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批不完了,只能等明日再去了。”
朱敬守急了。
太后不见他,要是没有朱佑樘带着,他是不能随意出入后宫的。
那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皇兄辛劳,是天下之典范。”这么点儿奏折肯定不在话下!
“唉,难啊——”朱佑樘撑着下巴,眼神往弟弟那边瞟。
……
“梁芳等人实在是可恶,明知皇兄辛苦,还要来搅混水。弟弟以为,这些折子皇兄就不必看了,由臣代为回复就好。”朱敬守咬牙切齿地说。
“好!不愧是朕的亲弟弟。”朱佑樘笑眯眯地让太监抱来一大摞奏折。
朱敬守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小本子,皮笑肉不笑,说:“能为皇兄分忧,是弟弟的荣幸。”
为了见卿卿,他忍!不就是折子,他批!
事后,上书问安的大臣很快就收到了皇上的回复,速度甚至比平常快了好几天。他们兴奋地打开折子,上面只有一个红色的“阅”。有的更过分,洋洋洒洒写了满篇,得了个“废话”。
沐青天在东宫里奶孩子,过得悠闲自在。只不过见不到朱敬守,还是有点想他的。去年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有朱敬守天天在身边耍流氓。
“唉……”
小厚照迈着短腿跑过来,“啪叽”一下把肉乎乎的爪子按在沐青天额头上。
“开心!”他乐呵呵的,像是个装了甜芝麻馅儿的小汤圆。
太可爱了!!沐青天在内心尖叫。朱敬守是谁?不认识!
“飞咯!”沐青天抱起朱厚照举高高。
奶娘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责怪道:“大人,你小心一点儿,万一摔着太子殿下了可怎么办!”
沐青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抱着朱厚照,偏头看着奶娘。
“本官有分寸。”
奶娘脸色很不好,盯着沐青天和太子背影的眼神阴恻恻的。
朱敬守累死累活,终于批完了折子。
“有你帮忙,果然是事半功倍啊。”朱佑樘站起来舒展身体。
朱家两兄弟到东宫的时候,沐青天正在和小厚照捏面人。
朱佑樘用余光扫过去,看见弟弟吃醋又必须装大度的表情就想笑。
沐青天“蹭”地一下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非常拘谨,像是即将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朱厚照疑惑地抬头,挥着小手说:“沐沐,继续玩。”
“臣有罪,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沐青天恭敬地走上前行礼。
“沐爱卿免礼。”
“照儿,来父皇这边。”朱佑樘慈爱地笑着。
朱厚照听到父亲的声音之后马上放下面团,快快跑过来冲朱佑樘行礼。
朱佑樘伸手想抱,结果扑了个空。只见太子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沐青天身边,继续捏面人。
……好嫉妒。
这下轮到朱敬守嘲笑哥哥了。
“怎么都站在门口?”张皇后从后面走过来。
进殿之后,小气的朱敬守一屁股坐在侄子和沐青天中间。
朱厚照还想跟沐青天说话,奈何有个皇叔挡着,怎么看都看不着,小嘴一撇。
张皇后哭笑不得,连忙把太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说:“多大的人了,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沐青天蓦的红了脸。
朱佑樘怕太子没有分寸,伤到皇后,说:“还是我来吧。”
张皇后温婉地笑笑,让朱佑樘抱走太子。
“行了,今天就算是过年前的家宴。”朱佑樘逗弄着太子,“都是自家人,沐爱卿也不必拘束。”
“沐沐,沐沐。”朱厚照笑个不停。
沐青天受宠若惊,抬起头看着皇上和皇后。
他们就好像朱敬守的长辈一般,慈祥又温柔。
“谢皇上,谢皇后。”他眼眶微热,也露出真诚的笑容。
饭吃得七七八八,朱佑樘喝了点酒,微醺。张皇后身体也不方便,不能继续照顾朱厚照。
沐青天很机灵,说:“皇上和娘娘去休息吧,臣会照顾好太子。”
朱敬守不想这么快跟沐青天分开,也说:“我也很久没见照儿了,趁现在地上还没结冰,还暖和,带他去草场跑跑。”
“也好。”朱佑樘点头,扶着皇后起来。
“父皇母后再见。”朱厚照很乖地和他们道别。
醉了的明明是皇上,可他走起路来完全不像醉汉,在过台阶的时候还提醒皇后说“梓潼小心,慢点来。”
沐青天抱起芝麻团子,温柔地问:“太子困不困?”
