开文书果然是泗阳路引。
“江南富庶之地什么商机没有,为什么要来我们这穷乡僻壤,这里头买卖你们恐怕看不上。”
守城门的士兵十分警惕,若不应对得当后续在县城里活动肯定会被盯上。
领头镖师傲慢道:“我们乃泗阳林氏的商号,小公子奉家主之命出来历练,听说齐云山盛产野山参这才特意过来,怎么的,你们这是不欢迎?”
领头的镖师虽然脸上有疤,但是衣着干练光鲜通身的气质英挺逼人,一看就是出身大城的人物。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掀开,一名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探出身子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十分不悦道。“何事在此耽搁,怎么还不进城?”
只见那贵公子头戴银冠,身穿蓝底绣银丝云纹绸缎长衫贵不可言。
这些守门士兵每日见的人多了自然有几分眼力,忙收敛了脾气态度恭敬道。“只是例行检查还请公子莫怪。”
商队再次开拔进入山阴县,让人意外的是这不是一座繁华的县城,县城比武源县大不了多少,街上行人也是稀稀落落。
“唉哟,抱歉客官,我们店里没有这么多上房,如今只剩下两间了。”山阴县最大的客栈福寿楼掌柜一脸仓惶。
几名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镖师满脸凶神恶煞的围着他质问。
一名胳膊比掌柜大腿还粗的镖师拍桌子。“只有两间房怎么住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小爷给你半天时间立即把房间腾出来!”
又有镖师横眉怒目的揪住掌柜衣领。“你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商行吗!泗阳林氏!耽误了我们家公子大事你有几条命来赔?”
还有一名精瘦的镖师一脚踢碎了门口摆放的酒缸破口大骂。
“若不是公子孝心特意前来齐云山收山参庆贺老太爷大寿,谁愿意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那名脸上有疤的英挺镖师抱手冷笑。“把这店给爷砸了,我们住不了旁人也别想住,怎么能让我们家公子受一点委屈。”
“别别别!有房有房!”一直在账房里的幕后老板再也待不住,福寿楼是他的命根子,要真让这些爷给砸了他们家也就完了。
福寿楼老板被两名镖师左右挟持着抓到前面来问话。
“你不是说没房了吗,怎么现在又有了?”摸了摸脸上的疤,那名脸上有疤的英挺镖师看穿一切的说。
福寿楼老板吓得浑身发抖。“是、是掌柜不得力,小老儿这就让人去把房间腾出来,不需要半天时间,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能准备妥当。”
小样,爷还吓不死你,刘湛似笑非笑的拍了拍老板的胸口。“那就请你现在马上准备。”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福寿楼老板险些没背过气去,忙催促小二去后院把上房全部腾出来。
刘湛丢下两锭十两的银子傲慢道:“把你们店最好的酒最好菜给爷摆三桌,另外再备一桌精致的送到房里。”
福寿楼老板哪敢不从,更是亲自到后厨安排。
这些膀大腰圆让人心生畏惧的镖师正是李小连韦成贵郭东虎他们,订好了上房,刘湛亲自去马车前把公子扶下来。
福寿楼老板远远瞧了一眼,好家伙,这通身的贵气是怎么样的锦衣玉食才能养出来?
掌柜的不知道看眼色这时凑到老板跟前提醒。“上头说了不能让这支商队住店,这……这怎么跟上头解释?”
福寿楼老板一巴掌扫了过去大骂。“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这是我们能得罪的贵客吗?上头要人走便让他自己亲自来赶,反正我是请不动!”
当天,山阴县来了泗阳林氏的商队一事传遍了县城,福寿楼里发生的事情更是事无巨细呈到了县令跟前。
山阴县县令颜洪吉已过花甲之年,留了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子,陈师爷来禀告福寿楼一事时婢女正在为颜洪吉修胡子。
颜洪吉抬了抬手婢女立即停下温婉的等在一旁。
“可查过了?”
