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鹏休妻的事经过口口相传,闹得沸沸扬扬,很快便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他不敬发妻,德行有失。
冯夫人的外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侯爷,虽说现在不参政了,但到底是有爵位在身的,拖着年迈的身子跑来要皇上给他们家一个说法。
大梁律法明文规定,发妻若无大过不可休妻,尤其是朝廷官员,若是随意休妻,是可以被弹劾问罪的,更遑论还出手伤了发妻,更是为人所不齿。
皇上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有意偏袒冯鹏,然而朝堂上极重礼数的老臣们却不愿善罢甘休,连着几天弹劾冯鹏,更有人参他在孝期出入青楼寻欢作乐。
皇上斜歪在朝阳宫暖阁的软榻上,闭目养神,皇后冯氏在他身边哭诉着为自己的弟弟求情,皇上不胜其烦,道:“你平日也该好好教导着,闹成这个样子,不是让全京城的人看笑话吗!”
皇后抹着泪,请罪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以后一定好好教导他,求陛下绕过他这一次吧。”
皇上正要开口,槐枝急急忙忙跑进来,像是有急事要对皇后说,但是碍着皇上在场,不好开口。
皇上瞥她一眼,“何事慌张?”
槐枝犹犹豫豫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皇上问话又不敢不答,只好颤颤巍巍道:“禀陛下、娘娘,国舅爷那位外室今日黄昏时分一头撞死在冯家门口的石狮子上了。”
“什么!”皇后猛地站起身,一阵头晕,险些站不住,槐枝忙眼疾手快扶住她。
皇上闻言也大为震怒,堂堂国舅爷,竟闹出这样天大的丑事,简直有辱天颜。
缓过气来的皇后噗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哭着替他弟弟请罪,成了个泪人。如今出了人命,皇上便是想偏袒也不能了,当即就定了皇后一个管教不善的罪名,甩袖而去。
最后冯鹏被罚了三年俸禄,贬官至利州司马,彻底从京中势力中脱离出来了,他从前担任的枢密院正使一职自然由副使顺利接任。
秋风萧瑟中,淳王府后院的樟树叶子被风吹得落了一地,孟言和虞清坐在书房的窗边,看着外头的落叶,虞清道,“听闻蒋如松在流放地病死了。”
孟言沉眸道,“孟承害死我娘亲,我只让他赔上一个舅舅,算是便宜他了。”
虞清对此事不予置评,只是道:“此事你做的还算干净利落,不知道东宫和太师府,哪里更难过些。”
“蒋如松的死讯没这么快传到京城来,自然是东宫和皇后更难过。”孟言看着虞清,笑道,“此事全是你的功劳,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虞清翻着手里的书,不甚在意道:“你把虞家枪练好,往后别再麻烦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原来我在你心中是个麻烦。”孟言撑着头撒娇。
虞清看他一眼,眼中露出些许嫌弃,他把书放到桌上,“枢密院的管理方案拟好了吗?”
“……没有。”孟言缓缓坐直身子。
“虞家枪第十二招练会了吗?”
“昨日要你写的文章有头绪了吗?”
“……”孟言摸着头站起身,“天气转凉了,你要出门的话记得穿上披风,我去枢密院看看,晚膳时候如果我没回来你不必饿着肚子等我,自己先吃。”
孟言说完,一溜烟就跑了,虞清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扬嘴角。
腊八过了后,皇上开始张罗着给三位皇子选妃的事宜了,三个人年纪相仿,皇上便决定一起办了,凑个三喜临门,热闹又喜气。
太子孟翊的太子妃是皇上钦点的,皇上的长姐淑嘉长公主婆家的姑娘,比孟翊小两岁,从小便是按照王妃的规矩培养的,家室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皇后见过后也很是满意,心里头对于弟弟冯鹏被贬官一事的懊恼情绪也因为这桩喜事冲淡了不少。
诚王孟承的王妃选的是一位侯府的嫡次女,这个侯府是几代世袭下来的,虽然比不得从前的盛况,但侯爷夫人和已故的慧贵妃是闺中密友,这门亲事在两人同时怀孕时便说定了,当时先皇一高兴,亲口赐了娃娃亲。侯府小姐出落的美眸皓齿、楚楚动人,是个见之不俗的美人,孟承小时候就和她见过面,自然也是满心欢喜。
两位弟弟的正妃人选进行的很顺利,偏偏到了皇长子孟言这里,遇到了麻烦,皇上私底下询问孟言自己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孟言却说他要给蓉妃守孝三年,暂时不想成亲。
皇上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变了,呵斥道:“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守孝三年是对嫡母的孝心,中宫还健在,你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意欲何为!”
