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以八百里加急奔向帝京,四天之后到达帝京引发朝野震动。
朝堂上群臣激愤,然而骂的却不是周随。
“刘湛在奏折上所述乃一派胡言!去岁户部发了这样多的粮草,怎会用不了半年就没有了!”
“如今死无对证,谁知道是不是刘湛自导自演陷害上将军陷害户部!”
“如何处置北军应该请示朝廷,私自把北军遣散,目无朝廷目无王法!足以证明此事乃刘湛的阴谋诡计!”
“应该把刘湛的罪状公示天下,不能让此贼窃得城池又赚了个好名声!”
“我看刘湛已有反意,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些大臣甚至直言刘湛名讳,指名道姓的骂。
其中户部和兵部的官员骂得最狠,刘湛在捷报里直言不讳的说因为朝廷没给北军军粮,北军断粮这才叛燕。
这样大的罪名若真的落实了,户部官员兵部官员都要把身家性命搭进去,他们只能一口咬定了周随叛燕就是刘湛的诡计。
实则他们心里都清楚,户部确实是到了时间没给北军发粮草,概因方玉良在背后指示不管北军,让他生乱跟齐云军内斗。
却不想周随竟是个草包,斗没斗起来,竟然叛燕了!
“够了!”赵恒甫低喝。
一时谩骂的官员都住了嘴。
赵恒甫知道北军断粮一事一定是真的,刘湛不会做这种欺世盗名的事。
“此事本相定会彻查,到底是户部断了北军的粮,还是齐云军自导自演,户部账目一查不都清楚了吗!”赵恒甫气势全开。
户部给没给粮这可骗不了人。
时任户部尚书的梁氏家主一时满头大汗,抖如若筛糠,他看向方玉良求救,方玉良却目不斜视。
他被坑了!梁氏家主几乎立即明白过来。
他没有方玉良指使自己的证据,但是户部的账目可都是要过他的手!
完了!都完了!
梁氏家主两眼一闭就厥了过去。
“带他下去!”赵恒甫满面怒容,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氏倒台后朝廷已经理清楚了北军的具体人数,五万人叛入燕国,看似不多,然而这是朝廷在北疆唯一可以控制的军队。
如今更是被刘湛解散,没了北军掣肘齐云军,大楚北边门户便只能靠齐云军来守。
朝廷已经控制不了刘湛了。
赵恒甫面色凝重,头疼的闭目。
北军已经没了,拿下户部尚书也于事无补,是谁在背后搞的鬼,赵恒甫疲惫的发现,周氏倒台之后平和不了多久的朝堂已然再次暗潮涌动。
最终赵恒甫开口。“齐云将军没必要诬陷周随叛燕,朝廷本来也管束不了他,北军那区区五万人,想必齐云将军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一时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今年大楚当真是流年不利,先是中原连年大旱,朝廷赈灾都忙不过来。
汉中又与西戎交战,每月发来的捷报都是催粮催人,南边陈留也不安分,不时越界骚扰,沿海倭寇更是没有一年消停。
周随偏偏在这个当口叛燕了,直接导致北军解散的结局,朝廷已经无力控制北疆。
是真是假已经没有意义。
因北军一事,原户部尚书被免,新任的户部尚书乃徐氏和方氏共同推举的沛公离。
也是这个月,西戎一统西域漠北的消息席卷天下。
西戎统一漠北却没有停下脚步,汉中发来急报,西戎聚集大军在玉门关外,整个汉中如临大敌。
庆军请求朝廷派兵支援,奏折上明确道最少要增兵至五十万,否则难以与西戎周旋。
五十万兵马!这下可捅了百官的马蜂窝。
赵恒甫好不容易才喝止住了争执不休的朝臣。
从文帝一朝到孝帝一朝,中原连年大旱,数郡之地闹饥荒,有重灾区饿殍满地仿若人间炼狱,征兵征粮,去哪里征?
这段时间赵恒甫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
与朝廷的忙乱不同,今年的北疆又是一个丰收之年。
芙蓉坪顶大竹坪顶苍霞平原放眼望去都是挂满穗的稻禾,这些日子百姓天天守在田里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大战之后的给阳关也开始有序的重建,一切都上了轨道。
刘湛刚从军营回到将军府,正巧刘家来人了,刘明澈亲自跑这一趟。
“大哥!”
刘湛拍了拍刘明澈的肩膀。“坐,怎么来晋阳了?来玩?”
