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再过了些时日,实在被烦得不行,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陷阱设伏。
  那时候,云琅进萧朔的书房还从不走门。半夜拎着刚买的蟹黄包兴冲冲砸开窗户,一脚踏空,整个人结结实实坐在了土坑里。
  萧小王爷书读得好,挖个陷阱也周到,还在陷坑里给他厚厚实实垫了好几层的棉垫裘皮。
  云少将军身经百战,一朝翻车。坐在垫了裘皮的坑底,抱着两屉蟹黄包子,满腔感慨仰头。
  正看见窗户推开,“沉稳内敛”、“持重斯文”的萧小王爷探出大半个身子,捧着满怀不知哪弄来的栗子,百般解气地瞄准了他的脑袋。
  ……
  云琅终归没绷住,笑了一声。
  知人知面不知心。
  萧朔装得好,在先生夫子们面前进退有度、宅心仁厚,其实明明也记仇得很……
  一念及此,云琅忽而顿了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当初萧小王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书房里何止清静,站在窗外都不知里头的人是死是活。
  如今……再怎么说,也不该这般没动静了。
  云琅沉吟半晌,慢慢睁开一只眼睛。
  云琅:“……”
  云琅不着痕迹,右手慢慢藏到背后,捻了捻袖口藏着的三颗拿来防身的飞蝗石。
  他自觉没说错什么话,既没拿棍子抡萧朔,也没忍不住骂萧朔他大爷。
  无非就是为了加强话本的情景感,叫人身临其境些,坐了下萧小王爷的大腿。
  萧朔身上的凌厉杀气,就很没有道理。
  云琅看着他,审时度势:“王爷?”
  “欠我的命。”萧朔被他叫了一声,敛了眸,语气平静,“用你的命还?”
  “对啊。”云琅不知道萧朔在气什么,有些迟疑,“毕竟您的龙凤胎刚被茶叶蛋汤泡了……”
  萧朔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萧朔眸底的戾色已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浓,神情阴鸷,寒意薄出分明锋刃。
  云琅心下沉了沉,正要先下手为强,手腕忽然猝不及防一疼。
  萧朔攥着他右手腕,手臂一较力,身形骤旋,将云琅死死按在榻上。
  云琅怒从心中起,抬腿就踹。
  他身上没力气,碧水丹的药力又眼看着快尽了,一下没能踹动,回手就去摸背后的椅子腿。
  摸到一半,萧朔已察觉了,将他左手一并牢牢扣住。
  “再动一下。”
  萧朔淡声道:“我就传令玄铁卫,杀你手下一人。”
  云琅被他压制着躺在榻上,不动了,琢磨怎么一口咬死萧小王爷。
  “这样写。”萧朔想了想,慢慢道,“倒也不错……”
  云琅磨牙霍霍到一半,愣了下:“写什么?”
  萧朔:“《云公子夜探琰王府》”
  云琅:“……”
  “方才那段。”萧朔顿了下,点评,“尚可,情节勉强,用词过白——”
  “……”云琅再忍不住,咬牙切齿:“萧朔!”
  这一声喊出来,两人都微微一怔。
  自从被从法场运回王府,云琅还不曾当面叫过萧朔名字,此时一吼通身舒畅。趁着萧朔垂眸出神,甩开压制,逼出最后一股力气抱住萧小王爷的腰,一并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萧朔被他骤然挟制,正要格挡,不知想起什么,手跟着顿在半路。
  云琅借着这一摔反客为主,反肘压制住了萧朔,正准备一个头槌送小王爷睡他娘的,忽然听见萧朔声音:“云琅。”
  “没门!”
  云琅胸口起伏,没好气:“你他大爷的醉死了!醉死了知道吗?再怎么改,也是我轻薄的你——”
  “……”萧朔神色复杂,看着他:“我不知道,这个话本对你竟然这么重要。”
  云琅险些被他拐走,回过神,气得眼前都有些发眩:“你——”
  “你的人。”萧朔道,“我不会放。”
  云琅闻言微怔,堪堪从谁睡了谁的大事上扯回心神,皱起眉仔细想了想。
  萧朔躺在地上,并不动,视线落在他身上。
  “不放。”云琅静了半晌,“便不放吧。”
  云琅体力已濒临告罄,阖了下眼,凝聚心神,低声道:“他们都是端王带出来的,你哪怕念着旧情,也该照应一二……”
  朔方军打仗没得说,来了京城,却无异于龙潭虎穴。
  落在萧朔手里,还能来犯浑要一要人。哪天不小心折在别的什么地方,他豁出十条命也护不住。
  放在琰王府,总比在外面乱跑安全。
  云琅眨去睫间冷汗,咳了两声:“万一哪天,有人查着了,你就说是我带来的,藏匿在你府上……”
  云琅:“撇干净,不牵连你。”
  萧朔眸色晦暗,没应声。
  云琅已没有余力再多思虑,道了声谢,撑了两次勉力站起身,扶着桌沿往外走。
  萧朔坐起来,看着云琅背影,眉峰愈锁愈紧。
  萧朔霍然起身,几步过去,一把扯住云琅。
  云琅站住,皱了皱眉:“又有什么事?”
