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古代架空]——BY:清明谷雨

作者:清明谷雨  录入:01-08

  陈家百年名门,世代武将,陈皇贵妃是嫡长女,未出豆蔻便惊才绝艳,名动齐朝。彼时的齐盛帝还不过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少年夫妻也是有过真感情的,可当这个男人野心越来越大,为了丞相背后的权势迎娶李皇后甚至不惜放纵妒妇逼死他母妃的时候,齐轻舟就彻底冷了心。
  当年事发时伺候皇贵妃的老宫人都已经死的死,疯的疯,整个陈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齐轻舟撞见过外祖母暗自对着母亲手帕以泪洗面的悲痛欲绝,也见过舅舅因受陷害无法雪冤而熬红的眼角。
  现下皇帝这几分可怜的宠爱真不知道是对心中白月光的愧疚,还是为了拉拢他的舅舅大将军,更或者是不想让太子皇后一家独大,需要一颗棋子牵制局面以平衡各方势力罢了。
  以齐轻舟的身份、出身和性格,来作这一枚棋子,再合适不过。
  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敢多与外家走动。
  两位舅舅一个在西北疆界长年驻营,一个在东南海域训练水军,牢牢掌控着大齐的兵马。
  身为外将,未有皇令不得进京。
  外祖父年事已高,虽被封了一品公侯,但膝下无子孙环绕,孤苦伶仃。
  说是陈国公与老夫人在皇城颐养天年,但更像皇帝钳制两位舅舅的人质。
  齐轻舟心里门儿清,就是自己宫里也有不少皇帝的眼线,无论是他往西北军营寄封家书还是逢年过节出宫探望外祖父母,都会被一件不漏地落尽齐盛帝耳中。
  就连他在酒楼吃到新鲜的蟹黄糕遣人也往国公府送一盒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不会漏下。
  他是最自由的,也是最不自由的。
  渐渐长大,他便不再向儿时那般往国公府里跑,生怕给两位老人和在外的舅舅惹来不必要的事端,明明离得这般近,也只能悄悄将思念藏在心底,装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潇洒快活。
  齐盛帝要的就是他的没心没肺。
  况且,每回到府里,外祖母一瞧见他总是禁不住眼红,抱着他说许多伤心话。
  或许是他确实长得太像母妃的缘故。
  宝福见主子遥遥望了一眼国公府紧闭的大门,往反方向走,疑惑道:“殿下,咱们不进去么?”
  齐轻舟收回视线,喉咙滚了滚,低声说:“不了,回宫吧。”
  手上的仙人画糖化了浆,沾到手上,粘粘的。
  齐盛帝沉迷炼丹悟道,一出关,没见频频上门求见的太子,没见在御花园假装偶遇的嫔妃,头一个宣来了齐轻舟。
  齐轻舟对着前来宣旨的公公撇撇嘴:“知道啦。”又叫樱灵拿出几锭金子塞到他手里:“公公传话辛苦。”
  “谢殿下体贴奴才!”连公公笑得合不拢嘴,更加卖力地奉承起他来:“要不怎么陛下成天儿惦记着殿下呢,奴才不骗您,陛下就是闭关有了闲偶尔问问外边的事儿,那也是十句里头八句不离您呢。”
  齐轻舟面上得体笑了笑,心中冷似化不开的冰。
  镜荷湖心亭阁。
  齐轻舟坐在乌篷船上,还隔着半面湖水便隐约眺望到那抹熟悉久违的清影正优雅坐在皇帝身边。
  原本因为要见皇帝而蔫蔫无神的面色不禁焕然一亮,舟绳都还没有系稳,人已经站起来跳下船头,惹得宝福在身后心惊胆战地喊:“祖宗,您可小心着点儿啊,掉湖里去奴才也不活了。”
  齐轻舟伸长脖子张望着,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岸边,脚尖点地,像只轻盈的白鸟。
  “见过父皇。”齐轻舟脸上笑容明媚得全无保留,比湖水上粼粼的金光来得更加粲然闪耀,忽然,他歪了歪头。
  似是不经意的一瞥,仿佛这才发现此处还有第三个人:“欸?掌印也在?”
  与皇帝同坐,见皇亲贵戚不必行礼,是殷淮的特权。
  殷淮八风不动,点尘不惊:“见过七殿下。”
  面色极淡,仿佛两人之前从未有过交集。
  齐盛帝见小儿子一脸欢欣笑意,心中几个月以来因求道不得而堆积的阴霾都被驱散了大半。
  毕竟,谁会不喜欢光鲜亮丽的事物,越是年朽的枯木,越盼望年少的春风雨露,生鲜蓬勃。
  “来,舟儿,快到朕这儿来。”齐盛帝比了比少年的个头,哈哈大笑:“小半年长了不少个儿,都快比父皇高了。”
  又问:“舟儿想不想父皇?”
