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他为何这般做?”皇帝停顿下来,问一直安静听他讲述的沈然生。
“不知”沈然生没有犹豫片刻直接回答。
皇帝也没想过能从对方听出一句好奇的话,不想再继续哽噎住自己,转了视线看向外面漆黑的深夜,继续道“丞相与沈家自是没有任何渊源,其中的问题可追溯到多年以前,丞相家中出现的贪污之事。”
想到这里皇帝停顿了许久,毕竟这是先皇时代的事了,很多详情他也是从案本之中所了解到的。
“丞相父亲作为开国大臣,做出那等贪图国库银两之事自然不可公开,有损皇家名誉,所以特派遣了沈家之人去暗杀。”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然生自是愣了一下,这事他从未听到过,想必当年之事确实掩盖的很好,以致于让他的部下之中没有任何一人可追查到这件事。
“那时蒋天仇因出门求学不知此事,因此逃过一劫,然而也就是这个漏网之鱼,才在今后搞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来。”
提到蒋天仇皇帝也是一副悔恨不已的神情,那个笑面虎竟是还能活到至今,也不知是因为他父亲曾为他们建立了城隍的福气还是老天的庇佑,每每在朝野之上看见那人,皇帝就是一阵的郁结,即便对方是自己曾经喜爱的妃子的父亲,如今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岳父。
等自己顺了一口气,皇帝继续说道“他改名换姓,跟了母亲的姓氏重新开始生活,靠自己一人之力,最后混入朝廷之中,只为寻找当年真相。对于他父亲的贪污的事,他从未觉得父亲有错,单纯的认为是先皇的铲除影响自己势力的权臣。”
“但是他无法对先皇做出什么,只能将所有的怨气宣泄在杀害他全家的人之上,那个应该算是你的祖父了吧。”皇帝看向沈然生,等着对方的回答。
沈然生记忆之中早就没了那个祖父的印象,祖父老来得子,他父亲沈谦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年近七十,等父亲长大之后,祖父便撒手人间,入土为安了,沈然生自然也是不知道那件事的,但是看见了皇帝那期望自己说话的神情,沈然生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对方。
“蒋天仇自是查到了沈家之上,但是他按兵不动,因为他的权势还不足以撼动沈家的根基,所以那些年来他就一直未雨绸缪着,想着也要将沈家灭了。”
沈然生一直听着没有给任何见解,但是他所能够了解到的就是这些还不是全部,应该还有。
“还有一件事就是,在一次派遣你年少父亲去平息江湖中的过程之中出了些意外,蒋天仇之妻不小心命丧其中。”皇帝像是想起了那些年的月色之下,那个温婉的女子依偎在自己的怀中诉说着自己早已去世的母亲,笑容纯真,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羡慕。
“蒋天仇之妻为人爽朗是一名江湖侠女,但是愿意为了蒋天仇抛弃那些自由的日子,下嫁于他,对他而言,其妻是他为数不多的在意的人。但是因为那件事之后,他对沈家的怨念更为深重了,势必想着要毁掉沈家。”
灭门之悲,妻亡之痛,是人都会想着报复,但是蒋天仇从未想到的是,灭门那是因为先辈有错在先,妻亡那是因为意外之举,从来就没有人想过将他弄到那个地步,但是蒋天仇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悲痛,从未想过死去之人到底是为何死亡。
“所以那年的杀害是早有预谋的。”皇帝停住,眼神悲凉“但是因为皇宫受他牵制,所以朕这边无法做出什么举措,其中还有就是当年那股皇宫势力,也是蒋天仇派人将朕的密章夺走,私下拟了拿到密令,沈家才会那般的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其中拿走密章之人是皇帝再也不想提起的人,那般的温婉可人,却又是那般的痛苦交加,面对自己哭的梨花带雨,声音细弱轻蚊,语气带着浓浓的歉意“皇上,臣妾自知此举不对,但是那是臣妾的父亲,臣妾需要为其完成对方的心愿。”
皇帝不是没有办法将对方手上的密章抢回来,但是正是因为自己不舍,不舍那个女子再这般的痛苦下去,所以他选择的放任,选择了心爱之人。
若说沈家覆灭没有他的责任是不可能的,其实说句实话,他算是其中最大的推动人,因为那道密令就已经将沈家置于劫难之中,永无翻身的可能。
沈然生看着上方那个陷入回忆之中的人,眼眸晦暗如渊。
真相都是这样子的吗?
