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老主簿:“……”
  “我还当我天赋异禀,想出了第二十一种。”云琅有些怅然,叹了口气,“原来与前二十种还这般不一样。”
  老主簿一时有些想给王爷送碗定心安神汤:“您往后……有什么念头,先同我们商量商量。”
  老主簿知道插销是做什么的了,叫来玄铁卫,叫给书房每道门窗各安上十个:“切莫直接去找王爷了。”
  云琅看着一屋子叮叮当当的玄铁卫,怏怏不乐,趴在桌子上:“知道了。”
  “您的匕首是不是又被王爷收走了?”
  老主簿看他手中空空荡荡,已猜出了是怎么回事,“王爷睡个好觉不容易,您先别去拿了,若是实在没有趁手兵器,老仆去开府上兵器库……”
  “倒不用。”云琅摸了摸袖间飞蝗石,“我爱用那一柄,就是因为它好看。”
  云少将军自小惯出来的毛病,用什么都要用最好看的。每次随军出征,宁死不戴笠子帽,不穿四五十斤的步人甲,银袍银铠银枪,枪头上还要簪一簇正红的枪缨。
  挑匕首,趁不趁手姑且不论,自然也要先挑个花里胡哨看着便极贵极值钱的。
  云琅吹着参茶,忽然想起件事:“他是不是说过,我的枪和箭都在大理寺?”
  老主簿一时没能跟上云琅的思绪,愣了下,点点头:“王爷的确说过……想来应当不差。”
  “当初事情出得急,各方都没来得及反应。”
  老主簿道:“那时是当今皇上、当年的六皇子兼执着大理寺。大理寺卿查得雷厉风行,当日定罪,当晚便将府里的东西尽数抄没了。就连王爷后来去要,也只是被客套话给送出了门。”
  云琅大致知道这些,点了下头,回想了下:“如今的大理寺卿,还是姚厚么?”
  “是。”老主簿道,“就算如今论起来,朝中这些旧官故署,大理寺也是最早跟着当今皇上的那一批心腹。”
  老主簿还记得当时情形:“当年六皇子初封贤王,开始崭露头角,便是藉由大理寺协审的一场大案,硬生生扳倒了上代三司使……”
  云琅正走着神,忽然出声:“三司使?”
  “是啊。”老主簿点了点头,“是个盐行的案子,当时闹得很大。”
  “上代三司使是江陵王萧延平,据说是下头的官员与他勾结,一夜屠了人家盐行满门。”
  老主簿那时还未入王府,细想了想,给云琅大略讲了讲:“盐行的人上京告状,开封尹派人下去查案,竟在下面受了重伤,险些没能回得来。”
  这个案子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京中几乎没人不知道。只是时间太久,已过去二十五六年,渐不被人提起了。
  如今朝中,还有记得此事的,也要么年事已高,清闲养老不问世事,要么尚在埋头钻营、各谋出路,没人再闲谈这个。
  “此事官官相护,按得极死,求告无门。”
  老主簿给云琅续了杯茶,继续道:“上代开封尹争了半年,心灰意冷,竟当堂辞了官职告老还乡。先帝派人去追,没能追得回来。”
  老主簿道:“开封府无人主事,朝中又无储君兼任。只得按照祖制,在皇室子弟中选出一位,代领开封府……”
  云琅问:“就是咱们如今这位皇上?”
  “是。”老主簿点了点头,“后来——”
  云琅搁下茶杯:“为何不是端王叔?”
  “怎么会是先王爷?”老主簿停住话头,愣了下,“先王爷是战将,于情于理,也该找个从文的皇子啊。”
  云琅思量着此事下藏着的深意,摇了摇头:“二十五六年前,端王叔还没开府,就知道自己要打仗了?”
  老主簿是开府后跟着端王的,这么多年过去,回头看自然不觉有什么不对。
  可那时的朝中皇子里,资历足够、年龄合适的,原本就该是端王。
  “按本朝祖制,若开封府尹空悬,则由储君兼任,若朝中未定储君,则由成年皇子兼领开封府事。”
  云琅这些天都在背本朝律法条例,屈指轻敲着桌面,心算了下:“当今皇上,那时应该还未及冠。”
  “是。”老主簿被他点醒,“的确还差了半年,当时京中也有人议论此事,但朝里好像有德高望重的大人作保……”
  云琅:“是谁?”
