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若是”还没能说完,嘭地一声,陈景明就被郝春玩了个过肩摔,恶狠狠地砸在沙坑。沙是从两人身后的帽儿山泻下来的,细密绵软,在日头底下隐隐然透出极淡的金色。陈景明一袭雪白纻罗纱衣沾了细沙,撑着身子,仰起头,冷玉般的脸写满错愕。
“哈哈哈哈哈!”郝春笑得格外舒爽,搓着手,乌黑马鞭习惯性地缠在腕骨,龇牙咧嘴地露出小虎牙。“让你成日家弄我!”
陈景明也慢慢地笑了。“哦?侯爷是不是以为揍了我,就不必被我弄了?”
“呵!你丫就不能让我弄一次?”郝春满脸不是滋味,龇牙咧嘴地忿忿。“从来都是你在上头,凭什么啊你?”
陈景明笑了笑,慢慢地掸衣起身,望着郝春静静道:“难道下官伺候的侯爷不舒爽?”
……爽,还是蛮爽的。
郝春打死不肯承认这点,睁着眼睛说瞎话。“屁,那就是你丫仗着当年在西域救过我一回,要不爷爷我能让着你?”
陈景明脸色变了变。刚才他被郝春掀翻,遮面的薄纱面巾掉了,眼下皮肤便有些惨白,墨发里沾着沙与尘。他久久地凝视郝春,抿唇道:“你我二人远避世事,来到此处,难道侯爷竟然一直当这是对下官的报恩?”
郝春哑巴了一瞬。
偏陈景明那个讨厌的家伙还在说,话一句比一句戳人心窝子。“侯爷若果真如此想,你……随时都能回长安。”
“小爷我回长安作甚?”郝春不怎么是滋味地嘟囔了一句,甩动空鞭,又试图把话描补回来。“那不是什么,咱俩说咱俩的事儿,你丫别打岔!”
“那,咱俩什么事?”陈景明眼神微动,薄唇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侯爷是要说,今日是你我定亲的日子,还是要说,今日是你我第一次相好的日子?”
他俩定亲是在长安,在永安帝为郝春第一次远征西域大胜归来举办的春日宴,彼时宫中琼花开的正好。
他俩第一次好,是在郝春第二次出征西域、陈景明被陆几灌醉的那夜,恰好也是个春夜。推算日子,竟然恰巧与长安赐婚那日相同。
所以陈景明问的两个日子,都是今日。
郝春倒是没料到,这家伙居然都还记着,并记得这样分明。他哑口了一瞬,啪啪地甩动空鞭,故意恨恨地揪住往事不放。“你丫的!明明当初说好了的,是你给我为妻,小爷我才是‘夫’!”
“哦?”陈景明那双点漆眸里的笑意又深沉了三分。“原来侯爷是想听我唤你一声相公?”
嘶……郝春全身麻了一瞬。
陈景明又走近半步,凉薄双唇紧贴着他耳后,偏声音清凌凌的,冰一样。“相公有没有想好,今日……要怎样过?”
那个“日”字,陈景明刻意咬音特别,就是怕他听不见似的。
郝春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你丫、你丫的别得寸进尺啊!小爷我警告你,要是你再这么欺负着小爷,小爷我就……”
他就待要如何,郝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利索,反倒从喉嗓里滚出几个被伺候得极舒适的小颤音。
陈景明强忍住笑,一路吻到这厮最爱的那处,就着半搂半抱的姿势将人压到身下,滚入密道的时候,又含笑问了句。“侯爷,你待要如何?”
郝春这会儿眼睛迷惘地睁着,从丹凤眼尾流出泪,不受控地叫唤了一声,焦躁地催促这人。“你、你丫的……倒是快着些……唔……不是那儿。”
陈景明故意停下,绷着张冷玉般的脸问他。“侯爷你想如何,还没说完。”
……都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了,他还能想如何?!
郝春又气又急,愤愤然地咧嘴露出两粒小虎牙,作势要凶他。“你丫到底干不干?不干小爷我就回宫去了。”
陈景明终于没能自持,在他连番催促下猛地进入,又俯身低头吻他,叹息了一声。“……侯爷呵!”
“嗯,……唔……啊!”
郝春爽的完全没嘴答他。
这顿胡闹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渐渐地收住,陈景明似乎意犹未尽,缠绵地吻他,咻咻地,总不肯令他安然睡一觉。
郝春渐渐地烦了,挥手推他。“你丫先躺下来,到底还有完没完?”
陈景明又深深地叼走这个可恨的家伙的唇。从少年初遇,到如今你侬我侬,天晓得他到底经历了多少忍耐心酸?就算是说与这厮,这厮怕是也不能信。
这厮惯来是个没心没肺的。
“若有下辈子,阿春你想投胎去何处?”又约莫过了半盏茶,陈景明总算消停下来,缓缓地躺到郝春身边,光津津的冷玉身子染了麝香,透着说不出的靡丽。
郝春侧头,睡意餍足地看了他一眼。又因为这家伙色相实在不错,够赏心悦目,他便也歪着点唇角,露出两粒雪白小虎牙笑了。“你管爷作甚?”
两人刚好过,又是在幕天席地间胡闹,陈景明怕他冻着,又怕这沙山再柔再细也比不得这厮一身雪白娇柔好皮肉,怕沙子磨着他疼。于是只得用胳膊肘撑起半个身子,替他盖好了那件雪白长袍。陈景明动作时,及腰的墨发轻轻拂过郝春脖子那块小痒痒肉。
“嘶……”郝春探手胡乱抓了一把,不满地嘟囔道:“痒!”