孟言说:“儿臣从小和母妃相依为命,她现在离世还不到半年,我便高高兴兴的娶妻,岂不是寒了她的心吗,求父皇体谅儿臣。”
“三月孝期已过,有什么不能娶妻的,你作为大哥若是不娶王妃,你两个弟弟怎么好办喜事,你若没有心仪的姑娘,婚事朕便替你做主了。”
孟言正要开口再驳,被站在一旁的孟承拉了拉衣角,孟承本是进来请安的,皇上就让他留下来共同商议婚期。孟承对着孟言使了个眼色,拱手对皇上说:“父皇,大哥的一片孝心实在难得,他和儿臣不一样,自小身边就只有蓉娘娘陪伴,对于蓉娘娘的离世自然比旁人更难过,儿臣以为既然大哥现在无心娶妻,倒也不好勉强,不若让他两年后再议亲吧,如此既成全了大哥的一片孝心,也不至于不敬嫡母,世人还会赞扬父皇重情重义。”
孟承的一番话让皇上神色略有松动,“但是他不娶妻肯定是不行的,哪儿有弟弟都成亲了大哥却还是孤家寡人的道理。”
孟承又道:“父皇可以先给大哥指个侧妃进府服侍,等以后有了合适的人选再选正妃也不迟。”
皇上想了想,既然孟言这么坚决不愿成亲,他倒也不好强迫,孟言脾性和他很像,是有几分气性的,他现在在朝中办事很得力,皇上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闹得父子不和,便按照孟承的提议答允下来,先给淳王指个侧妃进府,也不耽误两个弟弟成亲大事。
从御书房出来后,孟言对孟承拱手道谢,他知道孟承帮他说话只是为了不让他这么快有嫡出子嗣,但无论如何,他帮着自己顺利达成了目的。
三位皇子的好日子定在来年三月,现在已经开始热闹筹办起来了,淳王府虽然没有正妃进府,但皇上除了给孟言指了个侧妃外,还安排了一个庶妃和几个侍妾。玉芙在庭院跟兴儿说笑打趣,戳着兴儿圆乎乎的脸说:“咱们王府就要住进新主子了,到时候王爷肯定卸了你的管家权,我看你还神气不神气。”
虞清坐在碎琼居的院子里看书,玉芙的话远远飘到他耳中,他垂着眼睛,端起一杯清茶细细品着,手中的书却一直停留在原处,半天没翻过一页。
作者有话说:
虞清:灵魂三连问
孟言:打扰了,告辞!
第40章 意乱
虽然只是娶个侧妃,但淳王府人手依旧不够,孟言便做主将蓉妃的旧仆甘草和忍冬带出了宫,忍冬被派去碎琼居伺候虞清,甘草则和兴儿一起管理王府,兴儿负责前院,甘草负责后院。
看样子孟言并没有把管家权交出去的打算,兴儿冲着玉芙吐舌头扮鬼脸,得意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孟言侧妃的人选据说是皇后帮着定的,定了丞相家的庶女,从小便没了娘亲,被淮州富商舅舅带在身边养大的,养了一身的骄纵脾气,没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气质。
孟言和两个幕僚坐在书房议事,说到此事,其中一个幕僚便道:“殿下对蓉妃娘娘的孝心,属下们自然是明白的,但是就算是个侧妃,殿下也该自己过目决定才是,怎么纵着皇后娘娘给殿下挑了这么个人。”
孟言笑道:“丞相家的小姐,还不好啊?”
另一人道:“虽是丞相家的小姐,却是个庶女,还不在丞相身边长大,一门只能出一个王妃,殿下您娶了这位庶小姐为侧妃,来日便不能再和丞相攀亲了,实在算不得好。”
先头的幕僚道:“怀仁兄所言极是,殿下的婚事看起来是私事,可关系却大着呢,丞相本就是个榆木疙瘩,哪一派都不靠,殿下娶了他的庶小姐进府,根本拉拢不了丞相,还平白担了个名声,真真是失算。”
孟言只是听着,并不说话,怀仁和杜芳对视一眼,开口问另一个人,“问雪先生,您怎么看?”