  老主簿从未想过,一时顿住。
  云琅敲了下窗子,想顺手推开,看着三十个插销一阵头疼:“……刀疤。”
  窗外立时应声:“少将军。”
  “去给御史中丞送个信,叫他帮我查些事。”
  云琅隔着窗子,思量着缓声道:“查二十六年前,开封府主审、大理寺协审,扳倒了三司使的那一桩盐行旧案。”
  “是。”刀疤应了一声,又问道,“还有别的——”
  云琅颔首:“有,查当年荐六皇子兼理开封府事的,德高望重的朝中官员。”
  云琅顿了一刻,又道:“是不是杨显佑。”
  “杨阁老?!”老主簿屏息听了半晌,听到了个最不可能的名字,一时错愕,“
  可——他不是第三方的人吗?如今皇上扶持咱们王爷,不就是为了对付他们……”
  云琅:“倘若当初,这位六皇子也是被扶持起来的那个呢?”
  老主簿倏而醒神,怔忡立着,没说出话。
  “驱虎吞狼,远交近攻,战场用烂了的办法。”
  云琅示意刀疤先走,敛衣起身:“我一直奇怪,如今朝堂没多大的乱子,是什么让我们这位皇上如此不安,宁可叫朝中乌烟瘴气,也要把各官各署牢牢攥在手里……如果真是这样,便好懂得多了。”
  “您是说——当年有人为了夺权,扶持了六皇子,想要觊觎皇位。”
  老主簿低声道:“却不想六皇子羽翼丰满后,竟反摆了他们一道,抢先坐上了这个位子?”
  云琅点了点头:“我去大理寺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您现在去?”老主簿吓了一跳,“如今尚是白天,只怕——”
  “晚上排满了,没时间。”
  云琅活动了两下筋骨,摸出副与送了萧小王爷那套一模一样的袖箭,戴在腕间:“再说了,我是要去大理寺翻卷宗,夜里点着蜡烛翻,不是告诉别人我在偷看?还不如白天翻得方便。”
  老主簿仍觉不安,为难道:“话虽如此,毕竟太过凶险了。”
  老主簿尽力拦云琅:“如今虽然休朝,大理寺却惯有人驻守。若是再遇上巡逻的禁军,如何是好?”
  “侍卫司?他们能碰着我片衣角,都是我那天崴脚了。”
  云琅不以为意:“除非——”
  老主簿:“什么?”
  “应当不会这么巧。”
  云琅摸摸下颌,思量半晌:“我去去就回。您若实在不放心,就给我派个帮手。”
  老主簿才想起他已将刀疤派了出去,看了一圈,横了横心:“小侯爷,老仆跳不动……”
  “您在府里,帮我看着他们造汤池。”
  云琅及时按着他:“让连胜大哥和我同去。”
  老主簿有些错愕,抬头看向云琅。
  连胜是端王的贴身亲兵,被端王救过命,当初险些便自戕随先王殉葬。
  后来没能死成,血案之后,便一直留在了琰王府内,率玄铁卫日夜护卫。
  云琅从刑场回府,便是由连胜带人领回来的。
  那时府中人尚不知当年实情,有些坚信着云琅有苦衷,处处设法暗中照拂,可也有些如连胜这般,脾气拧直不会转弯的,没少对云琅冷言冷语。
  后来误会解开了,再见难免难堪。连胜这些日子都在外围,罕少有往书房来,到现在都不曾露过几面。
  老主簿有些为难:“您若实在缺帮手……”
  云琅无奈笑笑,好声好气:“您帮帮我,叫连胜大哥陪我去。”
  老主簿眼看着他长大,此时看着云琅与少时一般无二,心底竟有些发涩:“您……是为了王爷吗?”
  连胜当年随着端王回京,就曾统领过殿前司,如今的都虞侯还是他的旧部。
  如今萧朔执掌殿前司,若是能有连胜在旁辅助,处处都要得心应手不止一倍。
  “王爷……也曾问过。”老主簿低声道,“连将军说了,只想在王府内做玄铁卫……”
  “他问?”
  云琅清了清嗓子,站直了板着脸,学着萧小王爷的语气:“如今我已执掌殿前司。旧事未改,昔人如故,你若还想回去,便同我说。”
  老主簿当时就在现场,此时眼睁睁站着,竟一个字不差的又听了一遍:“……”
  云琅都替琰王爷愁:“早说了,换个人都听不出他这是在同连胜道歉。”
  老主簿跟了萧朔这么些年,半句没听出来,一时错愕:“这是在道歉?好端端的,王爷道什么歉——”
  “谁知道,总归有事就往身上揽。”云琅道,“没能护住殿前司,没能护住这些忠心耿耿的王叔亲兵,昔日肝胆相照、热血相报的殿前指挥使,如今只能在王府里,日日消磨……”
  “……”老主簿一时竟不知该是何反应,心中复杂:“这般……多的意思吗?”
