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之间,曲长负长剑倒转,向下?钉在车板之上,手在剑柄上猛地一拄。
以此借力,他整个人的身体向上一翻,脚已经踏在身后?的铁锤之上。
随即,曲长负身体一缩一弹,借力飞身跃起,竟然?直接从俾石的头顶上翻过?去,落在了他的身后?。
他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如果有?毫厘之差,便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偏生曲长负的速度反应都快到了极处,身姿更是洒落优美。
众人远远看?去,只?见白色身影在刀光血色之中随意穿插来去,竟是游刃有?余,丝毫看?不出来紧迫之感。
曲长负转眼间已经出现在了俾石身后?,迅速把握先机,这?一瞬间的战局变化被两军看?的分?明。
想起曲长负之前的吩咐,靖千江那名下?属立刻抬手,紧张大喝:“快,放箭!”
方才是俾石乘着战车开路,郢军难以抵挡,纷纷退避,而此刻曲长负跟俾石打斗激烈,则是西羌士兵都被吸引过?去帮忙,反倒成了改变行动的被动一方。
在曲长负落在俾石身后?的一瞬,郢军的箭随后?便至,瞬间使得西羌军队大乱。
俾石的反应也很快,怒喝一声,立刻转身,抡起锤子向着曲长负砸去。
曲长负本来想趁在他身后?的时候直接杀了他,没想到这?人身躯庞大,但?躲避的功夫竟然?还很灵敏,确实不好?对付。
仓促之间,他也只?能跟对方硬碰硬地对打。
因?为?有?所顾忌,无论是西羌还是郢国的箭都不敢落到这?辆战车之上,只?见狭窄的空间中,两人打的激烈异常。
曲长负武功虽然?高,但?是由于身体不好?,又习惯性用?计,因?而少有?这?样同人正面相搏的时候。
他剑光霍霍,如同潮生浪涌,汪洋恣肆,劲力激荡之处,不时将落在周围的乱箭挑起,向着俾石打去。
俾石虽然?天赋异禀,但?在曲长负猛烈的攻势下?,也不由眼花缭乱,劲力滞塞,只?有?一双铁锤挥舞的虎虎生风。
他一心要将这?个可恨的小子砸死,眼睛直勾勾捕捉曲长负的身影,同时闪开对方攻击,唯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地面上,被挑过?来的断箭越来越多。
激斗中,俾石踩在了两枚交叠的断箭上,不慎一个踉跄,而曲长负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趁着对方手上的招式稍有?迟疑的一刹,果断弃剑,飞身向前,一手握住俾石铁铸一般的手腕,顺势一托一拧,同时另一只?手砰然?出掌,正中他的心口。
铁锤的方向被曲长负扭转,竟顺着惯性直接飞了出去,俾石猝不及防,竟然?被曲长负打的连退数步,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勃然?大怒,趁着曲长负还来不及重新捡起自己的剑,抡起手中还剩下?的那只?铁锤,迎面一击!
此时曲长负手中没有?兵器,人已经站在战车的最内侧,眼看?格挡闪避都已经不切实际。
曲长负也并没有?动,微一掸袖,竟施施然?将手背于身后?。
眼见铁锤几乎及面,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锤风中轻颤,眼睛却一眨不眨。
而与此同时,半空中传来呜呜风响,竟是方才俾石脱手飞上半空的另一一只?铁锤急速砸了下?来,正中他的天灵盖。
曲长负脸色都没变一下?,就?这?样冷冷而立,看?着刚才还猛扑上来要杀他的人,转眼间倒在了脚下?。
一切方位算计,不容许有?毫厘之差。
战车下?面的两军还在交战,有?许多人尚且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这?时听闻零零散散有?人大声惊呼:“俾石将军死了!”
“胡说什么,不可能!”
曲长负快步走到车前,拿起鼓槌,“咚咚咚”在西羌那面一人多高的战鼓上敲三下?。
鼓声震耳欲聋,响彻沙场。
曲长负高声道:“各位听好?,俾石已死,西羌肆意抢掠,滥杀好?战,再?无天佑!”
他又复用?力一击,撕裂的声音响起,战鼓已破。
曲长负将鼓槌一扔,持剑翻身上马:“郢国的儿郎们,随我上!”
经过?方才的一场鏖战,人人都已经筋疲力竭,但?是此刻,昂扬的鼓声让他们心中升起了一种壮烈豪迈的激昂。
力量在胸腔中点燃,充斥四肢百骸。
他们意识到,西羌人不是不可战胜的,眼下?所处的,也并非绝境。
只?要握紧兵刃去厮杀,或许多坚持一刻,就?一刻,便可以获得胜利!
