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之大,实在让人心里堵得慌。
不行,他得进宫,一是封城之事得大王首肯,二是不能任由太子蛟在这么继续荒唐下去了。
咬着牙,要是话说得狠一点,今日事态能发展成这样,太子蛟难辞其咎,可直到现在,太子蛟还只想着顾全自己的颜面,实在过了。
陈柏不知道这些老官儿有什么打算,反正他就挨个挨个上门,这事儿谁的责任他也不添油加醋,他只是挑明了让他们自己去想。
还有就是将自己那群学生给借了出来。
这些老官儿是亲眼看到那些病人完全康复的,所以对于借人,虽然有些担心,但终归还是要借的,他们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特别是他们家孩子,拿着一种叫板蓝根的药,往嘴巴里面一灌,然后就嗷嗷叫地往外面跑,一点惧怕都没有。
看得实在让人欣慰,功勋子弟当如此,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负起责任,不像那……
哎。
陈柏看着一群激动到不行的学生也是好笑。
“柏哥儿,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要当救苦救难的小英雄。”
说话虽然幼稚了点,但于危难之际,能义无反顾地站出来,的确称得上一声小英雄。
于是死寂的街道上,一群充满活力,充满阳光,穿着富贵的小公子,手持锣鼓敲了起来,挨家挨户的路过。
当然,陈柏还借了被他救治的那些毒斑红肿病的病人,一起跟在这些学生旁边,这些病人有些已经痊愈了,有些脸上还有一点点红印,但看上去也好得差不多了。
敲锣打鼓,在如此冷清死寂的街道上,看上去实在突兀。
但他们就像一阵春风,一束阳光,一道最舒服的浪潮。
“上京的百姓,出来看一看咯。”
“看看这些人,他们都被治好啦,一点症状都没有了。”
“就是生病了而已,不是什么妖魔啦,去柏哥儿那打一针就好了。”
“看看我们,大张旗鼓地跑街上也不怕。”
“我们是三公,九卿的子弟,我们都不怕,你们怕甚!”
传递的消息实在惊人。
那恐怖的猩红得如同恶鬼面具的病治好了?
本来昔日繁华热闹的上京突然变成这样,他们就不好受,听到这消息,难免要透过窗子看一一看的。
“那些不是当初法场上的人吗?他们脸上的红斑好像真的消失了。”
“还有那个被上京衙抓走的病人,居然没有被太子蛟杀啊。”
“嘶,那人脸上还有红斑,这些小公子怎敢和他们走一起,要传染的啊。”
这些学生见有人通过窗子看他们,还露出一口白牙,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对着别人就喊,“家里有病人的赶紧去柏哥儿那去治病了,不要躲起来受罪。”
“治好了也能像他们一样,正大光明的走街上,都是大乾的子民,躲什么躲啊,又不是老鼠。”
惊得有人问道,“你们真是三公,九卿家的子弟?”
这么尊贵的身份,比他们的命可贵重多了,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些学生一听,简直乐坏了,还要装得羞答答的,搅着小手手,但喊话的声音可不小。
“我是廷尉府陈小布……”
“我是甘公府甘十三……”
“……”
妈呀,好羞耻,但柏哥儿说,英雄需留名,才会有更多英雄站出来。
无名,不是英雄该有的待遇。
一片沉默,人家功勋家子弟那么尊贵的身份都不怕,反倒是他们,畏手畏脚,显得……
一群学生也不停留,柏哥儿说了,要挨家挨户地走,今天走东市,明天走西市,要让所有人看到上京并非是什么妖魔之地,它还是昔日那个上京,没有什么好恐慌的,只需要像往常一样生活就行,有病治病,无病逛街喝茶听话本。
如同一股寒冬中的暖意,吹入了千家万户。
经过功勋府邸的时候,因为都是一些认识的孩子,免不了还有人出来看热闹。
“这不是商公家的双胞胎吗?”