自刘湛稳定齐云山内外,刘家几个年轻的后辈也不时到晋阳来玩。
刘明澈道:“是老太太要我来请你们回去,四弟的婚事只有几天了,这可是不能缺了您和宋哥。”
原来是这事刘湛都给忘了。“行,这两天我们处理好手上的事便回去,你就在这玩两天,到时候顺道一起走吧。”
刘明澈正有此意,乐得答应。
刘湛怎么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吃花酒可以啊,但别上头,要是闹到要抬进门,我可帮不了你。”
“不会的,我就玩玩。”刘明澈嘿嘿直笑。
齐云军少主大婚,这可是近年来齐云山上的头等大事,将军府内外张灯结彩,下人们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
刘湛到家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将军回来了!”
路过的丫鬟婆子小厮纷纷见礼。
按例刘湛先到老太太屋里请安,正巧女眷们都在老太太屋里挑妆花,见了刘湛莺莺燕燕的纷纷行礼。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太太的气色瞧着好多了。
刘湛行了礼又坐下跟老太太聊了一会,老太太问的无非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
“我从帝京带了些小玩意回来,正巧你们都在一会我让人直接送过来,老太太瞧着分吧,我也不太懂,都是凤林挑选的。”
“宋先生选的必定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
女眷们你一言我一句,说说笑笑好不欢乐。
刘湛坐了一会便告辞,才踏出屋子就被匆忙赶来的刘悦馨堵住。
“大哥!”刘悦馨见到刘湛泣不成声。“我不相信陈功是这种人,你为什么把他杀了,让我见他一面也好啊。”
身后老太太屋里的欢声笑语也在刘悦馨声中亚然而止。
刘湛背负着手眼中无波无澜。“馨儿,你该庆幸是我妹妹,如果你不是,你已经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刘悦馨整个僵住,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齐云将军的权威。
当年的一意孤行到底是错付了,她再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事实。
刘湛已经离开,院子里刘悦馨捂着嘴泣不成声。
“大喜的日子,你若再哭一声,丧了我刘家的门楣,以后你都别想踏进来一步!”老太太在女眷的搀扶下踏出房门。
这回老太太是动了真怒。“当初不让你嫁,你寻死觅活,如今那厮做出这丧尽天良的事,你还有脸来找你大哥哭!”
女眷们忙用眼神示意要刘悦馨快跪下认错。
刘悦馨忍着哭意下跪。
“看看你年岁不大都熬成什么样了?给你陪嫁的五十亩地,如今卖剩还有二十亩没有?”老太太直摇头,气不打一处来。
“小叔子成亲要你出银子,小姑子成亲也要你出银子,一家老小不做事等人侍候比你活得更像官家小姐,那厮又常年在外对你不闻不问,你到底图他什么呀?”
同样是二十出头的少妇,比之小赵氏小刘氏,刘悦馨竟要沧桑得多,日子过得好与不好一目了然。
想到自己亲手教养的孙女被一个烂人糟蹋了,老太太气得直锤胸。
“老太太莫要气坏了自己。”女眷们好一顿劝,又拉来刘悦馨道歉认错。
老太太严厉道:“湛儿念着你是他妹没有严惩那家子,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去叫刘忠来,立即抄了那家子将他们打一顿赶出齐云山。”
最终老太太下令给此事做了了结。
刘湛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便去找刘学渊和赵氏,听说两人在隔壁宋府商量婚仪的细节,便又抬脚到隔壁去。
他院里有一扇暗门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包括他和宋凤林的事,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正如宋凤林所说,也不知怎么的就让刘湛一步步达到了他的目的,如今家中长辈都已经默认两人关系,真就是只差拜天地了。
刚踏入宋府客厅,刘湛却见宋夫人和自己的娘也在抹眼泪。
“今天是怎么了?”刘湛的表情一言难尽。
宋凤林瞪过来,刘湛立即闭嘴。
“让将军见笑了,我们这是高兴的。”宋夫人道。
“都怪我说起以前的事。”刘夫人也笑着擦了眼角的泪。
宋宜均和刘学渊却满脸笑意,聊到婚事更是停不下来。
刘湛在宋凤林身旁坐下。“你们家下人少了些,做不赢的事情让刘管家安排。”
“不要紧,忙得过来。”宋夫人忙道。
大婚那一日,苍云镇前所未有的热闹。
除了前线将士要留守大营,像曹壮他们未能出席,刘湛所辖州县七品以上的官员都收到了请帖。
天方蒙蒙亮刘湛就被喊起来迎客,刘学渊三申五令刘湛也不敢不从,正经的穿上官袍戴上那金漆的梁冠。
很快刘府正门外锣鼓喧天。
“晋阳郡守到!”