这?些可恶的侵略者,终究会离开我们的家园!
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郢国军队节节进逼。
耶律单纵马上了高处,看?着这?一幕,也看?着立马中军的曲长负。
这?人的身影隔着弥漫的火光和烽烟若隐若现,身披万里流霞,眼底却是冷月残星,秀丽而又峥嵘。
他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传令下?去,暂时撤军。”
身边的副将听闻这?话?,不免有?些急了,说道:“将军,大不了咱们可以加派人手攻打,但?为?何要撤兵啊!先前那一战,您被曲长负劫持而未杀他,便已经引起一些不利的谣言了!如今若是再?久战不利……”
耶律单道:“你也说了,当时是我被他挟持,他有?这?份本事,若是真那么容易就?能杀了,俾石也不会死了。对我而言,最可怕的罪名不是我久战不利,而是功高震主,你不明白吗?”
副将身体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单道:“俾石一向号称天神之子,不可战胜,如今这?一死,我方将士惶惶不安,敌人气势如虹,不适合交战,还是先撤罢。”
他顿了顿,低声道:“得先收拾了曲长负……我另有?良策。”
曲长负这?一次出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不惜代价杀掉俾石,以确保靖千江等人能够平安带兵折返。
眼下?虽然?小胜,但?是他的头脑很清醒,不可能指着这?点人把西羌军队赶走,那么追击也没有?意义。
于是眼看?着也差不多了,曲长负传令收兵。
然?而就?在此时,有?人纵马狂奔,匆匆来到他的身边,低声而急促地道:“大人!”
曲长负回头一看?,略有?愕然?:“你是太子手下??”
那人正是奉了齐徽传令,被就?近调过?来帮忙的。
他也来不及询问曲长负是如何认识自己,匆匆说道:“是,大人,不好?了,刚刚有?奸细混入城中,将二公子和世子爷给?带走了!眼下?有?几个兄弟们正在追捕,小人先来向您报信!”
他口中的二公子和世子爷还让曲长负反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二公子指的应该是曲长清,而世子爷则是前几日程王死后?,留下?的那个九岁的独苗齐岚。
想必是这?两个孩子年岁差的不多,最近常在一起玩耍,西羌见攻城久久不下?,竟然?干脆将他们两个一并绑走了,用?以威胁曲萧和曲长负父子。
幸亏齐徽这?边的人报信早,两人没有?被带到西羌军营去,还来得及阻止。
曲长负话?不多说,吩咐靖千江那名手下?道:“你先领军回去。”
说罢之后?,他扔下?一句“带路”,拨转马头,随着齐徽的暗卫走了。
讽刺的是,将两个孩子绑走的,一开始并非西羌人。毕竟此时双方开战,守卫森严,敌军也无法?轻易进城。
这?种情况下?,西羌便许之以重利,诱导城中两名贪财的飞贼趁乱抓了两个孩子,从一处被撞坏的城墙豁口处以飞索攀出。
人到手后?,他们直接将两名飞贼杀了,在巡查的郢军发现这?处漏洞之前迅速离开。
西羌探子本打算抄近路回到西羌军营,没想到被齐徽手底下?的人给?盯上了,阴魂不散地随后?追来。
“这?样不是办法?,就?算他们人少,拦不住咱们,也难免会将消息传出去。我看?还是先把这?些人给?收拾了省事!”
一名西羌士兵面露凶光,勒马说道:“左右两个小崽子在咱们手里,他们若是想动手,还得掂量掂量。”
郢国这?边人少,但?也并不与西羌人正面动手,只?是不断阻截他们离开,耽误了大量时间,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另一人道:“将军还在军营等着,不如兵分?两路,我们先把人送回去,你们收拾这?帮中原人!”
“也好?。”
就?在一队西羌士兵打算分?开的时候,忽听一个声音在高处淡淡说道:“想动手,来这?。”
众人微愕之下?,抬头一看?,只?见一骑快马从旁边山坡上的树林中急奔而出,冲至大路中间,猛地停住。
曲长清被人按在马背上,双手反捆在身后?,准备随时作为?人质来要挟,整个人已经吓得呆呆傻傻。
听到这?个声音,他却忍不住“啊”地一声叫出来,说道:“大哥!”