“那个妹妹头是廷尉府的。”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群学生赶紧道,“柏哥儿说没有人敢去他那看病,是因为百姓恐慌这种病,让我们牵个头,让所有人看看,没有什么可怕的。”
“看看我们后面跟着的这些人,都是以前得病治好的。”
“我们帮着老师治病啊。”
“这病虽然传染人,但只传染给感冒了的,身体健康的完全没必要躲在家里,不无聊得慌么?”
“就算病了也没关系,去柏哥儿那打一针就好了,就……就跟普通生病一样啦,谁没生过病,有什么害怕的。”
这些孩子还真是……
怎么听着,闹得上京人心惶惶的鬼脸病,好像也就那么回事,跟得了个伤风感冒一样,不是什么妖魔,也不会死人。
陈柏的目的,就是让这些学生带给大家“安心”二字,别无其它。
病不可怕,可怕的是以为自己得了绝症,自己吓自己。
这些学生路过驿馆,那赵太子素丹一身白衣,居然走了出来,往一群孩子身边的狗狗身上rua。
这几天人都见不着,更别说狗了,他几天没rua狗了?
看得人直捂眼睛,“素丹,那是我们的狗狗。”
“素丹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狗狗。”
素丹后面的那些赵国使臣和护卫看得心惊胆颤,他们家太子就这么走出去了?
现在可是大病期间。
赶紧上前劝阻。
结果,素丹非但没有听,还跟着一群学生,不对,是跟着几只狗狗后面,坚定不移。
莫名其妙的,一群学生的队伍……壮大了一些。
这些人身份还极其的特殊,其中那个陌上人如玉的无双公子还是大赵的太子。
看得那些在窗子后面的人面面相觑。
看得更是让人心里堵得慌。
这里可是上京,大乾的上京,一个他国太子,在他们大乾的街道上,恰意的溜着狗,而他们却要躲在窗户里看着外面的人……
那种感觉,实在奇妙到了极点。
就是这样的一个队伍,开始在上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抚平这场大病带来的恐慌。
效果也挺明显,以前是人人惊恐,但现在看到了被治好的病人,看到了比他们身份不知道尊贵多少倍的功勋家的小公子,甚至看到了他国太子,无所畏惧,就那么欢快地走在街道上。
那种冲击是无法形容的。
他们都不怕,自己这些平民怕什么?
终于有人忍不住外面正值明媚的阳光,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陈柏也接到了他的第一个病人,估计是实在忍受不住病魔的折腾了,这病折腾的不仅仅是人的身体,还有人心。
看这病人的脸,或许因为恐慌,抓得都不成人样了,这样的人或许已经选择了直面死亡,现在陈柏这里有治好的希望,所以死都不怕,何不妨前来试试。
陈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手,打针,如同例行公事一样。
“三天见效,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的抓伤,皮外伤不碍事。”
病人:“完了?”
陈柏:“完了,回去等着痊愈便是。”
头都没抬,就像这病真的是无足轻重的小小伤寒。
病人:“……”
他来之前想到了无数可能,无尽的嘲讽,数不清的指指点点,甚至可能被抓去直接处斩。
结果……
仅仅是用一奇怪的针扎了他一下,让他回去等着痊愈就是。
真的就再无其他了。
病人突然笑了,苦笑,这些天,他都在干什么,在恐慌什么啊。
一咬牙,就这么毫无遮掩,露出脸,走了出去,走上了大街。
看着周围几个散开的人,脸上嘲讽,“大惊小怪。”
嘲讽的是他人,也是嘲讽的他自己。
看得人目瞪口呆。
让人视同妖魔一样的人,进了那医疗点出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还嘲讽别人大惊小怪?