  “这话该问你。”萧朔盯着他,冷声道,“你吃了什么东西?”
  云琅靠着门边,以牙还牙:“春|药。”
  “……”萧朔怒极:“云琅!”
  云琅扳回一局,咳了两声,抬手抹了下嘴角。
  他刚才光顾着安排后事,这会儿缓过神,想起来两个人的架还没吵完,不屈不挠站直。
  萧朔眸底戾色翻腾,看着云琅煞白唇色,阖了下眼。
  “朔方军……”萧朔道,“与我无干。”
  云琅愕然:“你——”
  “不放心他们。”萧朔漠然,“你自己看着,少打琰王府的主意。”
  碧水丹最多只能顶三个时辰,云琅方才心神又已松弛,无论如何凝不起神,掐了自己一把:“我能看住,还来找你?”
  但凡激发精力的虎狼之药,其实都是透支自身,药力过后,只有一觉睡透才能补回来。
  云琅这会儿已经有些睁不开眼,脑中浆糊成一团,站都不很站得住。
  他看着萧朔,心神模糊,又升起些恻隐同情:“我知道,当年你在朔方军,被揍得鼻青脸肿爬不起来,对他们心有芥蒂。”
  萧朔:“……”
  萧朔深吸口气,沉声:“云琅,你——”
  “当年,端王叔给你起名朔,就是想让你长大了也进朔方军。”
  云琅看着萧朔,念及往事,不由得有些心软了:“可你连只兔子都不敢杀。”
  “端王叔再三勉励你,殷殷嘱托,你鼓起勇气,闭着眼睛一刀下去。”
  云琅:“把端王叔的脚给扎了。”
  萧朔:“……”
  萧朔怒火攻心,闭了闭眼,按下当场叫人扛起云小侯爷装麻袋扔野地里的念头:“云琅。”
  “我懂。”
  云琅轻叹一声:“往事已矣。”
  云琅伸手,大大方方揽住萧朔,在背上拍了拍:“不哭。”
  萧朔用力按了按眉心,没心情再追问云琅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扯着他拽开,要去叫府上医官。
  云琅被他扯着,脚下不稳,晃了晃,顺着门边滑坐下去。
  “起来!”萧朔冷声,“你以为如当年一般,胡搅蛮缠一通,我就——”
  他话音蓦地停顿,蹙紧眉峰,看着坐在地上的云琅。
  刚还拉着他拍后背的人,这会儿坐在地上,阖着眼,已彻底连最后一点精神头都没了。
  萧朔垂眸盯着云琅,眸底一片晦暗。
  站了两息,萧朔伸手,将云琅架起来,放在窗边榻上。
  云小侯爷大发神威掀了桌案,棋盘棋子乱糟糟摊着,留的地方并不大。
  也不知逃亡时都睡过些什么地方,当年明明不是雕花楠木的大床都不肯睡,眼下因陋就简,居然真从乱七八糟的狼藉里找了个空,就这么不管不顾睡死了。
  萧朔没立时去叫医官,在榻边站了一阵,俯身将棋子拨开,桌案挪到一旁。
  云琅意识昏沉,不知身边变化,仍半蜷着。
  萧朔看着他,站了一阵,在榻边坐下:“云琅。”
  云琅咳了两声。
  “你我的账,还没了结。”萧朔眸色阴沉,“我说过,会亲手找你讨回来。”
  云琅翻了个身,全无防备摊开手脚,将脖颈命门尽数亮在他眼前。
  萧朔抬手,虚扼住云琅喉咙。
  他瞳底戾意无声翻覆,垂眸坐了半晌,将手挪开。
  云琅有点冷了,皱了皱眉。
  萧朔扯过条薄毯,扔在云琅身上,随手抽出份已颇陈旧的卷宗,翻开首页。
  当今圣上、当年的六皇子奉命查端王案,大理寺协查,将所查获罪证移交圣裁。
  镇远侯有不臣之心,图谋不轨,挟禁军生变于宿卫宫中,凌犯乘舆。
  云麾将军云琅,暗中勾结助力,知乱纵乱,又挟私心作伪,栽赃无辜推诿罪责……
  萧朔翻看一阵,将卷宗合上,重新放好。
  云琅睡得并不安稳,气息凌乱短促,翻来覆去折腾,间或夹着咳嗽。
  “想要那几个蠢货活命。”
  萧朔看着他,冷声道:“你就再想想,究竟该怎么做。”
  云琅躺得不舒服,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手臂。
  萧朔坐了一阵,起身拿了个枕头塞在他脑袋下面,把云琅扯开放平,抻了薄毯盖上。
