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在外面“浪”了一整日,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便坐着辎车从宫外回来。祁律悄悄进了自己的院落,左右看了看,风平浪静,天子好像一点子也没有察觉,说不定天子都不知道自己跑出去顽了一整日。
祁律打算在天子来之前回到屋舍,装作乖巧养病的模样,他推开舍门走进去,因为冬日太阳落山早,屋舍里黑压压的,也没有点灯,祁律就摸黑进去,想要点灯。
祁律摸着黑,突然摸到了一个滑溜溜的物件儿,有点滑,还有点曲线,嗯……好像是料子特别好的布料,手感还不错,就在案几旁边。
祁律有点奇怪,难道自己临走的时候,把衣裳堆在案几旁边了么?祁律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完全不需要点灯,登时“嗬——”倒抽一口冷气。
祁律摸到的并不是布料,说不是布料也不贴切,又的确是布料,但那布料正穿在天子身上……
屋舍里黑漆漆的,天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在祁律的案几边上,正在等着祁律这只“小白兔”自投罗网,来了一个守株待兔。
天子的嗓音幽幽的从黑暗中传来,说:“怎么,太傅出去顽了一日,不识得寡人了?”
祁律:“……”
随着“哗”一声,天子将烛火点了起来,祁律这回是真真切切的看到天子那张俊美的……黑脸。
祁律咳嗽了一声,立刻恭恭敬敬的拱手说:“律拜见我王律知错了……”
天子轻笑一声,说:“太傅认错是越来越快了,那太傅便说说,错在何处?”
祁律头皮发麻,说:“律错在……不该偷偷溜出宫去。”
天子“嗯”了一声,那嗓音性感中夹杂着淡淡的沙哑,莫名的好听,说:“还有呢?”
祁律想了想,挤牙膏一般说:“律错在……不该偷偷去圄犴。”
天子的眼神立刻凌厉起来,说:“甚么?太傅有伤在身,竟然还去了圄犴?”
祁律:“……”
祁律还以为天子知道自己去了圄犴,哪成想认错认多了,原来天子不知道,祁律当真是头疼不已。
其实天子只知道祁律出宫去找了祭牙,他想让祁律“反省”的是,祁律做了卤煮火烧,祭牙、公孙子都,甚至郑伯寤生都食了,但是没给自己带回来。
哪知道祁律多说多错,还招认了别的。
天子当即就说:“还有呢?”
祁律恐怕自己再说出不该说的,于是急中生智,眼眸乱转,说:“律错在……不该如此迷恋天子!”
天子:“……”
祁律看着天子那突然崩不住的俊美面孔,心里嘿嘿一笑,心想本太傅的土味儿情话技能还是蛮高的。
第107章 没得救了
“律错在……不该如此迷恋天子!”
天子没成想祁太傅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虽然土是土了点,且还有点子油腻,但架不住这是心上人对你说的话,天子就算知道这是祁太傅的油嘴滑舌,心里头仍然跟抹了蜜一样,或许这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
天子的唇角有些绷不住,看着祁律的表情也微微有些软化,说:“罢了,今日便算了,太傅的伤还未曾养好,寡人不让你去郑宫中的膳房,你倒是跑去宫外面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去?”
祁律听着天子的“教育”,突然有些迷茫起来,真是儿大十八变啊,明明自己才是太傅,明明自己才年长,不知几时,天子的口气却变得如此老成起来?想当年,天子也是个奶里奶气的小可爱……
唉,不提也罢。
祁律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子悲伤之情,深深的叹了口气,不过面子上却十足“乖巧”的说:“是,天子教训的是,律记下了。”
天子眼看着祁律如此乖巧,但他多少清楚祁律的性子,怕是面子上乖巧,心里“刺儿头”似的。
天子说:“如今天色晚了,先摆膳罢。”
“摆膳?”祁律一脸迷茫的看着天子,脱口而出:“天子还未曾用膳么?”
他这么一说,天子因着祁律油嘴滑舌而云开雨霁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用一副负心汉的眼神死死戳着祁律。
祁律:“……”
如今已经天黑了,祁律在外面浪了一天,当然用过晚膳,他还以为天子也吃过了,毕竟时辰都这么晚了,哪知道……
天子“阴测测”的说:“寡人在等太傅用膳。”
祁律:“……”可是太傅真的吃不下了。
祁律觉得,自己活脱脱一个“渣男”,先是对天子油嘴滑舌,然后又辜负了天子的一片心意,这么一想,祁律心里的负罪感还蛮大的,一阵阵飙升。
祁律咳嗽了一声,干笑说:“天子,这么晚还没用完膳呢……”
姬林淡淡的说:“嗯,为了等某个受了伤,却跑出去野的人。”
祁律眼皮狂跳,说:“这么晚了,天子还是赶紧用膳罢,律这就吩咐宫人布善,这样罢,律左右这会子没事儿,去膳房给天子做一点子饭后甜点,如何?”