  齐轻舟笑了笑,自动略去后边那句话,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扬着下巴答:“儿臣还会再长的。”
  齐盛帝让他坐到自己身边,问他近日都做了些什么,齐轻舟的目光往身旁瞥了一眼,说话不打草稿,抿了抿嘴张口就来:“儿臣最近忙于读书射骑,文章也做了不少。”
  他话音落闭,隐约听到细微的一声嗤笑,低沉虚渺的。
  待他偏目看过去,发现殷淮依旧是一副矜贵端雅的模样,正在喝茶,面容清肃。
  齐盛帝未察觉两个人之间的动静,但这个小儿子什么性子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便故意板起脸皱眉道:“果真这么用功?那为何朕一出来就收了南书房太傅们的联名告状,说七殿下生性顽狷,连着两回宫测拿了垫底!连还未虚冠的老十二都比你强!”
  齐盛帝许是闭关几个月没个人说话,此时数落起齐轻舟来滔滔不绝:“太傅沉痛奏明,七皇子不知悔过,时常逃课,课堂上目无规纪,不但拿先生来编段子还在课本上画王八,这又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解释解释!”
  齐轻舟微微瞪大了眼睛:“太傅连这都知道?那他老人也太关注儿臣了!”
  齐盛帝气极反笑,一拍桌子:“你还有脸说?!现在太傅们个个都怕了你,说教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说怎么办?净会给朕添乱。”
  殷淮手持茶杯,细细啖品,偶尔给齐盛帝茶碗里续上七分,仿佛是见惯了皇上和皇子这么个相互呛声。
  他坐观上壁,既不劝圣上消气,也不为小皇子求情,姿态矜贵优雅又置身事外。
  只是心中不掀波澜地多了几分思量。
  不知这个小皇子到底是不是故意,顽皮,但不至于顽劣,大祸不闯,小祸不断,每次尽搞些不轻不重、令人啼笑皆非的名堂,既不会让齐盛帝厌烦,还能让他落得个安心踏实。
  无论是父子还是君臣关系,左右不过一个度和分寸的问题。
  他倒是无师自通。
  作者有话说:
  掐一下小皇子的脸会怎样(bushi,我就是想想


第11章 领命
  齐轻舟面对师长愤懑的控诉漫不经心,眼见着齐盛帝是真的生出几分怒意,他还是一点也不愁,杏眼一弯,笑嘻嘻道:“那父皇特准我不上南书房了成不成?我自己在宫里学。”
  反正他也不想每天在书堂里对上李尚一等人,斗智斗勇。
  齐盛帝见他毫无悔过之意,反倒还顺杆上爬,“啪”地将上好的玉瓷茶碗一掷,气得胡子都飞了一撇:“原来你还会自己学?朕怎么不知道!”
  “你这样不学无术,叫朕如何放心!如何跟雪夕交待!又如何跟你的皇祖母交待!”
  雪夕是陈皇贵妃的闺名,齐轻舟唇边绚烂的笑意敛了些微,他不知道齐盛帝是怎么做到问心无愧地将这个浪漫旖旎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挂在嘴边这么多年的。
  只要他犯了错,不听话、闯了祸,齐盛帝就会念出这个名字,可其实心里,却很是乐于他继续犯错吧。
  齐轻舟收起笑容,撇撇嘴,轻声道:“那父皇想让儿臣如何?”
  齐盛帝顺了顺气,沉吟了一会儿,拿出一副商量的语气道:“朕也不是不知道你这性子,你既坐不定学堂,又不喜与丞相府那帮小子扎一块儿,那朕便指一个人专门负责你的功课,你看如何?”
  小儿子可以不学无术,但不能一直让大儿子一脉一枝独秀,无人制衡。
  前些时候已经有朝臣提议让太子独立参政了,张口闭口夸的都是太子才情出众,诗书文章皇子中无人能及。
  “哦,”齐轻舟兴趣寥寥,懒洋洋地叼了块梅子果肉含进嘴里,含糊不清问道:“那父皇是打算派哪位老师专门看押儿臣啊?”
  这还不如继续去南书房呢,以前先生是在看一个班里,现在,是先生只盯着他一个人。
  齐盛帝瞭他一眼,也不介意他用词嘲讽不恭,一锤定音道:“人由你选,翰林院的先生和南书房的太傅任你挑,但你得跟朕保证,下回宫测必须给朕交出个拿得出手的成绩!”
  总之不能让他一出来就听到全是夸太子的。
  齐轻舟一听这话,原本耷拉着的耳朵一下子树了起来,尽量掩饰好差点就形于色的喜意,语气平淡地确认道:“谁都成么?”
  齐盛帝大手一挥:“君无戏言。”
  正在一旁看戏的殷淮觉着一道狡黠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了一瞬,若有似无,待他要捕捉之时已然飞走。
  果不其然,下一秒,亭子里就响起小皇子清越润朗的声音:“那便掌印吧!”
