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听了很高兴,对管事的态度更亲近了一些。
“借管事吉言。”
虽然福宝说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但管事也没有蠢到真的让沐青天的贴身小厮去做脏活粗活。他拜托福宝去收敛酒壶,福宝没有异议,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沐青天下血本定了五坛桥酒,宴席散了之后剩下一坛没有开封的,还有半坛没喝完的。有了沐青天的好意在前,管事十分善解人意地退了这坛酒的银子,也给两方结了善缘。那半坛酒则是被沐青天拿去借花献佛,悄悄放进了吴停云的房间里。
福宝爱酒,这次赏菜宴却没有喝太多,怕耽误了事。在收拾酒壶的时候,他发现每一壶里都会剩下一点。耐不住胃里酒虫的躁动,福宝偷偷把桌上所有酒壶里剩下的酒全都倒进了里□□的茶壶中,打算回去找个坛子封起来,每日饮一小杯过过嘴瘾。
“福宝!过来搭把手!”药秦在远处喊道。
“来了!”
福宝直接把装满了酒的茶壶扔到了桌子上。
放完水的沐青天从茅厕里走出来,一身轻松。他背着手晃晃悠悠就转到了前院,看着忙碌的伙计们,也想上去一展身手。
“咦,这不是我的茶壶吗?”
福宝走之后,福寿堂的伙计麻利地收掉了桌上的碗筷和酒壶,只留了茶壶在桌子上,十分显眼。
沐青天走过去掂了一下茶壶,里面的水咣当咣当晃着,几乎是满的。沐青天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拎着茶壶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福宝回来之后发现桌上的茶壶不见了,连忙拉住一个路过的伙计,问:“你有看到之前桌上放着的茶壶吗?”
伙计态度也很好,说:“那茶壶不是我们福寿堂的,所以管事就没让收。后来沐里正路过,顺手就收走了。”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福宝呆愣在原地,半天都没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福宝的表情实在是太狰狞,连伙计都觉出了不对,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福宝只能尴尬地笑笑,放走了伙计。
要是不敢去要的,公子要是知道他想偷偷藏酒,肯定会罚他扫一个月的茅厕!
福宝叹了口气,在心里宽慰自己两句之后就又去帮忙了。
送走福寿堂的人之后,沐青天给了福宝福圆他们一人十个铜板以示奖励。赏罚分明,手下的人才愿意服从。
“药秦,你随我来一下。”
“是。”
进阶任务还有三个月,沐青天倒是不太着急。但有一件事他非常在意,必须要现在搞明白。
以前他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看看电视剧,但凡是古装剧,总是会提到“盐引”。良臣被冤枉,绝对会有“贩私盐”的罪名;奸臣被除,也与“盐”脱不了干系。
在现代,盐作为一种调味料是司空见惯的,而且价格也很便宜。可在古代,盐的重要性不亚于军/防,获得渠道和贩卖都有严格的要求。沐青天不希望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触犯了大明的律令,还没施展宏图抱负就香消玉殒……哦不,是英年早逝。
“今日宴席上,你与停云讨论的‘变法’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不知?”药秦有些意外。
“沐家不做盐引生意,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沐青天搬出沐府做挡箭牌,顺便试探了一下药秦。
如他所料,药秦听到“盐引生意”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可见现在盐引是可以私人贩卖的。
药秦对沐青天的话深信不疑,说:“原来是这样。大人想从哪里听起?”
