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的身影隐在重华宫浓浓的黑夜里,孤独又高贵,忍冬凑近门缝,贪恋看了两眼,想要看清楚虞清的脸,虞清却已经转身走了。
忍冬在门外盈盈拜倒,对着虞清的方向磕了个头,戴上兜帽,悄无声息离开了那里。
忍冬走后,虞清再睡不着,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孟元竟是个这么无耻的人,他是断然不会再让他的龌龊心思得逞的,外面夜色正浓,仿佛是个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就像这个皇宫一样,任何人进了这里,都是万劫不复。
从前虞清觉得被关在这个破败的宫殿也无不可,至少还能磨炼心性,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身在囹圄,只能身不由己。
或许,是时候该想个法子,离开这座无边的牢笼了。
作者有话说:
清清离开皇宫倒计时~我每天等小可爱们的评论就像妃子等着皇上的召幸(我在说什么屁话
第21章 流言
因为有皇上的吩咐,董怀办事很快,第二天中午刚过,重华宫的大门便被缓缓打开,一个年迈的太医提着药箱跟着董怀踏进重华宫的院落。
虞清从屋子里出来,董怀照旧给他行了礼,“给虞公子请安,陛下听闻您此前受了陈氏的责罚,担心您的伤势,特派了太医来替您诊治。”
太医原本还摸不准要不要给这位主子行礼,但看着董怀的态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忙就要跪下,虞清淡淡道:“不必多礼,太医请进。”
既是外伤,太医除了把脉,少不得要看伤口了,虞清伤在后背,背对着太医缓缓褪下上衣,董怀不敢抬头看,躬身退出殿外等候。
虞清背上已经擦了忍冬替他找来的药,如今刚有些好转的伤口再次恶化,赵太医皱眉看着,面露难色,问虞清,“公子的伤可有上过什么东西?”
虞清穿好衣裳,道:“未曾。”
“此伤虽未伤及筋骨,但是久未处理,如今已有些感染,怕是不妥,微臣会开一些药,内服外敷双管齐下,伤口便会慢慢痊愈,只是微臣有一事不得不禀报。”赵太医为难道。
虞清心中有数,仍问道:“赵大人直说便是。”
“这些伤口治好不难,只是恐怕今后会留下疤痕,难以去除。”
“不妨事,我的伤是什么情况,大人如实回禀皇上即可。”
赵太医心中对虞清的身体状况有了大概的把握,收好药箱准备回去拟方子开药,虞清送他出门,和董怀互相见了礼,自顾回到屋中。
董怀随赵太医走出宫门,问赵太医,“虞公子身体如何?”
赵太医轻叹一声,“体虚且寒,脾胃不济,气血不足,恐怕是长期生活在这种阴冷之处导致的,除此之外后背的伤有些严重。”
“多久可以痊愈?”董怀关心的是这个,皇上既然提到了这位,想来是动了复宠的心思了。
赵太医道:“外伤恐怕需要一两月才能痊愈,内里的体质还需要长期调理。”
董怀道:“还请太医尽快将虞公子治好,还有来这里的事决不可透露出去分毫,其中利害,赵太医应当明白。”
“微臣明白。”赵太医战战兢兢回话。
两人离了重华宫,宫门重新上锁,虞清忍着后背的疼痛,暗自捏紧了手中的椅背,皇上即便起了心思,大概也会等到明年正月过后,到时候他后背的伤再怎么也该好了,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法子了。
这件事孟言并不知道,一来御前和虞清都瞒得好,二来他刚到户部,差事繁忙,一时倒顾不上后宫,在去给蓉嫔请安的时候暗地里问了忍冬,忍冬说主上已有打算,让孟言不必担心。
户部尚书秦衡四十来岁,为人最是一本正经,孟言到户部后,他也没有跟前忙后溜须拍马,例行公事般安排人给孟言讲了户部的职责,除了公事,再没有私底下的接触,孟言提过请他去满月楼喝一杯,也被秦衡找理由推脱了。
孟言暗自沉思,此人恐怕不好接触,不过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能为他所用,也很难为孟翊和孟承所用。
这几日孟承待在长定宫的时间越发短了,孟言知道他在外应酬结交大臣,孟承不说,孟言自当做不知道。自从他到了户部办差之后,也有些官员借着请安的理由来和他打过招呼,孟言一一谢过,却没有急着往来,一心扑在户部。
时值年下,最忙碌的两个部门便是户部和礼部,礼部忙着筹备除夕夜宴,户部则忙着整理年尾账目。孟言在户部看了一下午的账本,看的头昏眼花,喝了杯茶,歇息片刻后,继续拿过一本翻看起来,这一看,看出来个问题,原本困顿的精神瞬间清醒了。
上回蜀国来使送的贡品有些对不上,这些东西是先交了礼部登记,挑一些皇上喜欢的入了内廷司,余下的才交到户部充进国库。
孟言记得此前在内廷司听说,蜀国送来了一柄上好的玉如意,被皇上赏赐给了大公主永华,可如今看着账册,上面显示蜀国送来的玉如意分明是一对的,何以皇上只留了一个,这说不通。
孟言将这本账册塞进自己怀里,秦衡和内廷司没有接触,所以并不清楚这件事,若是之后他知道了,怕是要去跟内廷司对账,但是这件事摆明了不是内廷司所为,他们没胆子克扣贡品,是谁做的,孟言还需要细细调查一番。
忙碌中就到了年下,今年的除夕夜宴依旧热闹,不仅有皇室宗亲,皇上还邀请了一些肱骨大臣,丞相、太师、御史中丞、枢密使自然是在列的,另有五位尚书大人并大理寺卿。
孟言和孟承依旧坐在一处,看着这些大臣,各怀心思,孟承给孟言敬酒,笑着问:“大哥在户部可还适应?”
