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莫非是个渣受?[古代架空]——BY:橙子雨

作者:橙子雨  录入:02-24

  可他一直都知道,哪怕他不是越陆王,哪怕他是自由自在的唐修璟。有庄青瞿在,他一辈子都只能远远看着。
  从他第一次见到庄青瞿,他就比谁都清楚。
  同样是喜欢、崇拜、惊艳、真心,同样是想要一辈子呆在他身边该多好。可唐修璟从来不敢肖想有朝一日真的将这个人据为己有。
  不像庄青瞿,从年少时,那双流光溢彩的浅色的眼睛就闪着冷傲而恣意、执拗而张狂的。
  像是《夏经》里贼心不死的大黑龙,盯着嘤如虎视眈眈,时时刻刻都想舔一口。
  捉住它,捆住它乱蹬的腿子,埋进它毛茸茸的脖子,去吸满口的香甜。大黑龙才不管嘤如凶不凶悍、是不是传闻中的大夏第一猛兽,就这么扑上去会不会反而折掉自己得意的龙尾巴。
  他可是大黑龙。谁让嘤如世上第一可爱,它就要绑它回来装点自己的大龙床。
  唐修璟是真的,好羡慕那样的强悍和勇气。
  天色渐暮深重。
  唐修璟:“阿昭哥哥沐浴怎么弄了那么久,我去寻寻他吧。”
  “哎,别别别,庄大哥你别起来,太医说了你这身体还不能起身。多躺躺,本王替你去寻就好,宫殿就这么大,他又去不了多远。”
  “……”
  “庄大哥,本王知礼守节,是……绝不会偷看皇帝哥哥洗澡的!”
  “何况都那么久了,皇帝哥哥早该洗完,肯定顺路又去哪儿逛了。”
  庄青瞿冷着脸:“哼。”
  唐修璟走了,窗外已是余晖重重。庄青瞿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困意不禁再度袭来。
  有闲心去逛,也不知道早点回来陪陪我。
  怀里空空的,想要抱个温暖的人才踏实。他苦笑,其实也才醒不久,也就是一两个时辰没见到人而已,却那么想他。
  梦中,是锦裕十年的北疆。
  战场比预想中还要凶险百倍,他一路浴血厮杀,却始终杀不出重围。黄沙迷眼,敌军的利刃穿透肋骨,他在胸腔剧痛的苦涩绝望之中浅浅浮起过一丝恶意。
  他想,若他真就这么死了,尸首残缺不全被送回京城。
  他真的很想看一看,素来清冷无情的帝王会否为他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后来,在数日前山崖下暴雨的泥泞寒冷。血水从喉中不断涌出,他浑身无力说不出半句话来。身躯被紧紧地抱住,滚烫的亲吻落下来,凄风厉雨中他听到了不成调的哭声。
  他是会为他难过的。会搓着他冰冷的手指,哽咽不已。喃喃说小庄,小庄,求求你,不要离开。
  小庄,他说,朕真的想过。
  你说过的……把你偷偷送到一个山清水秀、没有人知晓的地方。待到江山稳固、卸下重任,朕就去那里找你。朕曾想过。
  想过如果那时你还肯要朕。此后余生,朕就只陪着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好。所有的一切,全部用来宠你。
  朕偷偷这么想过。
  周遭景致又回到了锦裕十年的大漠。他依旧在战场上厮杀,身上都是伤,几近被逼入绝境之时,突然穿过尸山血海,他看到了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不明白。可就在那一瞬间的迟疑,连发重弓银色羽箭已经呼啸而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咫尺瞬间,生不如死。
  他冲过去接住那坠落的身躯,满手黏腻。宴语凉的玉簪掉了,长发散落,如瀑青丝。
  宴语凉受了那么重的伤,脸上却没有什么痛苦。
  他双瞳茫然,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庄青瞿听不到,他心痛欲裂抱着他,突然手心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凉。
