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语凉:“非逼到不得不打的那一步,咱们也得打。但需提前准备,赶紧认真与群臣合计合计从哪儿搞钱!”
庄青瞿点点头,他身上病未痊愈,被子里抱着心上人又温暖舒服,禁不住头脑就开始迷迷糊糊的。
“阿昭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荀长也从北疆来,过几天找来听听他……会怎么说。”
他越说,意识越飘:“但是,不能让阿昭……看到荀长。让他滚得远远的,不给阿昭看。”
“……”
“傻子,这个不能说出来。”
“为什么不能?嗯……不喜欢那个狐狸。”
“好好,不喜欢,岚岚今天累坏了,咱们不说话了乖乖睡觉。”
“嗯。”
“亲朕一下再睡?”
岚王那一刻已经困傻了,都不确定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在他的以为里他是低头亲了亲怀中的人的,但其实根本没动。是宴语凉把手伸过去,他才迷糊地在他掌心轻轻啜了啜。
讨完亲亲,宴语凉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的狡黠。
“青卿,朕其实还有一则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青卿。”
岚王那边已经彻底没声了。
“青卿的那个苏指挥使劳苦功高又一表人才,却一把年纪尚未成家,朕实在于心不忍。”
“因此朕有心为他指派一门好亲事,保证他令他满意,正好也替苏指挥使加官进爵、慰劳一番。风风光光大办一场。青卿觉得如何?”
“不反对就当青卿答应了?答应就好!来来,这是赐婚手谕,内容尚且没写但青卿先按个印儿免得变卦!”
拿岚王手,摁岚王印,狡帝三窟的狗皇帝终于满意了。
一劳永逸!所以说天子瞎吃什么飞醋呢?能一道圣旨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
只是又不知要给那位苏指挥使配个什么样的人?
宴语凉想起今晚与乌衣卫一群年轻人的对话。那群少年郎个个崇拜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把他们指挥使夸出一朵花来。
在他们的口中,这位“乌衣卫中最英俊潇洒、威武过人”的男子如果要娶亲,京城上下绝对没有女子会不答应。
宴语凉听着这话不免就更加酸话梅了。
他有那么好啊?
真就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
那正好,古人云“好汉无好妻”。看来朕是有必要给他找一房特别厉害凶悍镇得住他的娘子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天天拉着朕的岚岚谈到大半夜?
……
隔日,皇帝就给云飞放了假,派他去京城市井里“深入研究苏指挥使”,并看看有哪家的姑娘跟他相配。
而苏栩自打从北漠回来,京中亲朋好友给他接风洗尘也是来了一波又一波。每天都有饭局,等到轮到卓子昂那群小弟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
苏栩:“各位兄弟多担待!大哥待会儿还要进宫面见岚王,就少喝一点。”
小弟们:“咱们苏老大啊,如今可不止是岚王最信赖的红人,连陛下也对大哥器重有加!上次在宫中……”
一个个就这么七嘴八舌,将皇帝那夜在宫中抓着他们详细过问苏栩的事当趣闻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在乌衣卫小弟们看来,能被皇帝这般惦记那肯定是倍受器重是马上要升官发财了,何况他们还说了老大一堆好话呢。
苏栩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道狗皇帝无事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等从酒肆出来又听闻皇帝不仅亲自打听他,还派贴身侍卫各种瞎打听。一时酒气上头,入宫气势汹汹见了岚王就告状。
“岚主舍不得的那人,看着是打算要拿属下开刀了!属下出事不要紧,可岚主也知道,自古以来天子要除权臣,都是从先剪除其羽翼开始,岚主可要当心!”
岚王:“苏栩你多心了。阿昭与你无冤无仇,又怎会对付你。”
苏栩怪笑一声,一脸荒谬看着庄青瞿。
庄青瞿亦垂眸,浅浅苦笑。
“苏栩。我知你对我失望透顶。当年你拼死将父亲尸首带回,对我庄氏一族恩重如山。又一直伴我左右如兄如父照顾鞭策,是我辜负你的期待。”
“但我此生心意已决。”
“你若真觉得留在我身边会有危险。只要你一句话,大夏也好,越陆落云也罢,你去找一个你想去的地方置办田产、娶妻生子,我千里万里必保你一生富贵无忧、舒心畅快。”
“而我这一生一世,一定会留在阿昭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
“苏栩,这短短一个月其实发生很多事……我与阿昭皆是如获新生,如今我在他身边,亦每一天都过得如做梦般。”
“能有眼下这些日子,我已知足。就算他将来有朝一日要我的命,我亦甘之如饴。”
苏栩:“主子!”