往往一个人说谎需要多长的世间去思考?
每个人必然是需要不同的时间,但是即便知道御上之人不愿承认所有的过失,但是其中大部分都已经转述了出来,沈然生也不想再继续的追问下去,毕竟已经毫无意义了。
“既然已得知所有真相,那我便不再打扰皇上了。”沈然生话音刚落,自己就想转身离去了,在快要踏出门槛的那个时候,身后传来皇帝悠悠的声音。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朕的三子也应该有你这般年纪了。”
听到这里时,沈然生突然联想到陆清先前与他聊天时说的话,画面倏然连接起来,沈然生转身,直视皇帝,开口就道“我还有一事询问。”
“何事?”皇帝回过神问。
“三皇子可曾有过画像之类的式样,我想见见。”
皇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息一声道“有,你随我来吧。”
沈然生跟上对方,走出了这富丽堂皇的殿宇之中,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走道,最终来到了皇帝的寝宫之内,这里没有任何的侍女太监,均被皇帝自己撤了下去。
皇帝走到了书架旁,打开一个毫无尘土的锦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副画卷。他目光怀念的看着上面的两个人,神情柔和。
“你拿去看吧。”将画寄给沈然生,皇帝说道。
接过画卷,沈然生眼眸一紧,内心波澜起伏,少有的情绪均被这副画给勾了起来,上面一名女子温婉淑德,眉宇之间都是温柔,旁边一名男孩则是倚在其怀中,笑容天真。
儿时救起来的小孩子容貌与这副画上均是一模一样,长大之后更是有了女子八分相像,看来陆清的身份是何已经不言而喻了......
看见沈然生神情变化,皇帝眉头一皱,语气一凌“你可是见过这上面的两人?”
沈然生眼眸垂下,将画卷卷好交还给皇帝,语气淡淡“没有”
皇帝显然不信的模样,还是一直盯着对方看。
“我只是好奇当年的蒋氏如何罢了。”
听到这话皇帝显然有些恼怒,但是也没有显现出来,瞥了一眼对方之后,心中也知从对方嘴中得不到什么话了,便收好画卷,边道“既然也看到了,你该离开了。”
这下沈然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但是出门之后,望着那漆黑如墨的天空,脑海之中想的竟是那个清俊秀雅的男子,也不知对方如今可还好。
穿梭在高楼墙围之间,沈然生思绪流转,记忆碎片开始如同走吗观花一般浮现在自己眼前,那个瘦弱的男孩被自己救回去,两人开始慢慢的有交集起来,从起初的不言不语,到后面对方的细心陪伴,那么多年来,沈然生从未想过对方的身份,即便对方已经没有了前尘记忆,剩下的都是与自己一起的点点滴滴,但是这样就好了,他不需要对方有那么多的苦恼,像自己一样,夜不能寐,终日有无尽的痛苦拉扯着自己。
如今对方的身份竟然是那般的高贵,那般的美好,但是沈然生不想让对方因此离开自己呢,毕竟那人是属于他的,也只属于他。
停住了脚步,沈然生救这般的伫立在一个屋檐之上,双脚踩瓦,看着眼前姣好的明月,那么的透彻清明,就像那人的笑容一般。
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可是从来没有那么的想着一个人。
想着那人的笑容;那人温柔的语气轻轻的唤着自己“公子”;想着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和他所有的美好......