“不困!”朱厚照很有精神地举起手,“要骑大马!”
身为太子,也是将来的皇上,文武都不能落下。太傅负责教授知识,而骑马射箭这种则交给了亲叔叔朱敬守。
只不过前几年战事吃紧,朱敬守只教了几个月,之后就离开顺天府,很长时间都没回来。
朱厚照很聪明,几乎是过目不忘。他还记着朱敬守是他的皇叔叔,曾经带着他玩剑。
“那咱们现在就走。”朱敬守摸了摸小侄子的脑袋。
这时,奶娘又不识趣地出现。不过面对庆王,她不敢太放肆。
“庆王殿下,太子尚且年幼,每日中午必须要睡一会儿的。”
“外面风大,奴婢怕太子染了风寒。”
朱敬守哪儿能听不出奶娘是话里有话,登时怒了。
“你的意思是本王照顾不好太子?或者说,你觉得本王是故意的,想加害太子?”
奶娘一抖,跪下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沐青天早就看出奶娘人品不端,平常被她讽刺几句也没太在意,懒得理她。让朱敬守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他拉了拉朱敬守的袖子,想让他消消气。
朱敬守看见沐青天的动作,更生气了。他在的时候奶娘都敢这么说,要是不在,沐青天岂不是每天都要受她的气!
“滚出去。”
“谢王爷不杀之恩,谢王爷。”奶娘灰溜溜地跑出去。
对外,朱敬守是匹饿狼;对内,是头色狼。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转眼就变成了小奶狼,扒在沐青天背后哼哼唧唧。
“本王生气了,要卿卿亲亲才能好。”他低笑着吻在沐青天颈侧。
沐青天很久没跟朱敬守亲近,乍一下仿佛浑身过电。他红着脸挣扎,想推开朱敬守粘人的大脑袋。
“太子看着呢,你正经一点。”
朱敬守不听,还抬头看了眼咬着手指、好奇地盯着他们的朱厚照。
“早点给他启蒙。”
沐青天拗不过朱敬守,只能艰难地伸手捂住朱厚照的眼睛,回头和朱敬守亲得难舍难分。
消食消了一个时辰,沐青天给朱厚照穿上暖和的衣服,还在棉衣的夹层里塞了个小暖炉。朱敬守蹲下,让侄子骑在自己脖子上,猛地站起来。
“你小心一点!”沐青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谁知道朱厚照完全不害怕,笑得更开心了。
“放心。”朱敬守回头给他抛了个媚眼,“我侄子我知道。”
“照儿是不是最勇敢的人!”
“是!照儿最勇敢!”朱厚照乐得两只手乱挥。
沐青天无奈地看着前面撒欢的大孩子和小孩子,低头微笑,跟着跑过去。
“你们慢点!”
三个人里就沐青天地位最低,所以由他负责去牵马看马。
“照儿,你想不想学剑术?”
“想!”朱厚照眼神亮晶晶。
朱敬守蹲下来,满脸的奸笑,偷偷对侄子说了几句话。
没过多久,沐青天就牵着三匹马回来了。朱厚照有匹属于自己的小马驹,许久不见,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给小马取的名字。
“乘风,跑!”
连马带人直接蹿出了老远。
沐青天吓了个半死,赶忙骑马追上去。朱敬守遗憾地挥动马鞭,追上前面的两人。
早知道在崇明县就不教沐青天骑马了,现在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同乘一匹,少了那么多乐趣。
其实马上似乎也不错?至少沐青天想逃也逃不掉……想着想着,朱敬守居然起了反应。
小马的速度不快,沐青天很快追上来,落后朱厚照半个身位。
“叔母,咱们来比赛!”
沐青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叔母。”朱厚照回头甜甜一笑,“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朱敬守遛着马走过来时听见沐青天和朱厚照在讨论。
“沐沐。”
“沐沐,嗯……叔母!”
“是沐沐,不是叔母。”
“叔母。”
朱敬守笑着猛踩脚蹬,一跃坐到沐青天身后,说:“叔母不也挺好的?”