他双膝跪地:“有件事属下本不想说!此次北漠之行属下又去了庄老将军出事的惊蛰谷,想起一些事情——那时偷袭属下、刺杀庄老将军之人声音甚为耳熟,属下一定在哪见过他,属下总觉得他可能是宫……”
“不是阿昭。”
“此事七年前已查明,不是他。”
苏栩:“主子!你闭目遮耳只一味袒护皇帝,可还记得他明目张胆骗了你多少次?庄氏澹台氏相争,最终是谁得益?你就真能确定不是他?!”
“能,因为我了解阿昭。阿昭也从来不曾骗我,一切皆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主子!!!”
“苏栩,你知一直我对阿昭……但你可曾想过我究竟为何这么多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是小时候我屡屡迷路,而他屡屡将我抱回文华殿?是我掉下莲花池他下去捞了我?是旁人说我不如澹台泓的时候他替我说话,又或者成日里总是与我玩闹?”
苏栩一时愣住。
他一直知道少主对皇帝鬼迷心窍,却从未细想过少主为何中毒至深。
如今想来,少主自幼孤僻高傲又生在高门大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人没遇上过,若只是二皇子日常那些小恩小惠小温暖,又何以真能打动他?!
“……”
“我喜欢阿昭,并非他待我多好。”
“我喜欢的,是他聪明过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屡屡将我骗到。”
“是他城府极深却又仁慈善良,行事叵测却又光明磊落。”
“其他皇子争权夺利机关算尽时,只有他一人心系苍生,支援边疆防守、庇护灾民、解决水患饥荒,在意千千万万百姓的疾苦。”
“只有他配做大夏天子,只有他能给这个国家希望。在他还并非储君、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之时,我就笃信他有朝一日必然君临天下。”
“……”
“苏栩,我下面的话是大逆不道。父亲泉下有知必也不会原谅我。”
“但苏栩你可听过,民间数几十年来一直传唱的一个童谣——‘庄氏不除、国难未已。澹台不死,永无宁日’?”
那一瞬间,庄青瞿在苏栩青筋暴露的脸上、目眦欲裂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张冷漠又陌生的脸。
却继续道:“北漠之事不会是阿昭所为,因为我知道阿昭比谁都爱惜大夏子民,他绝不会舍得引外敌杀自己人。”
“但即便是他做的,我也……”
砰的一声巨响,苏栩拳头砸在地面上。若非还记得主仆尊卑他甚至想把这一拳砸在眼前一身玄服的男子身上!
“少主!!!”他厉声吼道,“庄氏满门捐躯北漠,横尸遍野惨不忍睹。满门上下只剩少主一人,而你如今竟说庄氏不除国难未已?!”
“您是疯了,是皇帝把你骗疯了,还是我疯了?”
苏栩起身,又哭又笑。走到门边直接把他乌衣卫的外袍脱了,扔在门槛。
“我苏氏一家世世代代服侍庄氏,从未有悔。但恕苏栩从此再也不能陪伴少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
苏栩走后,天就黑沉沉的开始下雨。
庄青瞿一个人靠在点绛宫冰冷的坐榻上,听着雨声。
他不想动。明知道不远的楚微宫里有明烛火光、有温暖的抱抱,可或许他就活该万世孤寂。
自打灭族之后,他的家人就只剩苏栩一个。
如今唯一的家人也没有了,可怪谁呢?怪他大逆不道,活该天打雷轰。
本来在锦裕二年,他该与全族一起葬身于惊蛰谷。
可偏偏那日半夜,少将军师律闯进他帐篷:“庄戬,捉沙狼去不去?”
师律是大夏战神武安侯师云的弟弟,那年跟他一样都是十六岁,性子很野不服军规,特别喜欢带二三十人精锐轻骑开溜,大半夜里往星夜下一望无际的大戈壁里撒了欢的跑,碰到人就打、打完了就跑。
师律管这叫“捉沙狼”。
庄青瞿一向性子稳重,平常并看不惯师律,总觉得他天天这么浪早晚总得把自己浪死。却架不住那夜师律眼里明亮星辉,让他想起某个他想念的,也惯常上蹿下跳的人。
“走。”
那夜庄青瞿提上弓,第一次不守军规、不服管教,与师律轻骑一路向北。
运气很好,夜色中发现了北漠一方大营,冲进去就是一通乱扰。还将追兵引去另一座北漠营帐,黑灯瞎火于高处看他们自相残杀了近两个时辰。
那一仗漂亮极了,师律还笑着说:“有此大功,咱们这次回去总不会受罚了吧?”
