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酥的面皮和青菜的清香正好中和,早上的瞌睡在咬下一口饼子后瞬间消退,陈小牛是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几口下去很快吃完了一个,他抹抹嘴唇上的油光,大声说道:“再来一个!”
赵恒朗声答应:“好嘞!”
周围过往的人都被陈小牛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声埋怨:“那么大声音干嘛?”
“真烦人,大清早就在路上吵吵!”
一个少年挎着篮子小声嘟囔着什么,回过神来不自觉靠近了赵恒的摊子,伸着脖子去看赵恒手中的动作:“哎,老板,你这卖的什么饼啊?”
还没等赵恒开口,陈小牛就回答他:“老板说这是外族的一种饼,叫手抓饼。”
赵恒抬起头去看,这少年应当是个小哥儿,眉间一点浅浅红痣,挎着个半旧篮子。
他连忙接过话头:“是,这手抓饼芝兰镇独此一家,别的地方都是没有的!客官尝尝吗?”
那少年摆摆手,后退了一步:“等一会吧。”
他还是想看看这手抓饼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等眼前这个大汉买后再买。若是好吃的话他小等一会子也没什么事,若是不好吃,那也是这个大汉花钱吃了亏,怨不得别人。
抱着这种心态,他站在一边看着赵恒做饼,也不忙着去买菜了,后退了一步现在这个大汉身后不远处。
没多长时间,赵恒便做好了一个新的饼子,陈小牛迫不及待接过,刚出的手抓饼烫的很,他猛不丁缩了一下,拿了一个干净的帕子把饼包了起来。
他的阿母没吃过这个,带回家去让她尝尝去!
赵恒本该收他十六文的,不过最后还是抹了个零头,只收了十五文钱。
陈小牛道了谢,承诺道:“回去了我给邻居朋友们都讲讲,给你多拉几单生意!”
“好!”
陈小牛的态度引起了那少年的好奇,他不禁疑惑:真的那么好吗,还是那壮汉没见识觉得什么都好吃?
大概是陈小牛刚刚的声音太大,周边路过的人们都好奇的看了过来,此时正是码头劳力们上工前的空余时间。
和陈小牛一样,他们结伴来北市,好不容易挣了些钱,得给家里添置些什么,不管是油盐酱醋还是米面布粮,就算是只给家里孩子带回去个新鲜吃食也是好的。
几个青年汉子手中都或多或少拎着些东西,离老远的地方看见陈小牛,几步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打招呼:“小牛,你在这干嘛呢?”
陈小牛回过神来,对着拍他肩膀的汉子说:“没事儿,我就给我阿母带点吃食回去,这个还挺好吃的。”
那青年歪头看了一眼赵恒的摊子:“这个摊子还是新开的吧,先前没见过。”
赵恒一边手中动作不停,一边和那青年汉子说道:“是新开的,前十个客人买饼子会便宜两文钱。”
“是吗,那这个是什么饼啊,以前怎么没见过?”青年看着赵恒手中的动作,和他记忆中其他摊子的做法都不太一样。
赵恒道:“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芝兰镇里只有我这一家,别的都是没有的。”
陈小牛也帮着说:“是呢,我刚吃了个饼子,那叫一个好吃,比我阿母做的好吃多了!这不,又买了个带回去给我阿母吃。我若是有孩子了肯定经常带他吃!”
那青年犹豫不决,想起自己的儿子,五六岁了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见着村里别人家孩子吃糖吃零嘴总羡慕的很,他又懂事,从不伸手向家里要吃的。左右这几天挣了些钱财,给孩子买点好的尝尝罢!