沐青天向后怼他,说:“是你教太子说的吧。”
朱敬守捂住肋骨在沐青天脸上偷了个香。
“反正早晚都要叫,先学学。”
“你就不怕他说漏嘴!”沐青天压低声音着急地说。
“不会,照儿很聪明,是不是?”朱敬守向侄子打了个眼色。
“照儿聪明!”
沐青天真是服了朱家人。既然朱敬守说没事,那他也不多嘴了。
跑了会儿马,朱敬守按照约定去教朱厚照用剑,沐青天则托腮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史书上是冰冷的文字,可现在在他面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朱厚照冰雪聪明,又那么可爱,或许他可以帮一把。
接下来几天,朱敬守仗着侄子的喜欢,甚至都免了拜见朱佑樘和太后的步骤,直奔东宫。
一进门,朱敬守就听见侄子正哭得撕心裂肺,奶娘在旁边哄,而沐青天罕见地没有理朱厚照。
“这是怎么回事?”朱敬守沉步走过来。
奶娘刚想开口告状,朱敬守直接把她轰了出去。奶娘心里不平衡,竟往仁寿宫去。
“照儿,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朱敬守安慰着侄子,抬头用眼神询问沐青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昨日你答应过臣。”沐青天看着朱厚照把脸都哭皱了,心里也不忍,可他不能一味去迁就和溺爱。
“照儿答应叔母什么了?告诉叔叔好不好。”
“孤,孤嗝。”朱厚照抹了把眼泪,赌气瞪着沐青天,“孤没忘,是孤错了!”
说完,自己气呼呼地跑走了。
孝宗去世后,朱厚照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可他无心朝政,宠信宦官刘瑾,整日与他们在“豹房”中嬉戏,以致后来平宁王和安化王叛乱。
太监刘瑾惑乱朝纲,为明朝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沐青天不希望朱厚照变成史书里说的那样,所以尽心地教导他为君之道,希望能改变他。
昨天朱厚照和他约好,今天不去草场玩了,要留在书房里念书。可到了时辰,沐青天去书房,连朱厚照的人影都没瞧见,一问,又去草场了。
“他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朱敬守不明白为什么沐青天对太子的要求那么高,“皇兄和皇嫂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让他走上歪路的。”
沐青天不知道怎么解释。明孝宗朱佑樘早逝,根本教不了朱厚照什么。
“这样,明日我与你一起监督照儿,可好?”朱敬守说。
最终沐青天还是叹了口气,说:“是我急于求成了。”
太后听说沐青天跟太子争执,当即命人责罚了奶娘。
“上次的是哀家没有计较,你还敢过来!”
“太后饶命啊!”
奶娘被宫人拖下去,大宫女说:“太后,这贱婢挑拨离间不假,可沐大人也并非无罪。”
太后叹了口气,说:“来给哀家揉揉。”
“是。”
“哀家的太孙想做什么都行,沐青天逾矩了。”
没等沐青天跟朱厚照道歉,太后一纸令下,免了他伴读的官职,让他即刻出宫。
“难道都是天意吗……”沐青天遥望着身后辉煌雄伟的宫殿。
朱敬守帮沐青天带了道歉的话给朱厚照。
小孩子能记什么愁,朱厚照早就不怪沐青天了,还反省了自己,决定好好读书给沐青天看。结果上次的争吵却变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奶娘,沐沐呢?”朱厚照问。
“回殿下的话,沐大人出宫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朱厚照失落地靠在奶娘怀里。
“沐大人不在,还有奴婢呢,奴婢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朱敬守又往东宫去了几天。回到王府时,脸色凝重。
“怎么了,是太子出事了?”沐青天紧张地问。
朱敬守摇头,说:“是,也不是。”
朱厚照下定决心要学习,他眼神里的光不似作假。可第二日,朱敬守总是会在草场发现和宫人玩乐的朱厚照。
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牵引着所有人。
沐青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历史,无法改变的历史。就算他做再多的努力,历史也会纠正到正确的轨迹上。
“不用担心,照儿是个有主见的。”朱敬守搂住沐青天安慰道。
“嗯。”
“说起来。”朱敬守语气有些微妙,“本王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正在青/楼喝花/酒的马玠身子一颤。
“老爷,庆王府来信。”管家急匆匆跑过来。
马文升很疑惑,说:“庆王的信?”
他拆开信封仔细阅读——通篇都是在讲他的儿子马玠,在最末尾才提到了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