孟言轻叹一声,瞥一眼秦衡的方位,小声道:“秦大人真是比方先生还严厉些。”
孟承笑着饮酒,“他是淑妃娘娘的兄长,他们的父亲又是闽南候,身份自然不一般,大哥不必同他一般见识。”
“这个闽州候是什么身份?”孟言问。
孟承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是镇守闽州的军候。”
孟言思索道:“既如此,那这个秦大人倒是不好得罪了,免得得罪了闽南候,对咱们不利。”
听他言语里说着“咱们”,不管是不是真情实意,孟承都笑着应了,至少现在他们两兄弟表面上还是合作关系的。
一边喝酒一边看歌舞,平日再怎么明争暗斗的人,在这种热闹气氛下坐在一块儿,脸上也是带足了笑意,觥筹交错间,应酬往来,无不客套亲热。
酒至半酣,皇上突然叫停了歌舞,将三位皇子叫道跟前,孟言和孟承相望一眼,不知何故,却不敢耽搁,忙放下酒杯,整理好仪容,走到大殿中间,站在孟翊身后,跪地请安。
皇上喝得微醺,斜靠在龙椅上,对他们说:“翊儿被立为太子也有一年了,这一年里,越发稳重懂事,交给你的差事办的也好,实为三兄弟的表率,不愧是朕的嫡子。”
孟翊大喜,仍谦虚道:“谢父皇夸赞,儿臣能有这些出息,都仰仗父皇细心教导。”
皇上顿了顿,又道:“过完年,孟言就十七了,孟承也十六了,往后再挤在小小的长定宫不成样子,即日起,册封大皇子孟言为淳王,三皇子孟承为诚王,府邸朕已经安排人在整修了,正月过后,你们就搬去各自的王府吧。”
谁都没想到皇上会在除夕夜宴上宣布这样的消息,满座皆惊,孟言和孟承也是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忙附身谢恩,“儿臣谢父皇隆恩。”
蓉嫔满脸欣喜,扶着肚子跟着行礼谢恩,太师眼神复杂地朝着孟承看了一眼,率先站起来恭贺两位新晋的王爷,其他朝臣纷纷效仿。
皇上懒懒道:“如今有了爵位在身上,做事要更尽心才是,有什么拿不准的要多和太子商量。”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导。”
之后皇上又陪着大家略坐了坐,便先离席了,余下的众嫔妃自然也相继告退,只剩下三位皇子和各位大臣把酒言欢,大家对着孟言和孟承祝祷一阵,又对着孟翊奉承一番,夜半方散。
孟承不胜酒力,径直回了长定宫,孟言决定去陪着蓉嫔守岁。夜宴过后的皇宫重归寂静,宫巷长而清幽,玉芙替孟言掌着灯笼,陪他慢慢往翠微宫走。
几个值夜的宫女从另一边过来,见到孟言后恭敬行礼请安,孟言免了她们的礼,擦身而过时,他听到两个宫女在议论宫中的琐事。
“听说前些日子太医去替重华宫那位主子诊治了呢,是不是陛下要放他出来了?”
“这谁知道呢,我是新来的,从没见过这位主子,姐姐,他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风华绝代吗?”
