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1-27


说笑间,他俩人已经逛到了主院后头的那片海棠林附近,海棠花已经被温泉的热气催开了,树影摇曳间,在温泉水面投下一大片斑驳的阴影。

别院里伺候的人还算尽心,早先便已经在水边准备了温酒和茶点,宁衍随意捻了一块云片糕尝了尝,好在还是热的。

于是他来了兴致,干脆就着水边席地而坐,转而脱下自己的鞋袜,一脚踩进了水里。

自从身带寒毒之后,宁衍就变得有些喜热怕冷,现在刚过了冬日,初春的寒气还没完全过去,乍一碰到温泉水,他几乎不想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若皇叔喜欢,以后咱们可以常来。”宁衍笑着回过头,冲着宁怀瑾说:“这地方皇叔既也喜欢,回去就叫何文庭将这处别院收起来,以后不赏人了。”

“这样也好。”宁怀瑾点了点头,说道:“这处温泉不错,陛下常来泡泡,想必也对身体有益。”

宁怀瑾说着走到水边,半跪下来躬下身子,探手进去试了试温度。

宁衍挑了挑眉,调皮之心顿起,于是悄悄脱了外衫,只留下一件轻软的里衣在身上。

他略微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瞅准时机撩了半捧水,眼明手快地泼向宁怀瑾。

恭亲王猝不及防被偷袭了个正着,脸颊上溅上几滴温热的水珠,他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跟宁衍说道说道,就见宁衍整个人灵巧地往水中一滑,整个人登时游出去一丈多远。

宁衍脸上也溅上了点水珠,他随意地抹了一把脸,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皇叔。”宁衍笑道:“反正伺候的人都在外院,这里也没有旁人,就别拘着了,不若也下来痛痛快快地玩儿一场。”

正文 “江山也好,岁月也罢,我都愿与皇叔共享。”

宁怀瑾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再这么毫无底线地跟宁衍厮混下去,他迟早会从一个好模好样的忠臣良将,真的变成“肆意媚上”的权臣。

若是放在两年前,若是有人跟他说,他有朝一日会在不年不节的时候将宁衍拐出宫游赏花林,还在温泉里跟他扑腾打闹了小半日,宁怀瑾一定觉得对方脑子坏了。

然而事实倒比他想象得还离谱,恭亲王不但拐着小陛下不务正业,甚至还自己送上了门,陪着他好好地闹了个痛快。

思及此,宁怀瑾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心说江晓寒当初还劝他放下心事安心做个宠臣,现在看来,江大人实属多虑——就凭宁衍这个性子,想要磨掉他的底线,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皇叔想什么呢?”宁衍餍足地依靠在池壁上,笑眯眯地转头看着他,问道:“这半晌都没听你说话了。”

“臣只是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以前若有臣子上书陛下请陛下出门游玩,臣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有意引诱陛下不务正业,玩乐丧志。结果现在臣自己倒是首当其冲起来,还并不觉得有错。”宁怀瑾有气无力地说:“宽以待己,严已律人,可见世人都是只看他人不是的俗人。”

宁衍扑哧一声被他逗笑了,探身拉过水面上漂浮的木托盘,拿起酒盏来亲亲热热地喂了他一口酒。

“少胡说了。”宁衍半真半假地调笑道:“这怎么能一样,他们是引我玩物丧志,皇叔是引我不早——”

宁衍后半句调戏的话没说出口,就被宁怀瑾撩过来的几滴水花打断了。

“口无遮拦。”宁怀瑾说。

宁衍也不敢真的把他逗急了,连忙眨了眨眼,无辜地笑了笑,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宁怀瑾瞄了他一眼,也没精力跟他掰扯什么了。说来好笑,他自己虽是行伍出身,但架不住宁衍实在年轻,玩闹起来没个节制不说,还精力十足。宁怀瑾陪他泡了一个来时辰的汤泉,把自己累得够呛。

宁衍也看出来他累了,眨了眨眼,搁下酒杯,往宁怀瑾身边凑了凑,讨好似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宁怀瑾本来半阖着眼睛在养神,见状微微动了动,拉过宁衍的手亲了亲。

“别忙了。”宁怀瑾说:“再泡泡就出去吧,汤泉泡久了小心头晕。”

宁衍唔了一声,却并未依言起身,而是伸长了手臂,整个环住了宁怀瑾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半搂进了怀里。

宁衍用手肘撑着池壁,仔细地端详着宁怀瑾的脸,半晌后,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笑。