“那行,给我做……”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妻子,“两个吧。”
赵恒一口答应,“好,稍等马上就好。”
旁边站了有一会儿的少年也忍不住开口:“给我也做一个。”
“好。”
六月的日子,就算是没有太阳也是闷热的,周围一点风也没有,赵恒自从早上到了北市就没怎么歇息过,这时又开始忙活起来,身边围了一群人等着他做好手抓饼。
他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却不停忙活,没几分钟就做好了,把饼递给那青年,赵恒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做那个少年的。
陈小牛和那个青年汉子是一个村里的,家里情况也都不怎么富裕,常常做伴来镇上当劳力做活,此时接过了饼子放好就急忙赶去回家了。
今日码头上有好多劳力都在做活,他们再去也赚不着几文钱了,就没执着于在码头当劳力,反正家里还有田地不是?再不济就去那些富贵老爷家做小工,这年头总归饿不死的。
两个人在北市又逛了一圈,买好了东西就一起回村里去了。
少年从开始一直等了好长时间,身上直冒汗,不禁催促道:“能做快点吗?这天太热了。”
赵恒也觉得这里实在太热了,起码得有三十多度。
等一会把带的这一点面都买完了就回去,万一待时间长了中暑可就不得了了。在这个落后的时代,不管得了什么病都有可能熬不过去的。
赵恒一向惜命,从不做有损建康的事,之前的朋友都笑称赵恒是个养生达人。就算是此时身处古代,他也会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的。
做好了手抓饼,少年付了钱把手抓饼放在篮子里,拎着篮子一小会就走远了。
等他把这些手抓饼都做完了,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拿出个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弯腰去看角落里的赵哈哈,它这么小,又是这么热的天,赵恒生怕它脱水中暑。
先前在家时是用木制水壶装了些温水的,他赶忙从夹层里拿出来,倒了一点水在赵哈哈的喝水盆里。
那是个竹木的罐子盖,小小的一个正适合赵哈哈,赵恒在灶房里找出来这个时还特别高兴地让赵哈哈看,赵哈哈也很满意,经常用这个喝水。
赵哈哈待在推车角落的阴影里,小小的蜷成一团,若不是这里光线充足,赵恒甚至都快看不见它了,狗崽简直快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赵恒伸手把赵哈哈从底下拎出来,放在喝水的罐子盖旁边,赵哈哈探了探头,吐出粉色的舌头去喝水。
见赵哈哈生命力顽强,并没有什么事,赵恒放下心来,喝了几口水。
从太阳出来开始,周围的人渐渐变少了许多,只有商家还在。
赵恒想了想,觉得这么热的天气不该卖饼的,自己做的时候也热,客人吃饭嘴里的时候也热,当然有人会喜欢吃面吃饼,但大多数人更想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吃点别的。
他着手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再来。反正今日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现在也差不多买完了。
再来人的话也没有原材料了,与其在这里待着,不如回去想想做什么会更受欢迎。
他觉得夏天时凉面凉皮可能会更受欢迎,等赚了钱仍然可以卖各种饼,以后再加上各种汤就更好了。
等摆摊赚的钱存够了,就可以在镇上租个店面,那时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艰苦。
赵恒收拾好东西后,推着推车在旁边不远处的粮店停了一下。抱着赵哈哈进了店门。
掌柜的原本想着这么热的天气应当是没有什么人来北市的,因此就有点闲散了,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和小二闲聊。
“今年怎么这么热,过几天再不下雨的话就该去田里浇水了。”
“对啊,要是哪里有冰就好了!”
“可不是么,这天热的人吃饭都没胃口了……”
小二本来想和掌柜多说一会话,一抬头就看见赵恒抱着狗崽正往里面进,忙起身迎上去,主动招呼他:“客官,想要点什么?我们这什么粮食都有,都是去年新打上来的。”
“嗯,我先看看。”
他刚进来的时候听见掌柜的在和小二说冰的事,心思一动,若是在卖吃食的时候带上些冰,能打开的销路就更大了。
第18章
毕竟此时正是夏季,热的要命的天气里,又不像现代那样有空调冰激凌。
若是能有些冰,不仅可以做冰饮料,还可以给做好的食物降温,冰西瓜又能解渴又能解除燥热。
这样一想,冰在古代的用处实在是太多了。
“客官,那您随便看看,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小二不再跟着他在店里走动,又回到掌柜那里,两人低声又开始闲聊起来。
赵恒暂时放下心中的想法,在这个店里看了一会儿粮食,最后离开时买了好些东西,把今日赚的银钱都花了进去。
虽说今天一整个晌午都在忙活着,但今后有了更加明确的计划,便不会再像如今这般走弯路了。
付过了银钱,小二正帮着赵恒把东西抬到推车上,今日卖饼赚的钱恰好花的干净,现在赵恒手里只剩下几文钱。
趁着还不是正午的时候,赵恒把赵哈哈放在推车夹层的抽屉里,不让它被太阳暴晒。
快出了镇子的时候,赵恒在路边看见一家医馆,是先前和江元一同去卖野灵芝时去过的那家小医馆,他把推车停在医馆门口处,抱起赵哈哈进了屋子里。
医馆里总是带着浅浅的药香气,药童见来了人,两步并做一步迎了上去,对赵恒道:“客人可是要抓药的?”