姬林虽然很气,但又有些没辙,连忙拦住祁律,说:“太傅不忙去了,你有伤在身,还是养着罢。”
祁律说:“律当真没事儿了,能跑能跳,活蹦乱跳的,而且只是去做一个甜点,也不费事儿,天子用了晚膳,律便回来了。”
祁律为了弥补自己的渣男过失,所以异常的殷勤,让天子用膳,自己则是去了膳房。
这会子膳房里已经忙叨完了,因着天子和郑伯寤生都没有用夜宵的习惯,所以膳房做了晚膳,今日一天的工作就算是做完了,膳房中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食材。
祁律进了膳房,大体浏览了一遍,想给天子做卤煮火烧是不可能的了,没有大肠,而且熬老汤也费时辰,等祁律做完卤煮火烧,怕已经过了子时,天子可能是吃不到的,只能给小土狗吃……
而且天子已经有晚膳了,祁律便打算做一些甜甜的吃食,给天子做饭后甜点,吃一些甜的东西,心情也会大好。
祁律琢磨了一番,立刻将苦菜,也就是这年头的茶叶弄来一些,然后放进水中煮沸,煮出一些茶水来。又弄了牛奶过来,熟门熟路的做成了奶茶。
奶茶这饮品,祁律以前是做过的,这年头苦菜是入菜的,不怎么沏茶,“文化人”也不饮牛奶,这两样“勾兑”在一起当真十足新鲜,只要是喝过祁律做的奶茶之人,没有说不好喝的。
不过今日祁律并不只是做一个奶茶,而是要做……奶茶水果捞。
膳房里放着一些水果,看起来十足新鲜,什么大葡萄、紫柰、梨子等等,因着之前祁律总是做水果派,所以膳房里专门准备了水果。
祁律把水果拿过来,切成小丁,葡萄剥皮,还去掉核子,将这些丰富的水果一股脑全都放进小豆中。又将奶茶中投入几块冰凌,等待奶茶变凉之后,倒入盛放水果的小豆中。
丝滑的奶茶,五颜六色的水果沉沉浮浮,一眼看上去只觉五彩缤纷,好不漂亮,十足的养眼,也能催发味蕾。
祁律做好了简单便宜的奶茶水果捞,端着精美的青铜小豆,便往自己的屋舍而去了。
祁律回去的时候,天子刚好用了晚膳,祁律笑眯眯的将小豆放在案几上。天子奇怪的说:“太傅,这是……奶茶?这饮品寡人以前饮过,为何要用小豆?”
饮品一般都用羽觞耳杯来盛放,而小豆则是盛放吃食或者汤水之类的东西用,盛放饮品有些不伦不类。
祁律则是说:“天子只说对了一半,这的确是奶茶,但又有不同。”
天子心中狐疑,仔细一看,这奶茶里似乎还“埋着”东西,便拿起配备的小匕来,舀了一下奶茶。果不其然,里面真的有东西,稍微一舀,哗啦一声,紫色的野葡萄被奶茶镀上了一层柔光。
还真别说,平日里天子不喜食水果,但是日前吃了祁律做的水果派,便喜欢上了水果派这种水果的吃法,如今又看到了新鲜的奶茶水果捞,只觉得十足有趣儿。
天子将小匕放在唇边,尝了一口,就着香甜的奶茶,奶茶润滑,口味浓郁的很,水果伴随其中,给甜蜜的奶茶加入了一点点酸涩的味道,层次感更加丰富。第一口吃下的是酸甜野葡萄,第二口吃下的是清甜梨子,第三口吃下的则是绵软紫柰,每一口味道都不一样,果然有趣的很。
天子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这才来得及说话:“这奶茶配着瓜果的滋味儿,竟然如此般配,而且十分解腻清口。”
姬林刚用了晚膳,吃完之后正觉得口中有些油腻,这奶茶水果捞清甜的很,又带着一点点酸涩,膳后食用一些,滋味儿说不出来的好。
祁律看着天子美滋滋的吃奶茶水果捞,立刻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心说哄天子,本太傅是专业的……
祁律去圄犴探看了孟阳,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子诸儿耳朵里。太子诸儿本觉得孟阳是自己的死士,完全不需要担心,但奈何祁太傅竟然亲自去圄犴探看了孟阳,而且还亲自理膳给孟阳食,据说孟阳把太傅做的甚么甚么卤煮全都食了个干净。
太子诸儿这个人生性多疑,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心眼儿很多,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寝食难安,生怕孟阳投靠了祁太傅,把自己给兜出去,如此一来,没能扳倒公孙无知,自己反而被拉下马去,得不偿失。
太子诸儿寝食难安,找来了身边的从者,说:“祁太傅这些日子总是去圄犴,伎俩多得很,那孟阳虽然是我的死士,那恐怕他变节,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从者立刻说:“太子,您说该如何是好?”