却不知道相隔几十里外,本该防守森严的庄氏大营却被内应放开了大门,正在遭北漠大军夜袭血洗。
他们出门一趟,再也回不去家了。
……
雨越下越大,庄青瞿坐在窗边越发觉得冷了。他起身关窗,却见外面一盏暖融融的风灯由远及近。
云飞打着伞,皇帝提着灯:“青卿,朕听说苏栩走了,特意来接你回去用膳。”
庄青瞿才终于似是回到现实一般,僵冷的周身感觉到了一点温度。
“青卿,你是不是穿太少了,手怎么那么凉啊?虽说开春了也不能贪凉,俗话说的好春捂秋冻!”
一路上,宴语凉都在给他暖手。庄青瞿垂眸,清浅的瞳在小风灯的照映下逐渐恢复一片柔和。
温情脉脉、治愈人心,两个人都没想到回了楚微宫居然还能吵架。
因为庄青瞿看到了宴语凉新写的赐婚诏书。
上面还有岚王大印,婚书是赐婚给苏栩的,女方那边空白没填。
可苏栩已经……
庄青瞿想起适才一切不禁心里刀搅一样:“阿昭,你……不能乱写。”
他声音涩得厉害,整个人亦很颓靡,宴语凉一愣。
啥玩意?不让写就不让写,好好说!朕写一封赐婚给苏栩的诏书你难过得都要哭了是几个意思???
第37章 得遇阿昭,此生无憾。
岚王不让写就不让写,居然还把那婚书给抢走了。
宴语凉耐着性子伸龙爪:“乖,还给朕。”
岚王:“阿昭要赐婚玩,可以选你的奚卿徐卿。”
宴语凉:“???”
“难不成朕想赐婚还折辱你那苏指挥使了怎么着?天家赐婚无论对谁来说都该是无上荣耀,就你苏栩那么特殊?”
“阿昭!”
撕——争抢之中,诏书破了。
很好。
皇帝当场武德附身。平常性格好,真酸成老陈醋了谁还没有点脾气?挠不过骠骑大将军也要挠!
他是不太懂。之前他“没有心”的时候,这人成天一肚子委屈不也要拼命宠着溺着他?如今他好不容易有心了,反而护着别人了!
只喜欢没有心的狗皇帝是吧?
朕就没有心给你看!
一旁云飞樱儿又是惊呆的一天,眼前场景实在是……你说是在打架吧,最多算是岚王小心制住皇上乱动的胳膊腿。可你说不是在打吧,又非常活似农村院子里一只小黑鸡一只小黄鸡在扑棱翅膀、唧唧互叨。
只有鹦鹉跟着节奏很是愉快:“岚王吉祥!陛下吉祥!岚王吉祥!陛下吉祥!”
这大夏宫闱秘史,今日也是推陈出新、翻了花样。
比划完了,各自冷静。
宴语凉冲去刚化冻的小院回廊,对着池塘里摇头摆尾的红黄锦鲤深刻反省。
自己这两天的度量,究竟咋回事?
庄青瞿则一脸落寞从正门往外走,看着漫无目的像是要去外头淋雨。
拂陵真都快头疼死了,赶紧打着伞追上去。
“主子!”
“主子您是要去哪儿。”
岚王:“你回去。”
拂陵:“主子无需和陛下吵,旁观者清,你们两个其实不过是……”
岚王抢过伞:“让你回去。”
拂陵:“那么简单的事,主子如何看不穿?陛下这几日反常,无非是因为主子处处护着苏大人有些酸罢了,值得高兴的事儿您难过什么呢?”
轰隆,天边一声雷。声特别大,余韵了好一会儿。
庄青瞿:“什么?”
拂陵:“陛下他,是吃苏大人的味儿了。”
庄青瞿:“什么?”
拂陵哭笑不得:“主子,您有的时候真是……”
庄青瞿脸上依旧是茫然。他在雨中依旧气质容华,一双细长凤眸看过来流光溢彩,只可惜还是不明白。
拂陵:“主子想想,陛下何时曾管过赐婚这种闲事?奚大人徐大人皆年过三十孑然一身,也没见陛下替他着急张罗呀。若非为了主子,陛下替苏老大瞎张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