“我也只见过两次,确实好看,比话本子里的仙子还要好看,”
“若真如此,陛下要复宠也是情理之中的。”
两名宫女已经走过去有些距离了,这些对话随着夜风断断续续飘到孟言的耳中,孟言震惊无比,转过身就冲到她们面前,拽住其中一名宫女的胳膊,问道:“你说什么!”
宫女不知道她们的闲谈竟会被孟言听到,当下便吓了个半死,忙跪下来请罪,“殿下恕罪啊,奴婢什么也没说。”
玉芙跟过来叫了孟言一声,提醒他注意分寸,孟言便朝宫女摆摆手,放她们走了,回头问玉芙,“她们说的是真的?”
玉芙道:“流言蜚语,不值得相信。”
孟言眉头深锁,“这种事不会空穴来风,原来上次父皇提起他,不是为了惩治他,竟然是……”
想到虞清有可能被放出来重新成为皇上的人,孟言心中便有股无名的怒火在腾升,初见虞清时,他站在月下的角亭里,一身傲霜斗雪的气质,孟言只觉得他出尘绝世,后来慢慢的接触,继而知道了虞家的往事,他对虞清便有种莫名的怜惜,他总觉得像虞清这样谪仙似的人物,不该经历这些。
虞清想利用他到达的目的,孟言心中明白,他是要对付皇上为虞家报仇。虞家当初谋逆事件如今看来很是蹊跷,其中有隐情也未可知,若虞家真是被冤枉的,那皇上再放他出来复立他为妃,虞清该以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位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皇上呢。
虞清性子孤傲,这种屈辱之事,无法抗旨,那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孟言越想越着急,总觉得今夜虞清就会做傻事一般,他不敢再想,回头对玉芙说:“我要去一趟重华宫,你去母妃那里传个话,就说我吃醉了酒,今夜就不陪她守岁了。”
玉芙想劝,却不敢劝,只能应下,“殿下一切小心。”
作者有话说: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第22章 新岁
除夕夜宫人们不是在主子跟前伺候,便是在自己的耳室里吃酒,孟言一路再没遇见别人,直接进了重华宫。
虞清自然还未入睡,他和去年一样,一人一桌坐在廊下,旁边难得烧了个小火炉,温着一壶酒,淡淡的酒香飘来,孟言闻出是他捎进来的杏花白。
虞清已有些微醺,半阖着眼,听到动静睁眼见是孟言,略感意外,“大过年的,怎么不陪着蓉嫔娘娘,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看着他这幅慵懒样子,孟言心里头怒火更甚,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倒悠闲,是不是知道要从这个破地方出去所以很开心?”
他话音刚落,虞清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抬眼冷冷看着孟言,将酒杯重重搁回小桌上,道:“你说我开心,那我便开心吧。”
说罢站起身欲走,却被孟言一把拽住手腕,孟言酒气上头,说完就后悔了,拉着他道歉,“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急了,看你的样子也是早就知道的,为何要瞒着我,你不着急吗?”
“急又如何,他若真有此意,我还能抗旨不成?”虞清回过身看孟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孟言紧紧拉着,纹丝不动。
虞清实在太瘦,孟言握着他的手腕,能清晰摸到骨头的轮廓,心里没来由就一阵心疼,又看着虞清这样的神情,便下意识抓的更紧了些,放低声音,“只要你不愿意,总能有办法的,只是你千万不能做傻事。”
虞清微愣之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殿下急匆匆跑来,原来是怕我做傻事,这个你尽可放心,虞清暂时还不想死。”
“那你可有法子了?”孟言皱着眉,“父皇最近心情好像很不错,难保不会突然下一道圣旨,到时一切可就晚了。”
“殿下不如先放开我?我们坐下来详细说说。”虞清举起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在孟言面前晃了晃。
孟言忙松开他,险些闹了个大红脸,他摸着耳朵干笑两声,从屋子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在虞清对面落座,“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我打算离开这里,离开皇宫。”虞清说。
孟言大惊,“什么?这怎么可能。”
虞清伸手探了探小火炉上酒壶的温度,拿过一个酒杯给孟言倒酒,一面说:“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出去,后宫里只有一种人能离开这里,那就是死人。”
“你要假死?”孟言立刻明白过来。
“不错。”虞清道,“我自幼一吃桃,便全身起红疹,手脚肿胀,过一天又自愈,连大夫都诊不出原因。殿下这几天每日想法子给我送些桃子进来,到时候赵太医见我发病,自会向皇上禀明我得了时疫,如此病重半个月,殿下再准备一份假死药,正好拿时疫为借口,就说我病死了,送出宫去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