“晋阳通判到!”
“晋阳粮道到!”
刘湛端坐在正堂,老远便看到了沛万善那胖成球的身影,一旁还有被酒色掏空的苍白青年颜启修,和越发沉稳内敛的闻青山。
颜启修哈哈大笑人没进门那大嗓门已经传了进来。“将军,你可得奖励我们啊,我等特意连夜赶路过来,想着陪将军待客,不至于把咱们将军给闷坏了。”
“算你们有良心。”刘湛哼了一声。
三人来得还算及时,吉祥物也不好当,刘湛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便浑身难受,他还得坐到中午,简直度日如年。
如果宋凤林在身旁一起聊天还好,偏偏宋凤林嫁妹妹得在那边主持。
“晋阳医典到!”
穿着六品文官服的林修砚笑意盈盈的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颜启修翘着二郎腿。“咦?这便是京城来的医官?瞧着很年轻啊。”
林修砚上任那天,宋凤林便带着他认识过衙门里的大人,只有颜启修奉命旷工没见过。
“恭喜大将军!”林修砚带着两个小梨涡进门未语先笑。
刘湛拱了拱手还礼,又指了闻青山隔壁的空位。“就在这坐吧,左右你也不认识别人。”
“谢谢将军!”林修砚欢喜的落座。
接下来宾客来来往往,地方的县令县尉等等入门请安,顺便闲聊几句地方政务上的事情。
只有闻青山不停的喝茶,喝完一杯接一杯。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闻大人有胃疾,铁观音寒凉还是少喝一些为好。”
闻青山顿住,马上放下茶杯,脸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还带着笑。
“你们两个关系挺好?”齐云将军眼光何等锐利,立即满脸兴味的问。
“闻大人对下官多有关照。”林修砚快人快语。
闻青山生怕被刘湛瞧出端倪,动也不敢动。
“哦。”刘湛正愁没乐子,心思一转。“林医典怎么一直没娶妻?”
这些日子相处彼此也相熟了,尤其是林修砚知道刘湛和宋凤林的关系之后。
“就是……”林修砚略尴尬的摸了摸脸。“下官也不喜女子。”
刘湛立即来了精神,满眼都是坏心眼。“要不要本将军给你介绍几名学子?云中书院里青年才俊可多。”
“大哥!”闻青山一听立马急了,连称呼都变了。
“怎么了?”刘湛明知故问。“你对林医典有想法?”
这话可真是打碎了林修砚对闻青山的固有印象,一时间林修砚也愣住了。
刘湛撑着扶手痞里痞气。“有想法就主动点,你还想单身到什么时候?我们几个里面也就只有你孤家寡人的看着闹心。”
早年闻青山不是没有定亲,只是那姑娘没成亲就病重,病情一拖就是三年最后也没能救回来。
再之后闻青山跟着刘湛打江山,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人生大事也就一直拖着。
“吉时到!!”
这时门外响起了爆竹声,新郎刘明淙要出发到隔壁迎新娘子过门了。
刘湛起来,拍了拍闻青山的肩膀。“想想你大哥当年是怎么追到媳妇的,宋先生不比林医典难办?脸面要来干嘛?”
这话说的。
闻青山的稳重内敛都快维持不住了,隔壁林修砚更是落了个大红脸。
“走,隔壁凑热闹去。”刘湛一拂袖抬脚就走。
喜乐声中,刘家小辈簇拥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刘明淙,乐队跟在身后吹吹打打,一行人往隔壁宋府去迎新娘子。
根据习俗,新郎官得过了舅老爷那一关才能进门。
但见清贵无双的宋凤林立在门前,一身官服顶戴,绛紫的公爵官袍更是彰显了宋先生高山仰止的气质,令人不敢直视。
刘家那几个小辈才到跟前就开始抖了,刘明淙更是满脸乖觉大气不敢出。
很快宋府下人捧了托盘上前,答辩,算术,还有射箭。
都是最基础的功课,刘明淙轻松通过。
宋凤林自然不可能真的为难他,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宋府,待宋凤林一回头就看到了刘湛。
一准是从小门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