  萧朔伸手,拭了云琅脸上淋漓泪痕。
  俯身下来,单手揽住云小侯爷,拍了两下。

13、第十三章
  云琅睡了大半日,醒来时,已被人送回了自己的独门小院。
  外头没了玄铁卫巡逻的金铁交鸣声,格外清净。屋子里的香换过,改了宁神养心的沉香木,香炉袅袅腾着白烟。
  碧水丹后劲十足,云琅仍有些头晕,躺了一阵,心神渐渐清明。
  那群夯货落进府里圈套,被玄铁卫拿了。
  他备了礼,负荆请罪,去找萧朔要人。
  萧朔点评了纪实体风月话本,吃了栗子,不知为什么忽然生了气,还对朔方军心有芥蒂……
  云琅心下微沉,倏而起身:“来人。”
  话音未落,已有人快步从门外进来。
  云琅暗骂了一句自己偏在这时候不争气,硬撑着起身,要叫人扶着自己再去找萧朔,余光扫见进来的仆从,忽而微怔。
  云琅起得急,挨过一阵眩晕,仔细看了看:“……刀疤?”
  刀疤换了身衣服,背着正经带刺的荆条,埋头跪在他榻前。
  “干什么……起来。”
  云琅愣了半晌,失笑,俯身拉他:“起来。”
  刀疤神色羞愧,仍伏在地上。
  军中壮汉都能同牛较力,云琅拽不动,靠在榻边歇了歇:“怎么穿成这样,我睡着的时候又出了什么事?”
  “玄铁卫……以那几个兄弟为质。”
  刀疤低声道:“我等不得不现身,束手就缚,全被捉了。”
  “我当是什么。”云琅不以为意,摆了下手,“不碍事。”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总归是要人,多要一个两个,区别不大。
  云小侯爷已经看开得差不多,熟能生巧,摇摇晃晃起身:“碧水丹呢?再给我一颗,多弄点栗子,再备一份棉花棉布……”
  云琅忽然觉得不对,刹住话头:“你穿的什么?”
  “府内仆从的衣服。”
  刀疤神色愈疚,低声道:“琰王让我等在府中为仆,跟着采买办事,还说——”
  云琅皱了皱眉:“还说什么?”
  “少将军再昏过去一次,就将我们脊杖二十。”
  刀疤:“再逃一次,就……割我们一个脑袋,吊在府门口。”
  云琅:“……”
  刀疤无地自容:“是我们无能,连累少将军。”
  “不急。”云琅抬手,“让我想想。”
  刀疤不敢出声,跪回榻前。
  云琅有些冷,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了,靠在榻前细细琢磨了一阵。
  萧小王爷嘴上不饶人,终归对朔方军有旧情。把这群只知道战场冲杀的夯货拘在府里,省得出去属人耳目,倒也是个办法。
  只是采买办事难免走动,虽说这些人在京城面生,也有仆从身份遮掩,总归有几分隐患。
  藏匿北疆逃兵这等罪名,哪怕是千恩万宠的琰王也未必担得起。
  “从今往后,少出门惹事。”
  云琅沉吟一刻,打定主意:“万一被人察觉你们身份,只一口咬定是我指使。”
  刀疤愣了愣:“指使什么?”
  “我因满门抄斩,对琰王含恨在心,意图报复。”
  云琅想了想:“逼你们逃军入京,改头换面、假作下人潜入琰王府,行刺琰王。”
  “不可!”刀疤心头一紧,“此等大罪,倘若追究——”
  “左右我都要被砍头了。”云琅算了算,“再严重也无非腰斩、车裂、凌迟……”
  云琅心里有数,拍拍他:“放心,到时候我自震心脉,肯定比他们快,受不了苦。”
  刀疤也受不了他说这个,死咬着牙,一头磕在地上。
  “无非以防万一,行下下策。”云琅笑笑,“好了,起来。”
  负荆请罪不是拿来罚沙场将士的,云琅解了绑绳,连他背上荆条一并扔在一旁。
  萧朔的安排已经很全,云琅没什么再要补的了,只是仍有些头疼:“只不准我跑也就算了,还不准我晕,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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