“从叶大人说起吧,我听你们提到了许多次。”
“是。”
太/祖/起/兵,赶走了元/人,建立明朝。为了防止元/人卷土重来以及外族进犯,太/祖在军/防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来保江山稳固。从洪武开始,一直到去年叶淇变法,大明实行的一直是“以粮换盐”的盐法。
粮草是行军打仗的基本,可明朝初建,百废待兴,国库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粮食来供给军/队使用。于是太/祖下令推行“开中法”,将盐引发放给各地屯军,百姓则需要向屯军上缴粮食来获得盐引,继而去官府换盐。
这样的做法保证了粮草的绝对充足,也顺利帮助大明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可到后来,尤其是成化年间,随着钞价衰落以及军/屯的减少,百姓仍像以前一样纳粮,但国库已经没有余盐支出了。
国库空虚,今上又迫切想要解决盐引的问题,于是户部尚书叶淇上书提出“折色法”:盐引不再由屯/军控制,而是由商人直接出银购买,再卖给百姓。
“‘折色法’虽缓解了国库的压力,但却抬高了盐价。商人以低价从朝廷手中购得盐引,再高价出售给百姓。像福寿堂这样的大户并不受盐价影响,反倒加倍购买盐引来吸引食客。”药秦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可普通百姓却遭了殃。”沐青天面色凝重。
盐价由官府管控,明面上不允许商人通过盐引获取暴利。但现在官商勾结,商人从盐引中获的利有一部分也要交给当地的官/员,最终吸的都是百姓的血。
“正是。”药秦恭敬道。
“太监李广的家人仗着他的势力作威作福,哄抬盐价,还好有盛大人,才没让他们得逞。”
听到这里,沐青天疑惑地扭头看着药秦,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药秦莞尔,说:“是草民疏忽了,还未向大人表明身份。”
“草民的师父曾是御医,草民早些时候也随师父一起住在宫中。”
……
看沐青天一脸吃屎的表情,药秦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大人,有何不妥吗?”
“没有。”沐青天摇摇头。
御医的徒弟,医术居然这么差劲,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师父得罪了万贵妃,全家被流放至此。”药秦抬头,回忆起过去。
“师娘病死在半路,小师妹和小师弟也都没能幸免,最后到达自明里的,也就只有师父与草民两人。”
沐青天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药秦,最后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说:“逝者已斯,往事如烟,要活在当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药秦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沐青天,认真说道:“大人说的对,都已经过去了。”
“时辰不早了,今天辛苦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沐青天亲自把药秦送回去,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屋子里,沐青天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他和药秦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都没喝一口水,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嗓子早就冒烟了,嘴唇干干皱皱的。
沐青天坐下,随手从桌子上捞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嗝。”
别人是千杯不醉,沐青天是一杯就倒。他一头撞在桌子上,过了半晌才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被磕红的额头,脚步平稳地站起来推开门,径直朝外面走去。
在花园里游荡了半个时辰,沐青天终于碰到了第一个活人。
“大人,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睡吗?”吴停云驻足问道。
“本官看这月色甚好,所以出来看看。”沐青天一脸严肃。
吴停云眼睛一转,拉住沐青天的手,说。
“在下也觉得这月色极美,大人不如来在下房里,边饮边赏。”
第14章 戒备
“好极。”沐青天重重地点点头,抬脚就往吴停云屋子的方向走。
此时的吴停云怎么也没想到,沐青天已经醉得不清醒了。他还在想怎么灌醉沐青天,撬开他的嘴。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沐青天十分豪气地捞了一杯酒,对着天上的月亮一口闷了。
三人?吴停云眼皮一跳,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仔细打量着双颊微微泛红的沐青天。这是醉了,还是没醉呢?
“大人,这里只有你我,并无第三人。”
“胡说!”沐青天嘟起嘴,满脸的不高兴。
他抬手往身后一挥,嘴上还说着“小王,来。”动作自然又熟练,就好像他身后真的站着什么人。
吴停云背后发凉,目不转睛地盯着沐青天身后的墙壁,既紧张又兴奋。
沐青天自顾自翻开一只小杯子倒满了酒,推到无人坐着的位置前,眼神迷离望着半空,语重心长地说:“小王,我知道你是大学生,不喜欢做这种事。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真正的,脚踏实地为人民做些什么。”
小王是沐青天带的徒弟,是上面委派下来的大学生村官。沐青天手把手地教,就是希望将来他不在的时候,小王也能独当一面。
窗外忽然吹进来一阵风,吹得桌上烛火摇曳,火焰明明暗暗的,更是把沐青天的脸衬得晦暗不明。
吴停云眼皮一跳,伸手在沐青天眼前晃了两下。
“呵呵,小红你又不乖了。”沐青天眼睛发直,一把抓住吴停云的手垫在自己脸颊下蹭了蹭。
吴停云听不懂沐青天嘟嘟囔囔半天都说了什么,但他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大学,小王,还有小红。从沐青天的动作来看,小王和小红应该是两个人。再看名字,小王或许是沐青天的心腹,而小红很有可能就是沐青天的枕边人。
《大学》是义经的必考科目,可之后加一个“生”字,吴停云是闻所未闻。他思考着,竟忘了把手抽回来。
“嗯?”蹭着蹭着,沐青天疑惑地抬起头,抓住吴停云的手腕左右翻看着。
“小红,谁给你把毛剃了啊?”