  那枚红色的戒指被宴语凉褪下来,轻轻放在他手心。
  年轻的帝王轻轻念了一声,小庄。
  便再也没说过什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庄青瞿目眦欲裂,他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意思。怀中人身上都是伤都是血,他却始终只敢小心翼翼地抱他、不敢问、不敢吼、不敢大声哭。怕他声音大一点就有什么会碎掉,怀里的人就会彻底消失。
  随后的几个月,宴语凉伤势反复,一直不醒,几次濒死。
  他一直在明灭的希望与万丈深渊的绝望之中挣扎。
  阿昭以前嫌弃过他疯,可他其实根本没见过他最疯的样子。那三个月庄青瞿才是人生最疯,除去御医他不许任何人进楚微宫,不许任何人探听皇帝的境况。
  他手握军权、把持朝政。每天心情恶劣,把一大堆人不听话的人扔出京城。
  他在龙床上栓了利刃,把楚微宫的上了锁。
  他每晚守在龙床边,一遍遍抚摸床上人灰败的脸,疲倦凹陷的眼眶。他不懂,这个世上,怎会可以人如此决绝、如此残忍、如此可恨。
  他第一次觉得,这就是最后了。
  他不会再给这个人任何翻身的机会。
  他要他活下来,残了也好傻了也好,他都要。他要从此将他关在宫里,锁着他,逼他、吻他、抱他、一遍遍温柔地折磨他,直到他肯好好正视一直掩藏的心意。
  阿昭是爱他的。
  没有一个合格冰冷的帝王会昏了头,不惜生命去救下一个不爱的人。
  阿昭视他若生命,他不接受任何以外的答案。
  他要他活着,若是最后阿昭还是死了,他就陪他一起。庄氏在盐海城有隐秘的祖地。他会带他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才不给他进皇陵,他要缠着他的手脚、跟他进同一口棺材,永远据为己有,你中有我永不分离。
  他亲吻他的指尖,他想很多人都以为他疯了。
  他就要这么疯下去。是他挚爱的陛下,最好的阿昭,把他逼上的不归路。
  ……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钻进被子,熨帖了过来。
  胸口的隐痛被驱散,安心又踏实。
  庄青瞿终于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里脱离,安稳地睡了一会儿。再度睁开眼睛时,有人暖乎乎的趴在他身上、枕着他的肩胛。
  天都黑了,缀满星辰。
  他不高兴。有些人还知道回来啊……
  沐浴过后的身体暖暖香香的。温暖的心跳,一下一下隔着薄薄的布料有力地传过来。
  庄青瞿闷闷的。却还是张开手臂把人紧紧搂住,不够,在他的发顶又亲了一下。
  怀里人像是睡着了,没有动。
  但他没有睡,庄青瞿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贴里湿了一片。他把人抱得更紧了,他倒宁可他像以前一样呜呜呜嗷嗷嗷的,也不想他这般咬着牙隐忍不出声。
  他还是喜欢他呜呜呜呜呜。
  老宴家本来就都喜欢鬼叫鬼叫的。英王也喜欢鬼叫,英王妃天天嘻嘻嘻,郡主喜欢嘤。
  又何必压抑自己的天性。
  他其实也更喜欢年少时和失忆后,那个总是活泼开心的阿昭。
  他用指尖去替他拭,宴语凉吸了吸鼻子,躲了一下。
  锦裕帝小声道:“你终于肯醒了。”
  “嗯,醒了。”庄青瞿用力搂了他一下,“过来,给我好好抱一抱。”
  他声音温柔又无奈,收紧双臂将人嵌入骨血,又去吻怀里人的额角、脸颊。吻到泪痕咸咸涩涩。
  他不问他哭什么,却问他:“阿昭这一下午,都去了哪儿逛?”
  宴语凉没去哪里逛,他只是洗完之后在温泉旁边磨蹭着发了好一会儿呆,一直发到了夕阳西下。
  想回来,又不敢回来,就那么拖着。
  庄青瞿心疼又好笑:“阿昭还是……害怕同我解释不清家父当年的事?”
