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今天是唯一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是和沈公子有关的话题。
裴诀:“眼不见为净,省的本王心烦。”
……但属下认为不是这样的。我们一致认为您这段时间特别烦,特别容易暴躁。
侍卫抱拳:“属下会继续盯着的!”
裴诀淡淡地扔了句:“盯他做什么?”
“……”不是您之前暗示我们盯的吗?
裴诀:“退下,以后都不用盯了。”
“是。”
心上人总是拈花惹草,绯闻不断,豫王殿下频频惨遭失恋,心里异常烦躁。
然而春宵楼里却其乐融融。
春宵楼是王城最大的酒楼,一楼吃酒,二楼住宿,平日里生意红火,人多得坐都坐不下。这几日却生意惨淡,坐客寥寥无几。
春宵楼的人日日夜夜盼望着沈无事赶紧赎人。楼里的这位大爷白长了大个子,什么都不会做,吃得还贼多。打不过,说不得,话重了眼眶子里全是泪,要落不落的,影响做生意。
来春宵楼吃酒的人看到有壮士坐在椅子上泫然欲泣,纷纷被吓得退了回去。
真是倒了八百年血霉。春宵楼没生意,小二们无事可做,坐在凳子上蔫里吧唧地嗑瓜子。
当沈无事进门时,全体成员像看到救星一样,恨不得全体起立。
沈无事被这架势吓得发怵。
“公子!”沉浸在悲伤中的阿福身形一颤,顶着新长的下巴扑过来。
沈无事快速闪身,躲过了攻击。
沈无事看着阿福红润的脸,张了张口:“你受委屈了。”
……受委屈的是我们好不好?全春宵楼里的人都委屈得嗑不下去瓜子了。
沈无事带着自家小厮找春宵楼的掌柜付银子。
春宵楼掌柜啪啪打着算盘:“之前饭钱是五十两,在我这里住了几天,伙食费一百两,住宿费二百两,打碎三个盘子五个花瓶五十两,影响我做生意就不追究了,一共四百两。”
……艰苦卓绝小半年,一朝变得很缺钱。沈无事摸着瘪了的钱袋,心情沉重地回到清明门。
殷勤阁的桌子上摆放着不久前要来的药草。沈无事捻起一根尝了尝,过了会儿,在纸上写下:味甘,回味微苦。
各种各样的小瓷瓶悬挂在架子上,瓶身标着潦草的黑体小字,一晃架子就叮叮当当的响。窗户没关紧,时不时有风吹进来,小瓷瓶互相碰撞响个不停。
沈无事耐心地把晒干的木头状东西磨成粉,凑近嗅了嗅,表情专注。
“燃儿。”门被推开,夏沅荷端着小点心来看儿子。
沈无事把自己的宝贝药草护好,和他娘划清界限:“你别过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为了区区紫珊瑚珠抛弃我的事!”
夏沅荷:“……”
“你太不厚道了,”沈无事谴责道,“你让我对长得好看的女人失去信心。”
夏沅荷被傻儿子逗笑,将点心碟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娘亲给你带了些东西,快尝尝。”
沈无事:“你不要试图收买我。在我心里,你们夫妇就是一伙的。”
“谁说的,”夏沅荷关心道,“燃儿手疼不疼?”
沈无事很男子汉地说:“不疼,打两下能疼到哪里去?”
“那就好,”夏沅荷说完话头一转,压低声音,“听你爹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无事正打算去拿点心,听到这话,幽幽地缩回手:“你们两个果然是一伙的。”
夏沅荷八卦道:“快跟娘亲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沈无事:“没有。”
“没有正好,”夏沅荷松了口气,认真地和人探讨,“我和你爹都觉得李家姑娘不错。如果燃儿没有喜欢的,就抽空把婚事订下来。”
沈无事:“……”
夏沅荷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样子:“所以说你心上人是哪里人氏?家里有几口人?模样如何?性子如何?”
沈无事轻咳一声,言简意赅:“家在王城,模样很好,性子很好。”
夏沅荷:“怎么认识的?”
沈小公子尾巴一翘,得意道:“英雄救美。”
夏沅荷把她英勇的儿子吹捧了一番,兴致勃勃地说:“那娘亲哪天下山就订些红布,给你张罗婚事,清明门好长时间没这么热闹过了。”
沈无事垮了脸,惊道:“哪有这么快?八字还没一撇呢!”