吴停云眉毛抽搐,轻轻一推就把沐青天按在了桌子上。他脸黑得像是刚刚从墨池里出来一样,眼中的杀气显露无疑。
沐青天是个好龙阳的,没想到口味居然这么重。中原之人体毛皆是稀疏,只有番邦之人才会浑身长满了毛。他还记得之前在宫中和皇兄一同接待番邦使臣的时候,那些大汉手上浓密的毛发,剃下来都能做毛刷子了。
吴停云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也不想继续跟沐青天纠缠,起身就要离开。谁知道醉酒的沐大人力气出人意料的大,直接挣脱了他的桎梏,咸鱼翻身把他压在了桌面上。
酒杯被碰到,淳澈的酒液顺着桌子慢慢流动着,沾湿了吴停云的发尾。
吴停云心头一颤,怒道:“大胆!”
“别叫。”沐青天不耐烦,直接伸手捂住了吴停云的嘴,另一只手竟然放到他胸口上摸索着。
“我都跟他们说了。”沐青天撅起嘴满脸委屈,“不能剃小红的毛……”冬天把脚埋进小红肚子的毛里,可暖和了。
就在沐青天即将解开吴停云的衣带,顺着边沿摸进去的时候,吴停云腰上突然用力,抓着沐青天调了个个儿。
他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沐青天竟敢!他竟敢!万贵妃还在时,他和皇兄在宫中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受尽了苦难。等皇兄登基,他也加封庆王,他发誓再不会受人欺辱。可沐青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他的底线!
“谁在那里!”吴停云猛地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
半晌后,一只手从窗外伸进来,拉住窗框慢慢地把窗子关上。
吴停云松开沐青天,整整衣服越过桌子来到门口,用力推开门,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恭敬地跪在外面。
“属下知罪。”黑衣人悄悄往里面瞄了一眼,“主子您继续,属下明日再来。”
殿下不近女色,连太/后都着急了,明着暗着给殿下张罗亲事,办赏花会,挑选各家小姐与殿下相看。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你在看什么?”吴停云语气危险。
“非礼勿视。”他捂住自己的眼睛。
“非礼勿听。”他又捂住自己的双耳。
“非礼勿言。”最后,黑衣人在嘴前划了一道,安安静静闭嘴了。
“出去说。”
黑衣人噤声跟在吴停云身后,还贴心地帮沐青天关了门。
两人走到里□□的一处角落,黑衣人随后端正地单膝跪在吴停云面前,说:“属下们拆了马车的板子,并未发现夹层中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参石呢?”
“还在小柒的控制中。属下们前日截获了一封送往崇明县的书信,请您过目。”
吴停云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一遍,又递回给黑衣人,说:“派人把信送到崇明县县令手上,让小柒不要再盯着李参石了。”
黑衣人意外地抬头,问:“主子,李参石已是强弩之末,为何要在此时?”
“李参石只是饵,本王要用李参石钓更大,更肥的鱼。”吴停云勾起一抹邪笑。
“殿下英明。”
“还有,去查沐青天身边有没有姓‘王’的人,再查查他的官是从谁手上买来的。”
“是。”
目送着属下安全离开里□□之后,吴停云揉了揉眉心,眉间全是散不开的阴郁。沐青天藏得太深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与李参石或是崇明县县令有关系的证据,查了这么久,全是白费功夫。
“青天无停云……好一个青天。”
吴停云望着水面倒映出的皎月,终究是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吴停云推开门的一瞬间,沐青天就从里面扑了出来,端着酒壶怼进了他嘴里。
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酒,吴停云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沐青天骑在他身/上,俨然一副醉酒撒酒疯的模样,一点机会都不给,把满满一壶酒都灌进了吴停云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