宁怀瑾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宁衍笑了笑,感慨道:“就是觉得……好像什么都来得太轻易了,像是做梦似的。”

宁怀瑾闻言睁开眼睛,无奈地歪着头看了看宁衍,叹息道:“……恐怕也就只有你自己觉得这一切来得容易。”

若是让宁怀瑾来看,他只觉得宁衍从小到大如履薄冰,所得之物哪一件不要他殚精竭虑地抢着攥着。这江山虽非他争抢而来,但从坐上帝位开始,宁衍也没有一天安生过。江山尚且如此,更妄论自己,宁怀瑾实在不知道,宁衍是怎么用这种语气说出“轻易”二字的。

仿佛他只看到了结果,就能把中间吃过的苦都忘了似的。

宁怀瑾有时候会想,若他早发现宁衍这个内敛的性子,多留意留意他,是否他就能少些不安。

然而往事不可追,追溯往昔已是无用,宁衍怀揣着满腹公私心事无人说,却还能长成现在这个模样,既不自怨自艾,也不排斥冲他敞开心扉,宁怀瑾已然是佩服至极,再没什么不满意的。

“我本来想过,若是想要徐徐图之地将皇叔追到手,恐怕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宁衍笑着说道:“现在才两年不到,便能跟你蜜里调油地共同游玩,岂不是容易么。”

“陛下这是什么形容。”宁怀瑾挑了挑眉,逗他道:“若你觉得这些来得太轻易,叫你如坠梦中没什么真实感,那也不难,等这次回京后,我便搬出宫住回王府,以后每三日见陛下一次,那岂不是——唔!”

宁怀瑾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衍吻住了。

小陛下原先对不乐意听的话要么插科打诨地遮过去,要么是装听不见,总之是把消极抵抗四个字奉为真理。

然而现在,宁衍显然对此有了新的办法,他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宁怀瑾的下巴,动作间甚至溅起了一片水花。

宁怀瑾猝不及防,整个人坐没坐稳,顺着冰凉的池壁往池底滑了滑,被宁衍拦着腰接住了。

只是这么一来,宁怀瑾的大半重量就都挂着了宁衍的手臂上,他被宁衍按在池边,匆忙间找不到着力的支点,只能被迫一手撑着池壁,一手攥住宁衍的胳膊,整个人像是一尾搁浅的鱼,只能狼狈而艰难地在宁衍的攻势下保持平衡。

宁衍身上雪白的里衣早湿透了,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宁怀瑾一边怕自己握疼了他,一边又怕他抱不住自己,真的滑到池水里去,整个人左右为难,实在是辛苦极了。

温热的水浪轻柔地拍在池壁上,水汽蒸腾间,宁怀瑾只觉得被热气烘得眼前一阵阵地发花,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难受地推了宁衍一把,试图让他适可而止一点。

只可惜宁衍正在兴头上,那肯轻易罢休,只将恭亲王里里外外地品尝了个彻底,才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

“那可不行。”宁衍得了便宜还卖乖:“进了朕的寝宫,自然就是朕的人了。若皇叔要搬,那我只能跟着皇叔一起,略略委屈一点,去住王府了。”

宁怀瑾几乎被他气笑了,心说这孩子现在真是越长大越不讲理,偏生他拿他还毫无办法,每每被吃得死死的。

“我看陛下倒是精神十足,人也挺高兴的。”宁怀瑾说:“既然陛下如此容易满足,那看来我倒是省事许多,也不用没事儿琢磨着怎么让你高兴了。”

宁衍正想习惯性地调笑两句,说些什么“有皇叔在身边,我自然没什么不高兴的”之类的玩笑话,可话到嘴边,他却猛然反应过来,宁怀瑾这个话茬似乎别有深意。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宁怀瑾顺过了一口气,自己撑着他的手臂重新坐稳了,然后四下环顾了一圈,伸手捞过岸上散落的外衫,伸手进去摸了摸,从里面摸出一只两指多宽的窄小木盒来。

“本来是想游园的时候给你的。”宁怀瑾叹了口气,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偏你会打岔。”

宁衍从看到他莫名掏出只木盒后就有些发懵,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只有眼神跟着他手里的木盒挪来挪去。

“陛下绝顶聪明,只要是想记住的事儿,从来都是过目不忘。”宁怀瑾摸了摸手里的那只木盒,轻声问道:“怎么没琢磨琢磨,我怎么偏偏要今日带你出来玩?”

