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1-27


她忽而间觉得有些好笑,她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居然还是走上了这条自己亲自扛起舒家的路来。

若早知如此,她当初还不如心硬一点,跟舒清辉对抗到底。哪怕是背上个不孝的罪名,撞个头破血流,恐怕都比现在这样从废墟上白手起家容易一点。

但往事不可追,舒秋雨也只能在心里自嘲,心说这可能就是懦弱的代价,怨不得别人。

宁衍肯给她机会弥补已是格外开恩,若不是有宁怀瑾在,许多事宁衍不得不多考量几分,恐怕她今日别说重振舒家之名,连舒家能否留的一线生机都不好说。

而如今,舒家虽然尽数流放,但好在女眷只流放了八百里。舒秋雨看得出来,这是宁衍给他留下的余地,若她之后能好好地尽臣子本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那说不准她还能将母亲妹妹接回来。

“臣……接旨。”舒秋雨说。

“不过朕也不贪功,此次你能留下舒这个姓,确有宁越的功劳。”宁衍说:“出宫后,你便不必再在家禁足,若是对他也有意,也可去看看他。”

“臣晓得。”舒秋雨说:“越小王爷也对臣有大恩,臣必不能忘。等到臣将舒府门口的封条摘了,便会跟他成亲。”

“恩情是重要,但若是决定成婚,还是要两情相悦才好。”宁衍说。

舒秋雨知道,面前这位陛下是个情圣,恐怕是普天之下最在意“两情相悦”四个字的人。

说来也是,当初宁衍跟她吐露心声时,她只觉得宁衍年轻气盛不懂事,迟早要么自己摔个头破血流,要么就是在四面南墙下自己低头认输。

可没想到几年过去,他既没有回转心意,也没有移情别恋,更是一鼓作气地将这几面南墙撞碎了,硬生生自己走出了一条单凭心意的血路来。

“臣晓得。”舒秋雨轻声说:“陛下放心,臣并无勉强。臣曾见过越小王爷几面,也觉得他颇好。”

这样的事,毕竟只要人俩心甘情愿就是了。舒家现在是舒秋雨自己做主,宁越那边又为了娶她甘心入赘,既然两个都是自己说了算的主,许多事情倒也简单许多。

“好,朕答应你。”宁衍也不吝给“旧臣”点甜头,顺道安抚下兄弟:“那等到开春,便先定下婚约吧,宁越年纪还小,晚两年成婚也好。”

舒秋雨浑浑噩噩地来,又被何文庭规规矩矩地送走,临出了宫门时,才控制不住地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背。

她下手颇重,白皙的手背上顿时就起了一片红痕,舒秋雨吃痛地嘶了一声,脸上却控制不住地显出了笑意。

舒秋雨笑得极其开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寒风凛冽里,眼泪落到她的手背上,不消片刻便把她吹了个透心凉。

她想哭又想笑,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直到最后,她终于再忍不住,干脆彻底放弃了贵女的仪态,对着朱红色的墙根哭了个痛快。

好在这条出宫的小路上没有别人,舒秋雨哭得痛痛快快,几乎要把这些年的憋闷全都顺着这次哭出去。

她曾经无比羡慕江凌,羡慕对方家世好,却又不必守规矩,可以开开心心自自在在地活着,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

现在她虽然家道中落,但好歹有了些许微末的自由,以后也能凭着这点自由脱身出来,挣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紫宸殿里,宁衍起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彻底没了干正事儿的耐心,把外衫一脱,又转而进了内殿,颇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架势。

相比之下,宁怀瑾显然比他勤勉多了。

床帐已经被撩了起来,外头的阳光映在雪上,透过纱窗将屋里烘得极其亮堂。

宁怀瑾披了件在屋内穿的轻软外衫,正依靠在床头看宁衍头天晚上没看完的那些折子。

宁衍倚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似乎只要宁怀瑾在这,连这住久了的寝殿看起来都焕然一新了。

宁怀瑾大约记得宁衍头先画了画牵动了手伤的事情,于是自己手里捏着一支笔,看看奏折后便随手帮他批复了。

宁衍站在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看得入神,便笑了笑,迈步走过去,从床头的小几里上偷了一块千层糕。

宁怀瑾这才看到他来了,探身放下手上的东西,说道:“舒秋雨走了?”