有几人眼睛一动,匆忙地回了家。
然后……陈柏开始忙碌了起来。
病人一个接一个。
陈柏心中也是一叹,终于……走上正轨了。
只要愿意出来看病,这场大病终归是能被控制住的。
而看病的人,看向那个因为伤重只能坐在椅子上给他们看病的陈子褏,内心就复杂了。
复杂得甚至不敢面对陈柏的目光。
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你……是个好人。”
说完就慌忙地跑了。
陈柏都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上扬。
风水轮流转啊。
污名和美名怕是要同时背负在他身上了,怎么说也比以前的情况好。
陈柏的那些学生,现在也不用上街吆喝了,居然跑来他这帮忙了。
陈柏一想,也好。
正好给来的人科普一下这个传染病,安抚人心,也让上京早点恢复正常。
“这个是感冒并发症,只要不感冒就不会得病,看我们,在病人群里面呆着都没事。”
“别看我们年纪小,我们可是山君的学生。”
“给你们治病的柏哥儿是我们师兄,我们以后也能跟柏哥儿一样厉害。”
一个个扬起了小脑袋当起了郎中。
最近他们可得瑟了,走到哪都有人认识他们。
“他们就是上京城中敲锣人。”
称号都有了。
就是他们用锣声,将人从屋子里面敲出来的,让病人走出来看病的。
这次上京的大病,他们功不可没。
陈柏看着一笑,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应该也是今生都无法忘记的记忆了吧。
陈柏忙碌得有些停不下来。
而皇宫中也热闹非凡。
太子蛟终于应召了。
因为太多的大臣找到了大王,大王也盖了玺印,下了旨。
如果还不应召,太子蛟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只是……
太子蛟却古怪得很。
一群大臣看得莫名其妙。
大王脸有不愉,“昔日能说出妖魔尽斩,维护朝廷律法,也算有些血性。”
“就算当真是冤枉了百姓,那也是在维护我大乾律。”
“但如今,你看看你都在干些什么,上京陷入困境,正是你太子尽责的时候,但你却避而不见,甚至敢抗了三道召你进宫的口谕。”
其他大臣不免点点头,明明只需要太子出面澄清的一句话而已,就能免去人心惶惶,却非要让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
这一次,太子的作为实在让人失望。
大王继续道,“父王也犯过错,犯错固然不该,但更不该的是知错不改,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太子依旧一言不发。
大王脸上更加阴沉,直接道,“即日,你就去东市和西市,向百姓澄清,那鬼脸症非是什么妖魔,而是寻常的疾病,朝廷不会惩罚他们,让他们安心去陈子褏那看病。”
也不知道是哪个老臣嘀咕了一句,“就算太子不去澄清,估计上京也快恢复正常了。”
这怕是心里的成见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了,才趁机拿捏一下。
谁也没说话,任由事态发展到现在的,不正是太子蛟。
大王阴沉着脸,呵斥道,“还不快去。”
结果太子蛟依然没用动。
一群大臣都懵了,太子蛟疯魔了不成?他可知他现在在干什么?
大王脸都冷了下来。
终于,太子蛟开口了,声音嘶哑,“父王,你让我如何去面对那些百姓?”
“如何让一个说出妖魔尽斩的人,以这副面目去见人。”
什么?
只见那太子蛟突然扯掉了脸上面具,当时他们就觉得奇怪,好好的进宫见大王,还戴什么面具。
结果面具一揭下,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怎么的一张脸。
红斑,鬼面,抓痕无数。
嘶!
太子蛟竟然……
他可是口口声声说过,出现一例他斩一例,如今他自己却这般模样。
似乎明白,太子蛟为何三召都不入宫了。
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掩饰了,他要是再抗旨下去,他这个太子也当到头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在打太子蛟的耳光,而且还是自己扇自己那种。
太子蛟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一看就是被病魔折磨得痛不欲生,不对,不是被病魔,是被他自己。
看得人心有戚戚。
但心中又是一叹,如果太子蛟不是那么看重颜面,一开始就将事情说出来,别人还能说他一声坦荡潇洒,何至于此。
大王张了张嘴,最终说一句,“带太子去陈子褏那将病看好,下去吧。”
正如刚才所说,就算不要他这个太子去澄清什么,上京的情况也已经稳住了。
太子蛟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为什么能救人的,偏偏是那陈子褏。
昔日的阶下囚,昔日自己是何等高高在上的羞辱对方,现在居然要求到对方手上。
但最终也没敢说什么,他也清楚,他所作所为,惹了多少人不痛快。
太子蛟走后,一群朝臣和大王面面相觑。
太子蛟实在也太惨了一点,好生生一个维持大乾法纪的太子,自己却……
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