赵恒点点头:“这里有地霜吗?”
药童是不知道这么多的,求助的目光看向坐诊的大夫,幸亏此时店里人正少,不然大夫都不一定能看的见他的求助。
今日坐诊的大夫是个中年男人,面白无须,看着很是儒雅。他起身看向这边,道:“是有的。”
赵恒向前两步,向他道:“要五钱。”这地霜虽好,但只能用来降温,不能食用,所以赵恒也就没想买那么多,只买一点就能用很长时间了。
那先生也很快抓好了药,用纸包好递给了他。赵恒伸手接过,又在药童的指引下付了银钱,这才放心出了门。
此时他身上已经没有一文钱了,这日头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赵恒赶紧推起推车,往大河村村里赶去。
等到了家,已经是日上三竿,赵恒热的满身是汗,他身上的蓝色短打布衣都被汗水浸湿了背部,赵哈哈也一直吐着舌头哈气散热。
先前赵恒从外边井里抬了水放在院子里的阴凉角落,应当是可以用来冲凉的,不过此时正是白日,赵恒便关了大门,在屋子后面的角落里洗洗。
他脱下外衣放在不远的石凳上,取了一盆被晒得温热的水,吧赵哈哈放在里面。它已经比刚开始长大了一些,比先前瘦弱的样子好了太多。
赵哈哈身上的毛毛都是黑色的,也看不出来到底脏不脏,不过赵恒还是决定先给它洗个澡。
伸手进去在水里感受了一下温度,赵恒觉得水温不高不低正正好,就把一旁的赵哈哈拎起来放在里面。
这些天它撒欢的次数实在是多,比起干不干净,赵恒更担心它身上有没有长虫子,赵哈哈还是个幼崽,跳蚤之类的虫子会让他非常难受。
刚一下水,赵哈哈就开始挣扎起来,水珠溅了赵恒一脸,他伸手抹了把脸,继续把赵哈哈放到水盆里洗澡。
他一手摁住赵哈哈,一手用皂荚给它洗毛毛,赵哈哈不停挣扎,但一直没能从赵恒手里挣脱。
等前前后后把赵哈哈洗干净以后,赵恒松了一口气,把赵哈哈放在屋里桌子上,用旧布给它擦了擦。
赵哈哈猛地一甩,身上的水珠四处乱溅,劈头盖脸又弄了赵恒一脸。赵恒无奈,只能用手抹了抹脸庞上的水。
看着赵哈哈身上的毛毛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赵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和赵哈哈洗澡水弄湿的衣裳,伸手扯了扯,衣服粘在身上可真不舒服。
把赵哈哈放在屋里,赵恒脱了衣裳放在凳子上,赤着臂膊走出去到屋檐下。他把赵哈哈的洗澡水倒在一旁的土地里,干燥的土地瞬间变得湿润。
赵恒从阴凉处又端了盆水,用一块布巾沾湿擦拭身体。这具身体才十几岁,正是处于生长个头的年纪,但又有个秀才阿爹,成日里跟着他念书识字,这具身体也就不太强壮。
恰巧又是刚刚从溧阳城逃难过来的,一路上受了不少苦,亏的小时候阿母让他去跟着阿舅习武一段时间,身体虽然不算强壮,但也比成日埋头苦读的学子身体强健。
被放在阴凉角落的井水变成了略凉的温水,赵恒迅速擦了擦自己的身体,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往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这副瘦弱的样子实在是不太顺眼。
大褚国人的多数审美都是更偏向于眉目清俊身如修竹的书生模样。
赵恒却觉得身体健壮一些才更好,在这个历史上没有的古代世界,身体健壮有时候会成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保命符。
把身上的汗水全都洗掉,赵恒终于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他穿上准备好的裘衣裘裤,把水倒掉后,赵恒把木盆放在阴凉角落处,起身进了屋子。
原主因为逃难的原因,整个包袱里只有两件薄薄的外衣,赵恒穿好衣服,伸出手指去逗弄赵哈哈。
赵哈哈摇着尾巴,黑漆漆的毛发已经逐渐干燥,毛毛慢慢蓬松起来,整个狗崽看起来像一个炸毛了的黑球精,赵恒忍不住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一声,“哈哈!”
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赵恒突然发现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出了屋子门,可以远远看见几道炊烟正缓缓上升。
赵恒让赵哈哈自己在屋子里玩,自己去了灶房。灶房里仿佛一个蒸笼希望,热的让人心慌,赵恒打开门和窗户,确保通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