“嗯,走了。”宁衍说:“我看着她和宁越能成。”

“毕竟她曾是皇后人选,就算是被你退了婚的,旁人也难免顾念你。若不答应宁越,恐怕以后也没人敢娶她。”宁怀瑾说。

“好在宁越是真心喜欢她。”宁衍说。

“怎么,是觉得自己退婚对不住她了?”宁怀瑾说。

“嚯——”宁衍故作意外地往后一扬身子,调笑道:“这好大的酸味儿,这是什么玩意打翻了?”

正文 “臣愿长居宫中,以表忠君侍上之心,”

“胡说八道。”宁怀瑾笑着斥了一句:“堂堂帝王,去当个红娘还不够,回来还要编排一句我,好没道理。”

“在怀瑾面前,我一向没道理。”宁衍笑眯眯地坐实了这个“罪名”,耍赖道:“道理都是在外面讲的,回家还要讲什么道理。”

宁怀瑾说不过他,也懒得跟他打嘴仗,于是推了推他的肩膀,转而问了几句正事。

“算起来,也到年关下了,差不多也要休朝了。”宁怀瑾说:“先前陛下说,今年免了除夕大宴,那是要全免了,还是做一顿午宴。”

“做一顿午宴吧。”宁衍说着抓起宁怀瑾的右手放在手心里把玩着,随口说道:“毕竟今年功臣甚多,虽说是要简朴些以表战后哀思,但总要意思意思,给他们些场面上的封赏。”

“那就不必做大宴了,只请些近臣,加上此次平叛的功臣也就是了。”宁怀瑾想了想,说道:“……三品以上?”

“都行。”宁衍可有可无地说:“就交给皇叔安排好了,舒秋雨大约几天后便会重新回来当值,内司的事情,到底还是她更清楚些,皇叔有什么,便吩咐她去办就好。禁军事多,皇叔别累着自己。”

“禁军能有什么事。”宁怀瑾说:“你都将路给我铺好了,军功和资历一个不缺,禁军内的几个指挥使也换了一圈,我不过是捡现成的,没什么好累的。”

“是吗?”宁衍挑了挑眉,说道:“那皇叔前些日子总说禁军事忙上不了朝,合着是诳我的?”

宁怀瑾:“……”

那还不是你不想见我!

宁怀瑾有心治治宁衍这个倒打一耙的毛病,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宁衍就像是先有了预感一般,自己话锋一转,挑了个话题。

“不过,说起论功行赏,也确实该挑个场合热闹一番了。”宁衍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跃跃欲试道:“不如,再去一次冬狩?”

“不行。”宁怀瑾一口拒绝,他拧着眉看着宁衍,满脸都写满了不赞同。

“今时不必往日,陛下身子还没养好,猎场天寒地冻的不说,你的手也……”

宁怀瑾本想说宁衍现在也拉不开弓,可话没说完,他自己倒先开始难受了。

宁衍看着倒还好,脸上没什么伤春悲秋之色,似乎并不太拿这当回事。

“那不是正好。”宁衍从背后搂着宁怀瑾,把下巴搁在他肩窝上,笑眯眯地说:“到时候我就叫皇叔帮我作弊好了,只是免不得要劳烦你多费费心,把猎物分我一点。”

“何况……”宁衍故意拉长了音,说道:“当时皇叔就是从猎场知晓我心意的,怎么,你不想故地重游一次?”

宁怀瑾心说这有什么好重游的,他们当时又不是你侬我侬地互通情谊,而是差点闹了个决裂,彼此间吵得那么厉害,最后还不欢而散了,到底有什么值得缅怀的。

宁衍年轻,有时候连宁怀瑾也搞不清他的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有的没的,更别说理解他的想法。

宁衍对此跃跃欲试,只可惜宁怀瑾把他的身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宁衍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动宁怀瑾,只好作罢。

宁怀瑾眼见着宁衍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小皇帝默不作声地蹭了一下他的颈窝,撒娇之意极其明显,恨不得把“我不开心了”几个大字写出来贴在脑门上。

宁怀瑾哭笑不得,只能哄道:“这样,若陛下好好养好身子,等到开春之后,我自有东西给陛下。”

“什么东西?”宁衍缓缓眯起眼睛,说道:“怀瑾可不许随手拿什么东西敷衍我。”

“不敷衍你。”宁怀瑾艰难地从他怀里拧过身子,伸手捂住宁衍的眼睛,无奈地说:“但是现在,陛下得好好睡一觉,再跟我说别的了。”