这厮现在既不像个杀伐果断的将军,也不像坐镇边陲的昆仑王,就只是个寻常的娇柔少年。
陈景明也不知为何总是着迷于这厮容貌。佛家说红颜枯骨,一切色相不过是具臭皮囊,可是如今他身下这具皮囊正散发出属于他的麝香味,淋淋沥沥的,尚且有几滴沾在郝春面颊。
陈景明拿指腹替他抹了,呼吸声再次迫急。“阿春,……阿春!”
“嘶!你这家伙属狗的?啧别啃那儿,哎哟喂,别……别闹哈哈哈哈哈……”郝春教他闹的又笑又叫,几乎喘不上气。
陈景明眼眸微红,低下头,见那根细细的红线仍靡靡地缠着郝春后头,红线中央拇指粗细的明珠轻碰,喀喀作响。
“阿春?”
陈景明半歪过身子,手里头边慢条斯理地往外抽明珠,边俯低凑近了汗津津地逼问他。“如果有下辈子,你要去做什么?”
“反正不要做人。”
郝春漫不经心地龇牙笑,刚想再说句狠话,什么下辈子更不要遇见你这家伙之类,冷不丁丝线被陈景明扯动,惊得他忙高呼了一声,前头居然有了尿意。“你、你这家伙,快放手!”
郝春咬牙切齿地发怒,聚翠眉高轩,几乎要破口大骂。
谁料陈景明反倒愈发得意洋洋,手里头精巧地盯着他那处猛攻,薄唇噙笑,又俯身近了一寸,气息喷洒在他脖侧。“嗯?侯爷不想再做人?还是……侯爷你只是不想再给下官做床帷里的内人?”
“呸!爷从来都不是你的内人!”郝春又惊又怒,气几乎喘不上来,索性两只手作虎钳恶狠狠地卡住陈景明肩头。“你、你丫再不松手,爷就杀了你!”
陈景明一双点漆眸动也不动,眼眸暗红,勾唇笑了声。“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能容你去到一个我不在的地方。”
“你……唔……艹!”
又一声惊呼,郝春气喘吁吁地落下汗,再不能与这该死的属畜生的家伙犟嘴。
这一天,他和他一直闹到了傍晚时分,夜色将暮半暝,帽儿山突然间落了雪,两人身边的沙山就倏忽变成座白了头的雪山。细雪簌簌扬扬地,披覆在两人发梢眉眼,一如那年那月的长安城琼花开处。
陈景明一次又一次地s. 欲得逞,在细雪靡靡里将这位可恨又可恼的南疆昆仑王折腾到哑口无言。直到雪落半个时辰后,陈景明终于清醒了些,察觉身下这人似乎力竭,连忙小心翼翼地松开郝春,见这厮果然早已目呆口斜一脸睡意,索性就着那袭铺地的雪白长袍搂住他,将他牢牢抱在怀里,如同哄儿子那般哄他。“侯爷?”
郝春不应他。
于是陈景明薄唇微分,抱住人轻吻嘴角,喃喃地轻笑着唤他。“阿春?”
“……唔,”郝春乜斜着眼,勉强抬眉看了他一眼。
郝春今儿个被陈景明连着闹了四五回,乏的很,浓眉耷拉着,眼尾刚才迸出的生理性泪水还未干透。
“你须同我说句真话,”陈景明压低了吻他,话里隐隐含着威胁。“否则,这接下来的三个月斋月过了,你也不许上朝。须日日夜夜,陪我到明年春尽!”
“嘶……!”
在细雪纷飞的沙山上,郝春被弄得身子滚烫,两侧脸颊早不受控地飞起绯色云霞。他眼下见陈景明又凑近了,怕这家伙还有甚手段没使完,连忙龇牙咧嘴地佯怒道:“你、你丫又要作甚?”
陈景明勾唇轻笑,又怜惜这厮,又恨他不解风情,徘徊良久,最后只得叹息了一声。“不做了。我这辈子别无所求,只不过盼着能日夜挨着你,多唤你几声。”
郝春翻了个白眼,响亮地嗤笑了一声。
“你不信?”陈景明低身温柔地吻他,替他逐一吻尽周身污渍,墨发轻垂。许久后,又轻声道:“阿春,所以倘或当真有下辈子,你……切莫要忘了我。”
“下辈子的事儿,下辈子再说。”郝春见他当真不再有甚动作,便放下心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眯缝着两只眼尾微红的秋水丹凤眼,一脸困倦地嗤笑了声。“现在,爷想睡觉。”
“我挨着你睡。”
“……唔,随你。”
“阿春?”
“……唔。”
“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寻你。记好了!”
“……随你。”
郝春困的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光. l的后背立即被两条胳膊缠上,肌肤相触间暖意丛生。行吧,怎么样不是一辈子?就算他当真死后去了地府,过奈何桥,投胎到了别处,以这家伙的尿性,必定还是要跨过奈何桥逐他而来。
倒不如应了他。
于是郝春在临睡前又闭着眼嘟囔了句。“有本事,你就来找小爷。”
陈景明没回他。
郝春略等了片刻,就再也等不得了,呼呼地睡了个深沉。他到底是个贪图舒适的,眼下舒适的直哼哼。
他没看到,在他身后的陈景明牢牢地抱住他,一双点漆眸在黄昏夕阳中熠熠地映着余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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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载,越南疆冷海半月,至昆仑国。
那处山名叫做昆仑,国名叫做昆仑,海子名叫做昆仑。那里的人,也被叫做昆仑人。
据说昆仑不禁男子成婚,也不拘礼节,在教化之外。又云,应天永安年间受封的昆仑王郝春与昆仑人的圣师陈景明,从此再没入过中原半步。
终此一生,白首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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