陈师爷道:“查过了,文书官印俱全。”
颜洪吉耷拉下来的倒角眼里都是不爽。“最近真是诸事不顺,日子本就不太平又来一个难侍候的爷。”
陈师爷道:“说是为林老太爷寻山参来的。”
颜洪吉看了眼婢女,婢女立即会意上来为他捏肩。
“大人要去见一见这位林公子吗?”陈师爷小心翼翼的问。
颜洪吉没好气。“见来做什么,还得看一个黄口小儿的脸色,那些世家子弟惯是会摆谱。”
颜洪吉并非颜氏亲子,他是十二年前才拜颜老太君为养母,从而改了姓氏,他这个出身上不了世家台面,搞不好还要被奚落一番。
陈师爷有些为难。“可不闻不问总归失了礼数。”
反正颜洪吉是不会去的,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今只盼着颜氏拂照能让他儿子袭了山阴县令一职继续为颜氏办事,一个路过的世家子他何必凑上去让人冷嘲热讽。
“不用管他,这种穷乡僻壤公子哥儿怎么待得住,没几天自然就走了。”颜洪吉丝毫不放在心上,拉过婢女搂在怀里上下其手。
陈师爷欲言又止,北疆战事刚刚停歇,晋阳那边颜氏又跟大将军斗得水深火热,他们为颜氏守着宝山越是这个时候越该谨慎才是。
但是陈师爷见颜洪吉已经兴起手都伸到婢女衣襟里了,这时候说什么颜洪吉估计也听不进去。
陈师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安静退下。
与此同时,福寿楼后院的十间上房全部收拾出来了。
刘湛他们包下了整个院子,还让人把守院门不让外人随意进出,福寿楼上下只道是世家公子架子大谁也不敢质疑。
直到入夜,县衙那边依然风平浪静,看来山阴县令不打算管这事,宋凤林这才松了一口气。
泗阳林氏是宋凤林的外祖家,去年宋凤林与外祖家恢复了联系,也得知了母亲和妹妹一切安好。
他在外祖父的帮助下拿一份泗阳文书,虽然文书俱全但是人毕竟都是伪装的,若遇到难缠的县令盘根问底还真不好应付。
宋凤林收起探子来信,伸手在蜡烛上点燃烧成灰烬。
去年跟林氏恢复联系之后,林老太爷给宋凤林送来了四名训练有素的死士,宋凤林将四人秘密安插在晋阳调查颜氏。
“颜洪吉的出身调查清楚了。”宋凤林回头看向床榻方向,刘湛正侧躺在榻上撑着头看着他。
“他是颜氏什么人?”刘湛脸上的刀疤还没撕下来,在幽幽烛光下显得有些可怖。
宋凤林缓缓道:“颜洪吉乃颜老太君养子并非颜氏亲子,原姓陈,寒门出身,只是山阴县衙的一名主簿。”
颜洪吉在十二年前突然被官推为山阴县令,同年被颜老太君收为养子改姓颜。
刘湛笑了。“有点意思。”
颜洪吉只有秀才功名,他这样的出身除非颜氏力保力荐,以颜洪吉的出身根本不可能破格为官。
颜氏花这么大的力气,甚至收颜洪吉为养子,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会信?
刘湛摸着下巴细小的胡茬思索。
“炼制银矿会有浓烟和废水,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哪怕是炼制成品的银子运送出山也会有车辙,颜洪吉能把银矿藏在哪里十年没有一点踪迹?”
这可谓是刘湛最大的困惑了。
宋凤林走到屏风后面洗手又拧了毛巾擦脸,听到刘湛的疑问他也只是随口一答。
“夜里炼制不就看不到浓烟了,走水路自然就没有车辙印,至于废水混入河流也能无影无踪。”
“对!”刘湛刷地坐了起来。“沿着河流溪流寻找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第二天,自称林公子贴身小厮的张小满带着几名打手走街串巷去寻山参。
“小爷我只看三百年以上的野山参。”
“我家公子有的是银子,价钱不是问题。”
“什么?一百年?你知道我们林氏老太爷是什么人物吗?这一百年份的山参怎么配得上!”