“有这么快,”夏沅荷对人道,“若是喜欢,明天就让你爹去提亲,定下婚期。然后下山扯红绸缎,找家名气大的裁缝店定做婚服,之后写请帖,布置婚房,最迟年底就能成婚。”
……沈无事被他娘的展望吓到了。
夏沅荷也觉得自己有些独断,便征求沈无事意见:“燃儿意下如何?”
“好好。”沈无事敷衍了几声,又和人周旋了几回合,终于把他娘亲打发走了。
成亲可能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我心上人就是块木头,不解风情的大木头,除了我也没人能撩动了。沈无事磨着木头想。
………………
沈无事没来豫王府的第五天。豫王殿下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风起云涌。
沈无事没来豫王府的第六天。裴诀同平时最不安分的几位属下开展了据说很吓人的谈话,全府上下人人自危。
沈无事没来豫王府的第七天,清明门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身形颀长,气度非凡。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人马和几个高调镶着宝石的箱子。
沈门主看到这阵仗有些懵,赶忙作揖:“沈某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裴诀:“前辈不必多礼。”
清明门是武林世家,先祖和皇家颇有些渊源。开朝皇帝继位初期,遗留的敌对势力勾结一些江湖门派,掀起不小的波澜。沈家先祖立了大功,被皇帝追封为护国公,但其心不在朝堂,谢绝了追封。多少年来,朝廷虽明里不说,但一直关照有加。一来沈家先祖功不可没,二来拉拢这样的江湖大派,对朝廷百利而无一害。
此时清明门的少主对外头的情况浑然不知,正关在殷勤阁里,手指头被草药染成了黑紫色。
“公子,”阿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府上来了一位大人物,门主要您过去。”
桌子上铺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沈无事目光聚集在纸上,认真地对照,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阿福又催了一遍。
沈无事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清理干净手指头,慢悠悠踱到会客厅。
刚跨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沈无事好奇地抬头张望。
当扫到某个熟悉的人时,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就像是狼看到兔子,狐狸觅得鸡崽,猫见到小鱼干。
第3章
沈权轻咳了一声,提醒儿子收敛一些。
沈无事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侧边摆放着十几个镶着红宝石的大箱子,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沈权沉声道:“还不见过王爷?”
沈无事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冲人颔首:“见过王爷。”
裴诀:“不必多礼。”
视线相撞,沈无事勾起唇,快速朝人眨眨眼。
……裴诀淡定地移开视线。
众所周知,沈门主喜欢训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而在训话过程中,为了保证说教的生动合理性,难免要找些参照物。
因此,沈门主往往从这个庄主的儿子说到那个故友的儿子,最常用的对照物就是与沈无事同岁的裴诀。
裴诀十三岁就去了军营,三年后带兵平了西疆。班师回朝,被先帝封豫王,可以说是年少有为。反观自家的沈无事,成日里没个正经,不学无术。每当这时候,沈门主就会冷哼一声,罚沈无事抄书抄十遍。
会客厅里,沈无事不加掩饰地打量着裴诀的脸。
真好看,怎么看都好看,难怪大家都巴不得将姑娘嫁到豫王府。沈无事内心暗叹,用目光尽情地蹂.躏着那张好看的脸。
裴诀被某道不安分的目光盯得不自然,表面上却风轻云淡,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沈无事的目光往下移,发现裴诀用拇指轻轻地摩挲杯盏,顿时知道这人不好意思了,目光越发放肆了起来。
裴诀终于忍不住了,看了沈无事一眼。
沈无事乖巧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客客气气道:“王爷,需要添茶吗?”
裴诀:“多谢。”
“王爷客气了,”沈无事主动给人添好茶,“王爷真是和传言中一样英俊潇洒。”
裴诀:“……沈公子也如沈夫人说的那样乖巧。”
沈无事刚才在欣赏美色,没听他们的谈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裴诀:“沈公子果然安静乖巧,寡言少语。”
“是啊,”夏沅荷温柔地笑道,“燃儿刚才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若不是派人叫,可能看书看到天黑才出来。”
……娘你在瞎扯什么?沈无事震惊了。
裴诀看向沈无事,不急不慢地问:“沈公子在看什么书?”