宁衍茫然地看着他,宁怀瑾只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平日里别的事情记得门儿清,偏偏轮到自己就稀里糊涂地,什么都记不住。

“陛下忘了?”宁怀瑾提醒他:“你十六岁那年,就是今日及冠的。”

宁衍恍然大悟,他唔了一声,眼神止不住地往宁怀瑾手上乱瞟,试探道:“那这个……?”

宁怀瑾笑了笑,也没卖关子,而是拨开木盒上的小铜锁,将盒盖掀开,把里面的东西亮给他。

宁衍凑上去看了看,才发现那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支簪。

新奇的是,那簪子非金非玉,而是一截梅枝,木枝尾端削尖些许,簪身上涂了一层薄薄的油。

宁怀瑾似乎无意过多打磨伤了灵气,是以梅枝上还留着两朵半开的花苞,宁衍看得新奇,低下头闻了闻,还真的嗅到了一点似有若无的花香。

“这是王府梅园里,初春剩下的最后一截花枝了。”宁怀瑾笑了笑,说道:“可巧,正是陛下亲手栽的那一棵——低头。”

宁衍一瞬间变得极其乖巧,听话地微微弯腰,矮下了身子。

宁怀瑾撩起他半湿的长发,将他束发的玉簪取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换上了手里这一截梅枝。

“你的及冠礼,我当时错过了。现在想来,实在是很不应该。”宁怀瑾说:“你的及冠礼已经在除夕那天送了你,可还有这一遭没有。我原先本答应过你,要亲自送你去及冠的……食言是我的不是,所以我想着,总是要弥补一二。”

宁怀瑾说着,已经轻而又轻地重新帮宁衍束好了发,他的指尖留恋似地在那朵梅花苞上一扫而过,转而就着这个姿势捧起了宁衍的脸。

宁衍眨了眨眼,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落下来,宁怀瑾下意识心神一颤,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一抹泪痕。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这不过是他转瞬间的错觉——因为宁衍不但在笑,还笑得温和满足,比这满树的海棠花还要热烈。

宁怀瑾动作轻柔地替他拂去眼前的水雾,又用拇指擦去了他脸上溅上的水珠。

“我曾错过了你的一整个春天,从此之后每每想来,都追悔莫及。”宁怀瑾说:“这个教训吃得我毕生难忘,以后永不敢再犯了。”

“所以不得不恳请陛下一件事——”宁怀瑾认真地说:“准我从今以后,都能常伴左右,永不离弃。”

“朕准了。”宁衍郑重:“往后人生百年,江山也好,岁月也罢,我都愿与皇叔共享。”

——正文完。

正文 【宁越番外(上)】东边日出西边雨

宁越对舒秋雨是一见钟情。

说来或许连宁越自己都不明白,他初见舒秋雨时,是怎么在浮光掠影般的一眼间,就冥冥中认定了“就是这个人”的。

崇华七年的春天,舒府开了一场花宴,遍邀京城权贵世家的公子小姐一同赏花,当时尚且年幼的宁越也在其列。

舒家大姑娘那年正值豆蔻年华,平生头一次在京中权贵圈子里露脸,帮着舒家夫人打点内务,招待内院的女眷宾客。

因着那封心照不宣的皇室婚约,这些年来舒府一直将舒秋雨藏得很好,关起门来教导得琴棋书画、文采庶务无一不精,乍一亮相便收获了满场赞扬,任谁说起舒家大小姐来,都要赞上两句“才貌双全”,“气度惊人,堪当国母之风”。

宁越倒对大人们心里的弯弯绕不清楚,他那时不过八九岁,人还是爱玩爱闹的性子,应了帖子赴宴也不过是为了赏花吃酒,对那位众人称赞的“舒家大小姐”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没记住。

舒府当年靠着舒川的荫封,也算是家大业大,一个园子十来亩,浩浩荡荡地一群人进去,舒清辉招呼完这个招呼那个,也难免没法面面俱到。

而且当时宁衍年纪尚轻,登基年份也尚短,朝中大事大多也握在宁怀瑾手中。恭亲王为了避嫌,向来甚少跟其他宗亲过多往来,更别提宁衍尚留京中的两个同枝兄弟。

宗亲受皇室冷落,就难免有些失势,以至于宁越走走玩玩间落在了队伍最后,竟也没人发觉。

舒府的花园翻修过之后,说得好听是一步一景颇为雅致,说得难听就是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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