张小满带人几乎翻遍了山阴县的药材铺当铺杂货铺,折腾得鸡飞狗跳。
不仅张小满在外面折腾,刘湛也在福寿楼里折腾,一会说公子要吃鱼翅,一会说公子要吃鲍鱼,一会又嫌弃汤水寡淡。
鱼翅是什么鲍鱼又是什么,福寿楼老板那是听都没听过!
刘湛凶神恶煞的威胁掌柜。
“我只说一遍,你晚上必须给我做出来!”
“佛跳墙就是把各种山珍海味炖在一起,先用老母鸡熬出汤底,再放以鲍鱼、鱼翅、海参、干贝、花胶一起炖六个时辰以上。”
掌柜的都快哭了,海参?鱼翅?花胶又是什么??
“我们家公子不吃佛跳墙晚上就睡不好,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立刻!马上给我去做!”
刘湛恶狠狠的一瞪,掌柜也顾不上听没听懂忙一溜烟冲去后厨。
这事被衙役事无巨细的呈到陈师爷那。
陈师爷十分看不上世家子弟的做派。
“三百年份的野山参那是何等仙物,小小一个县城又怎么留得住,还有那林公子说要吃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荒唐!胡闹!”
虽然看不起但是这些人心里无不多了几分畏惧。
世家出身果然就是见识非凡,所吃所用都是他们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当天夜里宋凤林看着眼前的鸡汤有些目瞪口呆,刘湛白天折腾后厨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只当刘湛是闹着给别人看的,没想到还真被刘湛折腾出了花样。
鸡汤是浓郁的金黄色,还有淡淡的山参香味,刘湛又把炖盅里的老母鸡盛出来放在盘子上。
用筷子轻轻一拨老母鸡肚子里居然还包着一只鸽子,鸽子肚子里又包着一只小雀,小雀肚子里才是山参等滋补药材。
刘湛却不满意。“以后有机会一准让你尝尝佛跳墙的滋味。”
边说着刘湛边挑出鸡肉鸽子肉雀肉最嫩的部分撕成丝放到碗里,最后浇上浓郁的汤底。
别说山阴县这里的乡下人没见过,就是出身公府的宋凤林也没见过这种吃法。
“快趁热吃了,这个大补。”刘湛把碗放到他跟前。
宋凤林尝了一口,唇齿留香。
“好吃!”
刘湛见他喜欢更是殷勤的侍候。
一连几日刘湛亲自监督公子伙食福寿楼上下都大开了眼界。
公子要吃鱼?首先要选最新鲜的湟川鱼,鱼肉去骨去皮用刀碾压成泥反复摔打上胶挤成丸子,再以熬了三个时辰以上的雪白鱼汤为汤底煮鱼丸子。
公子要吃青菜?首先白菜掐头去尾只要中间的嫩芯,老母鸡熬煮汤底撇清浮油,白菜芯焯水铺底,必须在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一根叶子都不能乱,然后浇上鸡汤。
还有许多菜肴不一一列举,无不是最简单的食材却制作出了最尊贵的样式。
每一日林公子吃什么,第二天山阴县的豪强小族都纷纷效仿,尤其是县衙后厨必须做得分毫不差呈给颜洪吉品尝。
刘湛上辈子是个玩家,吃喝玩乐俱全,吃得多了多少都会知道点制作方法,他只动嘴皮子如何做就是福寿楼后厨的事了。
一连几日下来,山阴县内外百姓都知道了林公子出身不凡,没有任何人怀疑。
第43章
这一日风和日丽,林公子穿了一身绣银叶子滚边锦袍,刀疤镖师亲自打伞,在数名镖师护卫的簇拥下走出福寿楼。
楼外已经有护卫牵来骏马,看样子是要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