他没见过?大哥动手,也想象不出来大哥同人打架的样子,但?这?些日子在城中,到处都有?人夸赞,说他哥哥文武双全,料事如神,令西羌人十分?忌惮。
因?而无形之中,曲长清已经默认为?大哥一定非常厉害,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激动极了。
程王世子齐岚被捆着坐在另一个人的马上,也听见了曲长清这?声充满惊喜的叫声,连忙朝前方看?去。
一看?之下?,却不觉有?些失望——曲长清这?个大哥瞧起来,着实比他娘还要秀气好?看?,实在不像很能打的样子。
况且他人虽然?来了,但?表情实在是十分?冷漠,一点也看?不出来担忧焦急的神色,也不知道有?没有?救人的打算。
不过?看?见他,西羌那边却是一阵骚乱,仿佛十分?惊恐的样子:“曲长负?”
曲长负垂下?眼,掩袖咳嗽几声,说道:“各位骁勇善战的西羌猛士啊,你们不是一向轻视郢人柔弱嘛,怎么如今竟捡着两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孩子下?手了?”
他久战之后?有?些疲惫,此时面带倦色,说话?也显得慢声细语:“你们将他们两个绑走,无非是想以此要挟我和曲知府,既然?如此,何必大费周章?我人就?在这?里,来战罢。”
但?偏生是曲长负这?幅模样,还是没人敢朝着他动手,反倒都退后?了两步。
抓着曲长清那人将他挟在自己身前,抽出马刀架在曲长清脖子上,大声说:“你这?个人最是阴险狡诈不过?,我们不听你的鬼话?,想救他,就?自己来换!放下?兵刃,用?这?条绳子把你的手脚都给?捆起来!”
对方竟然?提出了这?么毒辣的要求,无论遵从与否,显然?都没有?好?处。
第96章 缘悭别魂错
跟着曲长负出来的大多数人,不是齐徽的暗卫就是靖千江的下属,巧的是,双方都已经得到了主上的严令——一定要保护好曲大人,否则提头来见!
双方的主子互相看不顺眼,两队人马相处起来也明里暗里地抢风头。
此时他们都正在跟西羌士兵打的不可开交,为了争抢谁保护曲大人更多一些而努力着,猛然听见西羌那边提出换人质的要求,心情骤然紧张。
“不行!”
“大人,您千万不可冲动。”
曲长负在一片阻拦声中不动如山,催马上前两步,似乎是要看一看曲长清的表情。
曲长清想哭又忍着,曲长负的表情则十分悠闲,闲聊一样询问劫持着曲长清的那个人:“我听说西羌的男人可以有四名妻子,不知道你父亲娶了几个?”
对方恼火道:“你胡言乱语什么?休得拖延时间!”
曲长负似笑非笑:“换做是你,你会为了一个非是同母所生的弟弟牺牲性命吗?别提这种可笑的要求了,很蠢。”
西羌那边的人一怔,曲长负的神色已经冷了下去,身下的马仿佛感应到他的情绪,来回踏了几步。
曲长负寒声道:“我平生从不受人要挟,这里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人,你们活着走。要么,撕票,所有西羌人一并留下来陪葬!”
“你!”
见曲长负态度这样强硬,两个孩子的心都凉了半截。
头回见亲人被绑了还这么横的,挟持着齐岚的西羌人恼怒道:“你以为我们不敢杀吗?!”
他拔刀,照着齐岚直接当头就砍了下去。
反正他们有两个人质,这两人中,对曲长负威胁力度最大的自然是曲长清,因此这人便打算先杀了齐岚,作为震慑。
眼见刀光如雪,看着就要当头砍下去,齐岚已经闭上了眼睛。
但曲长负所等待的,偏生就是对方动手的这一刻!
而且他心中早有预计,西羌人若是恼怒,必然先捡齐岚开刀,这样的姿势下,他最顺手的动作只可能是拔刀砍头。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与此同时,曲长负已经飞身而起,凌空一个翻身掠至马前,徒手抓住了刀刃。
砍下的刀刃在半空中生生定住,鲜血从指缝中涌出,滴在齐岚的脸上。
下一个,“喀嚓”一声,刀刃竟被曲长负使个巧劲,生生拗断。
他的动作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将那半截带血的刀刃扔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划破了挟持曲长清那人的喉咙。
曲长负拎起齐岚的后领子,将他往外一扔,道了声“跑”,然后他踏着马鞍凌空后跃,一脚将曲长清身后那名死人踢落马背,自己落下的时候,已经稳稳坐在了曲长清的身后。
齐岚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他在王府中长大,又刚从鬼门关出来,竟然也十分机灵,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被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