  宴语凉抵着他的胸口,微微摇头。
  他以前怕。那个时候的大夏一步不容差池,半点撑不起无法完全确定的人和事。那个时候他与小庄也都还年轻,有太多的不确定,他真的不敢冒那个险。
  可如今,他靠在岚王温暖怀中。
  他们之间已有了坚固不破的信任,再也不怕。
  可还有其他很多事。
  很多事,开不了口。
  要他怎么跟岚王说,当年的锦裕帝事事努力权衡,权衡不了就折衷,折衷不了就去骗,可当骗都骗不了的时候……
  他那时想的是,事已至此。
  既说不清,又不可控。
  事已至此。
  那他此生也就只能对不起小庄了。
  少年炽烈如火的真心又怎么样?浇熄就行,扼杀就行。他不难过。
  他许庄青瞿在朝为官、建功扬名。但他同时更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压制、操控,这样哪怕有朝一日庄薪火的事再被翻出来,又或者再出了什么别的意外,庄青瞿也不会有还击之力。
  他看得到小庄委屈愤怒的眼神,他能承受他压抑着恨意与失望的亲吻。
  没关系。
  因为他从来没有指望有朝一日能再和小庄在一起,没有指望他能再红着脸、微微羞涩地问他可不可以亲亲。
  他没有指望小庄会原谅他。
  庄青瞿沉默着。
  半晌,他抚了抚怀中僵硬的人,声音无奈又心疼:“傻阿昭。”
  “这些,我早就知道啊……”
  宴语凉喉咙深处终于发出一声沉沉的呜咽。他头痛,胸口被牵着一起痛,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岚王早就知道。
  唐修璟之前也一直劝他:“其实这么多年,岚王一直都懂。皇帝哥哥你千万不要怕,他即便全都知道不还是一心待你好。”
  可就是因为如此。
  正因为他那么好,他才尤其觉得难受和无颜以对。
  其实后来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一次又一次的拥抱和肌肤相亲,滚烫的话语、炙烫的心跳,睡梦中有人陪在身边的安心旖旎,已然潜移默化地温暖了他。
  滴水穿石,积土成山。
  他开始越来越能够体会,那些帝王家不该有的、却压抑不住的喜悦和酸楚。他开始渐渐相信史书上告诉他根本不会有的东西。那些他本以为流星一般转瞬即逝、是沧海一粟般可遇不可求,千万人中不可企及的一线流光。
  他以为他一定会孤独一生,可他却遇到了小庄。他一定不会降临在他身上的,诚挚的、专一的、炙热不变的真心,他原来真的见到过。
  真好,可惜已经太迟了。
  还有什么用呢,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小庄还被他逼得喝下毒药。他做过的没法回头的事情,太多了。
  倒不如彼此都忘了。
  他已选了他的帝王业,选了与黎民百姓一起扛过这晨曦前的沉沉暗夜,而早早放弃了一己私心。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很多重担、很多身不由己,谁跟他在一起都很难不委屈。
  而小庄,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不像他一般满腹城府、满心算计。不会让小庄受半点委屈和伤害,能照顾小庄的身体,好好陪着他甜甜蜜蜜地过一辈子。会特别心疼小庄、特别护短,天天在家里痛骂狗皇帝。
  到时候,他站在云端之下的花朝鼓楼,看着他们。
  看着茫茫人群中岚王牵着真正适合的人在一起。他会祝福的。
  ……
  宴语凉一直无声地哭。
  他停不住,曾经有很多很多年,面对着无边的黑暗他都异常无坚不摧。可如今……
  庄青瞿给他顺着背。
  好容易他他不哭了,庄青瞿:“你是不是傻。”
  “……”
  “好好,不哭!我傻,我傻。”他又亲他,心疼又牙痒痒,想欺负又想哄,种种复杂心绪堆叠。他又问他,“可后来呢?”
  “后来,你都为了我拒绝落云公主了。整整四个月,你一直守着我照顾我,我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你比谁都急都难受。”
  “可为何那个时候,还是不肯要我。”
  宴语凉:“……”
  因为那个时候,他以为庄青瞿已经放弃了。
  庄青瞿一时间听得头都嗡嗡叫的大:“你再说一次?”
  那一次,若是他真的迎娶了落云公主,他想他大概会彻底万念俱灰。但是阿昭没有,阿昭这一生很少有过任性,可那么好的姻缘当前他却最终选择了任性。这让庄青瞿有点死灰复燃。
  他鼓起勇气去勾他的手指,却又落了空,很茫然难过。
  可他怎么会知道,是在宴语凉那边,那勾一勾手指,他其实不是刻意躲开。
  因为锦裕帝早已习惯了……床上、御花园的,种种。早已经被他养得习惯了亲吻、习惯了爱抚。习惯了种种最激烈最深刻最要命的表达方式。
  那种曾经小庄克己复礼的,一点点表达喜欢的模样,他忘记了。
  再加上那次以后,庄青瞿常在京外,再不来皇宫找他了。他觉得他说不定释然了,那样最好,能放下最好,跟皇帝在一起有好多阻碍好多不幸福,他当然要祝他幸福。
  庄青瞿:“……”
  庄青瞿:“你不管何时,总得把我给气死。”
  锦裕帝笑了两声,岚王的衣襟又湿了一点点。
  他把人抱紧,磨牙,所以这人当年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去到北疆。如若不慎真就死在北疆,如若没有失忆……这混账狗皇帝。
  宴语凉:“青瞿,你,做什么。”
  “不行,你此刻,身体还不行……”
  庄青瞿咬牙。他确实手脚都还很沉重,也知道可能确实不太行,可他真的气不过,要是可以他非好好整整这傻子不可。
  让他哭、让他嗷嗷认错。他要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求饶,去弥补那曾经险些错过的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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