  “他这人,好话就不会好好说。”
  云琅现在想起来还挺不高兴,摸了颗偷着说萧小王爷坏话:“昨夜也是,非要训我。”
  老主簿有些头疼:“或许——想必是因为您要用刀扎自己……”
  “不就是不能用这种?好好说就是了。”云琅闷闷不乐,“我还会二十种呢。”
  “对。”老主簿及时鼓励,“您就从这二十种里挑一个,好好给王爷些教训,让王爷长长见识。”
  云琅摩拳擦掌:“定然。”
  “就按着话本里说的,绝不用再改什么。”老主簿难得见他对了些路子,生怕两人里有一个再偏出去,“您只管照着挑出来,剩下的我们去准备。”
  云琅斗志昂扬:“知道。”
  “这边对了。”老主簿欣慰道,“您和王爷如今都已是大人了,就该有大人的样子,做些大人该做的事……”
  云琅受他鼓励,翻着脑中存货,正要挑个最带劲的,书房外忽然传来了通报声。
  随着萧朔出门的玄铁卫回来了一个,行色匆匆,手里捧了个食盒。
  “王爷叫送回来的?”老主簿接了,有些担忧,“可是外头有什么事,叫小侯爷设法照应?”
  “没有。”玄铁卫摇摇头,“外面的事很顺利,王爷已在陈桥点过卯,如今正整顿殿前司,今日巡了第一次城。”
  巡城时,恰好经过了一家茶餐铺子。
  铺子里卖了好些吃食,王爷看了一会儿,挑了几样,装好叫人送了回来。
  此事便很是有几分年长者的风范,老主簿格外欣然,忙张罗着清了桌子,一样样拿出来:“都是给小侯爷吃的么?”
  “是。”玄铁卫道,“要听着小侯爷吃完。”
  老主簿正收拾桌子,闻言愣了下:“怎么是听着?”
  “不知道。”玄铁卫只管传话,不明就里,摇了摇头,“有四样。”
  老主簿端着一碟子酥琼叶:“……”
  “这一碟,叫落雪声。”
  玄铁卫指了指,又拿出另一碟糖脆梅配糖豌豆:“这个叫风雷响。”
  云琅:“……哦。”
  玄铁卫端出一碗三鲜大熬骨头羹:“这个叫西窗听雨……”
  “听他大爷的雨!”云琅实在压不住火,“这么粗的骨头!这要能叫人想到窗栏杆,我都能把大宛马拉上树——”
  “小侯爷,小侯爷。”
  老主簿堪堪拦着,焦头烂额,匆忙催最后一样:“那个是什么?看着很是精致可爱,可是如今汴梁的新品?”
  “这是牛乳酥酪做的,里头填了琥珀蜜。”
  玄铁卫将最后一碟端出来,仔细平稳着放在桌上:“由手极巧的匠人,趁着酥酪将凝未凝时,嵌上蜜豆做眼睛,再顺势雕成玉兔的形状……”
  老主簿好歹松了口气:“王爷可是看了这个,才叫停下的?”
  “正是。”玄铁卫有些奇怪,“您在府里,怎么知道?”
  老主簿瞄着云小侯爷的神色,稍松了口气,按着云琅坐回桌边:“胡猜的,王爷向来很留意这些……”
  “确实是先见了这个,才停下挑了另外三个。”
  玄铁卫点了点头:“王爷说了,酥酪放不住,叫小侯爷先替他将那半份也吃了,回头再还。”
  萧小王爷长这么大,这般会说话的时候屈指可数。
  云琅耳后热了热,坐在桌边,尽力板着脸,压了压险些绷不住的嘴角。
  “不劳王爷,回头府上叫人去学。”老主簿看着云琅,也放下心,点点头笑道,“这一道点心叫什么?”
  “雪、雷、雨。”
  玄铁卫:“还差一个霜。”
  霜字性偏寒,又极洁净,向来不拘刻意搭配,已显清雅高洁。
  就算京城小童人人会背的一句“疑是地上霜”,也已到了写月色的极致。
  老主簿十拿九稳,长舒口气:“霜什么?”
  玄铁卫:“霜落兔跳墙。”
  老主簿:“……”
  “化用了‘霜落熊升树’。”
  玄铁卫好容易背下来这些,一板一眼道:“王爷说,见了这个,就想起小侯爷——”
  老主簿眼疾手快,牢牢捂住了玄铁卫的嘴。
  云琅坐在桌边,神色沉稳,一指头戳翻了萧小王爷好不容易摞起来的插销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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