  微微翘起的尾音没将他的故作随意和平淡掩饰好。
  齐盛帝似是没想到这个回答,微微一顿。
  帝王生性多疑,一双浑浊的眼眸在殷淮和齐轻舟之间怀疑地划了半晌,方才沉声道:“殷爱卿既不是翰林学士又不是书房的师傅,你休得胡闹!”
  齐轻舟无所谓地笑笑,眼里的波光水色晃人心神:“那有什么的?殷掌印可是父皇您亲自封的兰台监学,他的文选和讼论难道还教不了区区一个儿臣么?”
  殷淮如今身兼文武官职是齐盛帝的特谕,虽然走的并非寻常进仕入阁之路,但的确是圣殿亲举的官衔。
  殷淮年纪不大,却已经做过了几届殿试的辅考官,大齐皇朝的读书人虽人人骂他霍乱纲纪,但他的文名昭盛却是没有人不认的。
  传闻早年上请亲面还只是同知的殷督主与当届状元郎商讨关境封地治吏。
  一个东厂出来的同知竟深谙上古历朝讼典,驳论之老辣,辩得状元郎哑口无言,二月雪天里硬是冒出细细的密汗。
  在场旁听的三朝阁老听得目瞪口呆。
  也是,一个武力深不可测的匹夫或许尚不足畏,但一个满腹经纶的奸佞就难说了。
  不怕奸佞武艺强,就怕奸佞有文化。
  至此,朝野之事,殷掌印的手越伸越长,宫廷朝野,人事调度,工理吏治……
  泱泱大齐,齐盛帝闭关一年都没事,可殷淮要是撂一天担子,怕是半个朝野都不知道怎么转了。
  齐盛帝转动手上的金樽,眯了眯眼,问另一当事人:“爱卿,你觉着呢?”
  殷淮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与齐轻舟的来往齐盛帝知道了多少,但他明白,此刻齐盛帝是在试探他,也在等他一个表态。
  齐盛帝最忌讳朝臣与皇子结派,无论是东宫还是旁的皇子。
  况且还是一个圣宠无两的皇子。
  殷淮潋滟的眼眸泛起一丝冷光,唇角却扬起微微笑了笑:“承蒙殿下抬爱,只是臣身兼东厂与宫中数职,俗务缠身,唯恐耽怠了殿下的功课。”
  一番话说得风清月朗,也推得四两拨千斤。
  其实齐轻舟心里也隐隐知道殷淮不会答应接下自己这个大麻烦,但真的亲耳听到他在自己面前亲口拒绝时,空荡荡的失落还是像气泡一般涌上心头。
  殷淮余光扫到小皇子的脸上,那张鲜活蓬勃的脸此刻有些灰扑扑的沉黯,一边腮肉微微鼓起,话梅核还没吐出来。
  殷淮微垂的眼睫凝滞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长期形成的疏离淡漠像是已经洇进了骨子里,不为所动的麻木不可能随便为个什么就轻易戳破。
  被人当众拒绝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齐轻舟向来擅长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咳,是我思虑不周,既然掌印……”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齐盛帝不知怎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舟儿。”
  “你可是真的想跟着殷爱卿学功课?”他这个儿子古灵精怪又生性多变,谁知道他是发自真心还是心血来潮。
  但略略琢磨,让齐轻舟跟在殷淮身边也不失为一计良策。
  丞相和皇后的手近来伸得太长了,每回拿他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去治一治他们总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再者,他对这个儿子也不是一定点儿感情都没有,齐轻舟这小孩坦荡、贴心,逗趣儿。
  齐盛帝心知肚明太子皇后为难他,但出于别的原因也睁只眼闭只眼,现在让他好歹能借着点殷淮的势,也不至于吃太多哑巴亏。
  齐轻舟不想让殷淮为难,昧着真心含糊回话:“其实也不是很想。”
  这一次听到小皇子否认,殷淮又皱起了眉头。
  齐盛帝:“行了行了,别跟父皇在这儿演。”说罢由转身对着殷淮道:“爱卿,朕知道你要务繁重,但朕只有舟儿这么个可心的皇儿。”
  “你也瞧见了,以前还有贵妃太后,现下宫中朝中还没个能把这小子降伏的,若是他母妃知道朕没有鞭策他成材,定会怨责朕,爱卿,能者多劳,现下也只有你能帮朕解忧了。”
  殷淮知道自己要是实在不愿意,总能有一万个理由和一万种方法去回绝,毕竟时至今日,在这个世界上,能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的人已经屈指可数,包括皇帝。
  但他竟因为皇帝这个类似于托孤的命令而感到一丝不受理智控制的亢奋,仿佛有什么原本一直就沸腾的东西要冲破他在心里设置好的屏障,风平浪静中涌出惊动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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