太子诸儿眯着眼睛,眼神狠戾的说:“孟阳这个人是留不得了,找些信得过的人手,务必……以除后患,手脚干净一些。”
“是,小臣知道了。”
……
“孟阳!你这个王八羔子!”
“阴险小人!本公孙待你不薄,你竟然陷害于我!”
“别让我出了这圄犴,一旦出了这圄犴,本公孙亲手捏死你!”
公孙无知扒着牢房的栅栏,嗓子已经喊哑了,仍然孜孜不倦的怒吼着,倘或不是有栅栏阻隔着,公孙无知恐怕会立刻冲出去掐住孟阳的脖子。
反观孟阳本人,他坐在牢房之中,四平八稳,甚至闭着眼目,一张脸面看起来十足寡淡,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血色,若不是他的胸口随着呼吸仍然在微微的起伏着,公孙无知怕是以为对面的牢房中,关的是一个死人!
孟阳对于公孙无知的谩骂,一点子反应也没有,仿佛老憎入定。
公孙无知骂的嗓子疼痛,捂着自己的嗓子说:“牢卒?牢卒呢!来人,给本公孙弄些水来!”
牢卒也不敢得罪了公孙无知去,谁不知道公孙无知乃是齐侯禄甫最宠爱的小辈儿,连太子诸儿都比不上公孙无知。现在公孙无知只是“疑犯”,还没有定罪,因此牢卒得罪不起公孙无知,立刻一打叠的说:“是是是,小人这就去给公孙弄点水来。”
没过一会子,牢卒捧着一只耳杯,小跑着进来,刚要打开牢房们,突然“嗬!”一声惊呼,伴随着“哐当——”的巨响,盛满水的耳杯竟然砸在了地上,跳起半人高,水珠飞溅,那端着耳杯的牢卒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牢卒倒下来,公孙无知瞬间便看清楚了,牢卒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将牢卒打晕,动作非常灵力,不知什么时候走入了圄犴,竟没有一点子声响。
“你是甚么人?!”公孙无知断喝。
黑衣人没有说话,也不搭理公孙无知,转头就往孟阳的牢房而去,“哐!!”一声巨响,直接将牢房的牢门砍断。
孟阳听到骤变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目,但是他仍然十足平静,只是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一张脸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令他动容。
孟阳没动,只是淡淡的说:“终于还是来了,主上是来送孟阳上路的么?”
他说的是问话,但语气无比笃定,似乎不需要黑衣刺客开口,他就知道,那黑衣刺客是谁派来的人。
孟阳也没有打算躲闪,气定神闲的坐在肮脏的牢房之中,闭了闭眼睛,没有再说话,似乎已经等待着本该属于他的死亡。
“你是甚么人?!”公孙无知看到黑衣刺客闯进孟阳的牢房,立刻大喊起来:“来人!!牢卒呢!有刺客!牢卒呢!?”
只不过公孙无知喊了好几声,竟然没有一个牢卒冲进来,圄犴中静悄悄的,仿佛一共就他们四个人,一个晕倒在地的牢卒,一个黑衣刺客,还有任由黑衣刺客宰割却心如止水的孟阳。
“你干甚么!?放肆!”公孙无知使劲晃动着牢房的牢门,发出“哐哐”的声音,大吼着:“谁让你来的!你放肆!本公孙让你住手!”
公孙无知眼看着没有牢卒冲进来,立刻摆出十足的公孙架子,但是那黑衣刺客连理会公孙无知都不理会一下子,提着兵刃,走进孟阳的牢房。
“孟阳!!”公孙无知大喊:“你是痴子吗!?快跑啊!”
任由公孙无知怎么喊,孟阳都没有动,只是淡淡的说:“动手罢。”
孟阳的一辈子或许就这么短,短短的二十几年,前十几年他是要被斩首的罪子,而后十年,他是潜伏在公孙无知身边的细作,或许是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的够了。
公孙无知看到孟阳不动,更加猛烈的摇晃着牢门,牢门坚固,公孙无知又没有兵刃,根本无法砍断牢门,他的目光一掠,突然看到晕倒在地上的牢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