“……,”沈无事镇定道,“《道德经》。”
裴诀淡淡道:“嗯,如何?”
沈小公子就是随口瞎扯的,哪看过什么《道德经》?被这么临时一击,一时有些哑言,不知该如何发挥。
豫王殿下朝人投去了鼓励的目光。
沈无事张口就来:“内容生动,图文并茂,很有深度。”
裴诀嘴角有了些弧度,平静地移开视线,掩住眼里的笑意。
还笑,果然是故意的。沈无事笑道:“改天邀王爷一起看,刚好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请教王爷。”
裴诀:“嗯。”
沈门主看两人聊得不错,便顺势邀请:“豫王殿下若是不介意,可否留下来用膳?”
和裴诀吃饭不亚于受酷刑啊!沈无事忙道:“爹,王爷日理万机——”
裴诀:“那就谢过了。”
沈无事:“……”
果然和意料当中的一样,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沈无事百无聊赖地戳了戳碗里的米,眼睛不安分地乱瞟。
豫王殿下夹了点白米送到嘴里。
沈无事怜惜得不行,给人碗里夹了块红烧排骨。
没规矩!沈门主立刻瞪了儿子一眼,正准备暗示儿子赔礼。
没想到裴诀面不改色地夹起来,送到嘴里。
沈门主眼皮子一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无事垂眸,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眉梢间溢出一丝得意。
用完膳,沈权觉得有必要让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跟豫王殿下学学,便道:“燃儿带豫王殿下四处走走。”
沈无事正愁没机会和裴诀单独相处,听到这话眼里一亮:“好!”
沈权把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沈无事笑得跟花一样:“有吗?”
“别乱来,”沈权训道,“给豫王殿下留个好印象。”
沈无事:“是。”
院子里一片红色,秋风一吹,满树红叶飒飒作响,让人听着就热闹。沈无事与裴诀并排走着,身后跟了一大群侍卫。
清明门的小公子一直客客气气的,先是各种吹捧王爷,表达对王爷的仰慕之情,然后又和王爷聊了会儿风景。
当沈无事说到自家的枫树一共有多少棵时,裴诀终于瘫着脸道:“转性了?”
沈无事勾唇一笑,嘴里仍规规矩矩的:“那王爷想听什么?”
裴诀面无表情:“本王没想听什么。”
于是沈无事又继续和人说风景谈人生。
裴诀板着脸,不说话。
“喂,”沈无事没耐心了,挨人近了一些,低声道,“你要不要先把身后的侍卫都撤了。”
裴诀端着架子,没立刻撤:“为何?”
沈无事正正经经道:“我有话跟你说。”
裴诀顿了顿,侧头沉声道:“不用跟着。”
“是!”一众侍卫抱拳退下。
待周围的人走后,空气更加安静了,裴诀问:“何事?”
沈无事扯了扯人衣服,一脸乖巧:“介意跟我去没人的地方说么?”
……裴诀就这么跟着人来到偏僻的小角落。矮墙上爬满了黑紫色的藤蔓,歪脖子树旁的草丛里隐约传来蛐蛐的叫声,也许是露水的缘故,土地上带着湿意。
这种偏僻清净的地方,太适合偷情了。沈无事在心里狂想。
裴诀淡淡道:“说吧。”
沈无事朝王爷投去了浓郁的目光。
“……什么事?”裴诀面色如常。
沈无事认真道:“几日不见,王爷真是愈发好看了。”
裴诀淡定道:“就说这个?”
“当然不止这个了,”沈无事终于撕掉伪装,笑嘻嘻地凑近,“王爷来我家干什么?”
裴诀:“……”
沈无事调侃道:“还让人抬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提亲来了。”
不等人反驳,沈无事就凑近那张好看的脸,慢悠悠地问:“想向谁提亲啊?”
裴诀冷静道:“没有。”
“王爷看上我清明门谁了?还是——”沈无事勾起唇,满目狡黠,“王爷太思念在下了?”
裴诀平静道:“本王想你做什么。”
沈无事拿胳膊肘碰了碰人,厚着脸皮道:“谁知道你想我做什么?”
裴诀:“……”
沈无事叹了口气,随意地靠在身后的歪脖子树上:“我最近可忙了,前些天要操心清明门招收门徒的事,前天去春宵楼赎阿福,昨天看了一天医书,可忙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