从那夜之后,宁怀瑾便再没搬出宫去,王府暂且空置着,宁衍怕宁怀瑾身边没有个熟悉伺候的人,还将卫霁也宣进了宫。

最初知道宁衍和宁怀瑾关系时,卫霁好一顿震惊,差点当场撅过去。幸亏当时宁衍去了上书房议事不在殿中,否则卫霁一个御前失仪八成是跑不了的。

知晓此事后,宁怀瑾曾经在府中许多反常之处便都有了解释,卫霁顺藤摸瓜地往回想了想,才忽然惊觉,其实许多事都早有端倪,只是他未曾发现而已。

他浑浑噩噩地懵了好几天,连带着每次见到宁衍时都有些不自在。但后来在御前行走的次数多了,时常能见着何文庭对他俩的亲热面不改色,在感慨御前皆乃神人也的同时,自己竟也慢慢觉得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在年关休沐前,宁衍将朝中剩下的一点事情理了理,也依照之前跟宁越之间的约定,将他和舒秋雨的婚约定了下来。

这手赐婚来得突然且莫名,朝中大部分官员只将其视作宁衍打压宁越的手段,无不为宁越扼腕可惜,心说这娶了个罪臣之女做正妻,八成以后也就只是个闲散王爷的命儿,再不能插手政事了。

外头的人怎么说是其次,宁越自己倒是开开心心,心满意足地进宫谢了恩,然后一刻都等待不及,便带着礼物登了舒秋雨的门,美其名曰去给未婚的正妻送点“见面礼”。

舒秋雨也不是矫情的性子,大大方方地出来与他见了面,还回赠了一方亲自绣的绢帕。

越小王爷颇没出息,乐得跟个什么一样,见天地把那帕子带在身上,还跑去宫里跟宁衍显摆了好几回。

宁衍后来被他烦得实在没招,回去就跟宁怀瑾抱怨,说是自己到底哪儿苛待了这个弟弟,搞得他非把一张帕子当宝贝。

“毕竟是心上人的定情信物,自然是喜欢的。”宁怀瑾靠在旁边的软榻上看着书,随口说道:“宁越还小,藏不住心思也是正常的。”

“那也不至于像他这样张扬。”宁衍当时正拿左手练着字,练着练着没个起色,干脆笔都搁下了,认真抱怨道:“皇叔,你是不知道,那天我正在上书房,刚与朝臣议完事,他突然求见……我以为他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呢,结果进门后东拉西扯了一堆没用的,然后突然掏出那张帕子擦起汗来,还抱怨我屋里的地龙烧得热。正巧李青云之前忙着吏部的百官考绩,没听说过这张帕子的来历,顺嘴多夸了一句这帕子的花样好看。这可倒好,宁越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光是这帕子上的丝线就愣是夸了有一刻钟。”

宁衍说着喘了口气,端过茶盏润了润喉,说道:“当时有六七位朝臣都在,皇叔你说,他丢不丢人。”

宁怀瑾扑哧一乐,显然是也觉得那场面有些好笑。

“好了。”宁怀瑾说:“等过几天他新鲜劲儿过了,估计也就好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过。”宁衍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说道:“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还是个情种。”

“先前阮茵还骂朕,说是宁家人从来没有情种,现在看来,可见她看人不准。”宁衍闭着眼睛拍了拍额头,哼哼道:“这分明一个个全是情种。”

宁怀瑾彻底被宁衍逗乐了,放下书看过去,劝道:“既如此,不如早点让他俩完婚算了,省得宁越总拎了一方帕子来你面前提醒你。”

“皇叔也看出来了?”宁衍问。

“越小王爷的心思,只要不是傻子,怕都看得出来。”宁怀瑾说。

“还早呢。”宁衍闭着眼笑了笑:“先不说舒秋雨现在还不算点头,起码我也得晾他一晾。总得让小七知道,什么事儿不是他想有就能有的——还入赘,亏他之前说得出来。”

好在宁越虽然高兴,但也没被彻底冲昏头脑,还是记得一点正事儿的。

休朝前的最后一天,宁越与宁辞分别以宗亲的身份上了折子,在朝上明言先前宁铮一事令宗亲痛心,这天下之大,脚下土地寸寸皆是帝王领土,封地之事本是帝王宽宏,善待宗亲,可不曾想却催生出这等狼子野心之徒,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实在是辜负圣恩。

有此警钟在前,他二人也不敢再领受封地,只请陛下废除此令,日后愿待在京中,为陛下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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