虞清坐在书房的屏风后面,每每孟言和幕僚议事的时候,他都在场,却从不露面,幕僚们只知道淳王有个极厉害的谋士名唤问雪先生,却不曾见过庐山真面目。
虞清原本在出神,忽而被问,他捻着手指,思虑片刻,淡淡开口道:“要拉拢朝中官员,要成事,有很多办法,没必要把殿下的婚事搅和进来,娶亲自然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我对侧妃的人选没有异议,殿下若是喜欢来日也并非不能扶正。”
两位幕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夺嫡本就是用尽心机的事,还是留些真心吧,正要开口附和,孟言却道:“谁说我和她两情相悦的,我根本就不喜欢她,父皇执意要我娶妻,我也没办法,她背后什么势力我更是毫不关心,此事到此为止,你们还有别的可说的吗,没有的话就散了吧。”
怀仁和杜芳不知道好端端说着话淳王怎么突然生气了,想着该讨论的事已经差不多了,便急匆匆起身告辞。
二人走后,虞清从屏风后走出来,预备回自己院子,路过孟言身边的时候,被孟言一把拉住了手腕,“你说谁两情相悦,你明知道我心有所属,凭什么这么说。”
虞清看向他,“你的私事,我不想管。”
“我的私事都是和你有关的,你想不管怕也难,我跟皇上说不愿娶亲,一则是母妃刚去半年,二则是因为谁,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孟言用力拽着虞清,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虞清沉默看着他,并不答话,孟言也望着他,忽而凑上前来,低下头,就要朝虞清唇上吻去,虞清伸出手掌横在两人之间,孟言的吻落在了他的掌心,炙热滚烫。
“孟言,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点问题吗?”虞清淡淡道。
孟言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虞清的掌心,抬眸问道:“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你自己一直不敢面对。”
虞清被孟言舔的浑身战栗,他猛地缩回手,还未说话,孟言的唇便准确无误落在了他的唇上。
这回的吻来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孟言一只手按在虞清脑后,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将他用力带进自己怀中,嘴上更是毫不松懈,攻城略地般的在虞清的唇齿间乱撞,毫无章法的吻技嗑的虞清又痛又麻。
虞清想挣脱,却根本无计可施,他抬腿去攻击孟言,被孟言用腿挡下,孟言将虞清压在书房的墙壁上,吻得意乱情迷。
被桎梏的动弹不了的虞清渐渐平静下来,他认命般闭上眼,张开嘴轻轻碰了碰孟言的唇瓣,引导孟言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的时候,彼此都气喘吁吁,孟言抵着虞清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用食指一点点描绘虞清的唇,喃喃道:“我心中唯一的王妃人选只有你,现在是,将来也是。”
虞清这次没有回避孟言的视线,他在孟言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缓缓开口道:“孟言,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你心中分明对我也有情,为何不敢承认。”孟言的手指擦过虞清的唇角。
虞清牢牢看着孟言,半晌,伸手拂开孟言的手,仰头在孟言唇边落下轻轻一吻,闭着眼道:“我不是不敢承认,我只是不想害你,当初选择你,只是想借你的手帮虞家平反报仇,然后大家好聚好散。若是让孟元知道我还活着,一直生活在你的府中,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什么都不怕。”孟言道。
虞清无奈苦笑,“还是说你不想要大梁的天下,只想和我隐居于世?你可以不要天下,我却不能不报仇。”
“天下我自然要,你我也要,相信我,我一定能办到,只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帮我,这大梁的天下将来一定会是我们的。”
孟言的话充满了少年的雄心壮志,虞清听着,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冲动,但他仍然没用往前迈出一步,他轻轻推开孟言,朝著书房门口走去,没有回应一字半语。
孟言看着虞清的背影,摸了下刚刚被虞清亲过的地方,挑唇笑了,这样动人的虞清,他志在必得。
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大梁的三位皇子在同一天娶妻,声势浩大,迎亲送亲的人占满了好几条街道,老百姓们也都纷纷出来凑热闹,随着花轿撒出来的喜糖喜钱都够穷苦人家过好几个月的。
淳王府是排场最小的,因为只是个侧妃,便没有举行盛大的仪式,只在王府门口挂了红绸缎和红灯笼,侧妃宁氏从侧门抬进了王府,不用拜天地,也不用拜见主母,直接被抬进了后院中。
而孟言还坐在书房练字,玉芙悄声进来提醒他侧妃已经入府,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动作,玉芙只好退下。
天黑下来后,孟言总算从书房出来了,他先去了碎琼居,虞清坐在院子看书,见到孟言,并不意外,忍冬却很意外,她请过安后好奇问道:“今日是殿下的喜日子,怎么还往这里来了?”
“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跟虞清说。”孟言看也不看忍冬,视线落在虞清身上。
忍冬看着他的神情,皱着眉屈膝告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孟言站在虞清面前,将虞清挡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