这般着,沈然生紧握双拳,掌心的疼痛唤起了他的一丝清明,不行呢,还要再等一阵子呢。
☆、第三十八章
锦州,街道繁荣,往来人密,皆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兰花轩内,层层薄纱轻掩,遮住了一片美好景象,地处繁华地带的兰花轩自是没有沁水楼那般的别致景色,但是一眼望去皆能够将锦州一眼望尽,触目之间均是一片美轮美奂的景样,自是也不逊于沁水楼。
如今陆清便在兰花轩内,在怀玉的安排之下,居住在其中的一处雅阁之上,无人打扰,无人喧哗。
像是感到心灵有所触动一般,他的视线顺着窗外看了出去,外面均是一片万家灯火,四处看起来安静极了,唯有那一轮弯月委实皎洁明亮的很,让陆清忍不住在上面停留了好久的目光。
唯有对桌之上的人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才将陆清给唤醒了回来。
“方才说到那里了?”陆清扬起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的问道。
已经不戴蓑帽的陈易露出了一张俊朗的脸出来,剑眉星眸,倒是让人觉得一股正气凌然的样子。
“刚刚我们说到了该如何筹集人手。”陈易声音爽朗,带着江湖人之间的豪情,浑然不似当初刚刚见面的时候,带着神秘的色彩。
“你暗中调配的时候可是有惊到他人。”说到了正事,陆清自是没有一丝马虎,神情肃然,有着沈然生几分的气魄。
“那是自然没有。”陈易回答。
“按你推断,以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与力量,能否将其覆灭。”
陈易笑了笑,斟下一杯酒,摇摇头“恐怕有些困难。”
陆清眼眸转了转,突然想起了临走之前沈然生交代的话,倏然的站起来,对着陈易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问清楚先。”
陈易应了声好,目送对方的离开,然后自己饮下那杯酒之后,自己也就将酒杯放下,往窗外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公子这般安排他来到此肯定有他的安排,临行前对方曾经跟自己说过“若是有什么事,你可去寻找书玉,告知他一声,他会将所有事情告诉你的”
这句话就是关键所在,而书玉则是公子交给自己的最大一个筹码,只要、只要自己能够了解全部,那么公子要自己办的事情必然会成功完成。
想到了这里陆清在严肃之际又忍不住柔和了双眸,他定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几月后,京城已是霜雪漫天,处处都有着那洁白的雪,装扮着这繁华的一切。
沈然生此时正在正堂中与张凡对弈,炭火灼灼,给这里添上了温暖,香炉袅袅,一切都温馨不已。
浪雨此时穿着自己一身艳丽棉服,神色恹恹的看着那两个庄严肃穆的人,心中一阵哀嚎,怎么自己那般的不识没趣,竟然会选择留下来陪他们一起,是青楼的姐姐不够温柔还是妹妹不够香艳。
他一定是太作死了。
沈然生看似认真,却是一副无趣般的跟张凡对弈着,其思绪一直在飘忽不定,想着陆清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张凡棋艺自是比不上书玉,才刚上场不久就已经败下来,但是他也不气馁,毕竟这是与主上对弈呢,说出去没准还能引起小弟们得一阵羡慕,这是难得的机会,他不想就这般的放弃。
沈然生心思不在此,自然也不会在意对方是何种心绪,他无聊的陪着对方,不厌其烦一遍遍重来。
所有一切静谧的时光都被一道推门声给打破了,只见李洪手里拿着信条走了进来,他恭敬的叫唤了几人,然后就将信纸递上,边道“主上,蛮州来信。”
沈然生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李洪递上的信条接过,垂眸看来几眼,将上面寥寥几字看完之后,将其揉碎准确无误的投掷到地上的炭火盘之内,瞬间化为灰烬。
蛮州可从未有过亲信人来往,这下主上又怎么会与蛮州有信件往来呢?几人好奇,但是也不敢轻易问出口,毕竟这是主上的安排,无需他们来多操心。
白城传信,一切都在筹备之中,他在开始运用自己近些年来在官场中留下的信誉慢慢的在招揽一些可塑之才,只为沈然生与皇帝的那个约定。
得到了这般消息,沈然生自是心中有数,想着只要等到锦州来消息,那么一切均可以按计划出发了。
一袭白衣的沈然生突然站起,旁若无人的走到那道半敞的门中,看着外面雪花飘落,心情一阵舒畅,只要一切等着锦州之事安顿好,那么他就可以毫无顾忌了。
被撂下的三人在屋内面面相觑,不敢动作,怕沈然生突然有安排或是在沉思。
“你们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自行下去吧。”沈然生背对着他们开口道,原本低沉的声音对浪雨如同天籁之音一样,他率先开口“好的主上。”
余剩两人自知自己还有其他事务在身也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看着三人纷纷离去的背影,沈然生收回了自己看向外面的目光,转身便往自己的苑中走去了,所有一切还需耐心等待,只要对方不急于出手,那么一切就尽在掌握之中。
回到了房中,沈然生坐在案前,铺开宣纸,执起毛笔,想着将刚刚看向外面雪景之时脑海中闪现的那副画面画下,刚想蘸墨起笔,却发现砚台干涸毫无墨水,他停顿了一会儿,想起如今自己身边的那个细心之人早就不在,自是没人帮自己研磨,然后他将笔放下,先自行研磨先。
两个时辰已过,宣纸之上的人物景象倏然呈现出来,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容颜,沈然生自是察觉不到自己眸中一片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