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便客套着,说来又是“巧”了,正好入了旁边的营帐,而天子的燕饮就摆在隔壁的营帐中,两个营帐挨着。
公子翚眯着眼睛,看着鲁公息和祁律进入了营帐,“哗啦”一声,帐帘子放下来,隔绝了视线。
天子当没看见一般,对公子翚说:“鲁公子?”
公子翚这才回神,说:“卑将死罪,卑将方才……有一些晃神。”
“无妨。”天子好脾性的笑了笑,说:“必然是鲁公子为了鲁国的国事,操劳过度,倘或寡人的洛师,也有如此兢兢业业的公族,那寡人必然要祈福祭祀,敬谢神明了!”
天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个人便入了隔壁的营帐。
营帐又不是房舍,并不隔音,进入之后,便能听到隔壁的谈笑声,简直是“谈笑风生”、“相见恨晚”。
祁律的笑声很是肆无忌惮,说:“鲁公,您尝尝这酒饮,如何?比律送过去的酒浆如何?”
祁律就知道营帐不隔音,故意提起送酒一事,果不其然,天子侧目一看,公子翚的脸色相当难看,瞬间黑了下来,眯着眼睛,想必是想起了送错酒的事情,觉得自己的脸面被祁律给打了。
鲁公息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笑着说:“好酒,好酒。”
隔壁把酒言欢,便听祁律的嗓音稍微有些“扭捏”,期期艾艾的,一概往日里“油嘴滑舌”“能言善辩”的画风,断断续续的说:“鲁公,还记得律与鲁公第一次相识,乃是在洛师城中,当年鲁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想让律前去鲁国,这……这如今……”
提起当年的事情,祁律可是很果决的,一点子也没有想去鲁国的意思,毕竟当时的天子还是个小奶狗,对祁律言听计从,小奶狗能有甚么坏心眼儿?不像鲁公息,虽在国君之中也算是个君子了,但到底城府深沉,祁律最怕麻烦,自然要拒绝鲁公。
眼下提起来,鲁公当即心中一动,便说:“并非当年,如今息心中也是如是想法……太傅有所不知,息为人没甚么长处,便是爱见人才,见到像太傅如此的人才,便心生仰慕。”
祁律和鲁公息聊天的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透过营帐传过来,公子翚的脸色更加难看,别说是公子翚,就连天子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甚么心生仰慕,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在调情呢。
天子素来是个喜欢吃味儿,占有欲极强之人,倘或不是大局为重,早便杀过去手撕了鲁公。
鲁公息一看有门儿,试探的说:“太傅提起此事,难道……?”
鲁公息没有明说,祁律却抱怨的说:“鲁公您有所不知,如今洛师人才辈出,甚么周公、虢公,还有天子的师弟武曼,律这个太傅,是越来越难混下去了,所以……”
鲁公立刻接口,似乎已经忍不下去了,说:“那不如,请太傅来我鲁国,倘或太傅来鲁国,息可以立下重誓许诺,答允太傅为我鲁国卿士国相!”
卿士!
国相!
在郑国,祭仲就是卿士国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同的,鲁国的卿士国相,也是这个地位,无论是鲁国的公族和卿族,都在抢破脑袋争抢这个名额。
公子翚握着羽觞耳杯的手一紧,手背上青筋暴怒,羽觞耳杯在手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声,倘或羽觞耳杯不是青铜所铸,恐怕已经被捏碎了。
公子翚乃是鲁国的公族,正儿八经的贵胄,还是鲁公的小叔叔,可以说出身名门,加之声望也高,乃是卿士的不二人选。
不过这些年,鲁公虽然上位,但是没有确定卿士,一直拖延着,公子翚以为只要选出一个卿士,那这个卿士必定是自己,哪成想今日半路杀出了一个截胡的。
祁律的声音轻笑一声,鲁公息的声音迷惑的说:“祁太傅,为何发笑,难道……难道太傅是怀疑息的诚心么?”
祁律的嗓音带着一股子奸臣的邪佞,幽幽的说:“鲁公您误会了,律不是怀疑鲁公您的诚心,但这鲁国……当真是鲁公您说了算么?您说要律做卿士,律便能做这个鲁国卿士么?难道……鲁公您的好叔叔,便不会反对么?”
第174章 天子喜新厌旧
祁律的嗓音,仿佛是睡美人沉入昏睡的魔咒,萦绕在鲁公息的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不止如此,祁律还添油加醋的说:“在这个鲁国,谁说了算?说句不中听的话,鲁公您说话管用么?头等压不住人,脸面亦压不住人,还不是公子翚说了算?”
“嘭——”
天子和公子翚坐在营帐之中,便听到隔壁营帐传来一声巨响,天子心头一紧,恐怕是鲁公息被惹急了,祁律招架不住。
不过隔壁并没有传来骚动,这一声巨响,其实是鲁公息在砸案几,他的手掌攥成拳,狠狠拍在案几上,案几上的酒水跳动着,几乎从羽觞耳杯中飞溅出来,可想而知鲁公有多暴怒。
鲁公息一向是君子作风,但他心底里藏着一个恶鬼,而这个恶鬼便是对公子翚的不甘,祁律可谓是戳刀狂魔,一下一下狠狠扎在鲁公息的心窍上,直到血粼粼为止。
天子揉了揉额角,虽没看到祁律的表情,但他素来知道,祁太傅惹人嫌,是绝对不会落下风的。
祁律眯着眼睛去打量鲁公息,鲁公息的面容肃杀,已经收敛了一贯的伪装温柔。
祁律端起羽觞耳杯,悠闲的晃荡着杯中的酒水,透明的酒水清澈凛冽,轻轻放在唇边呷了一口,幽幽的叹出一口气来,笑着说:“其实……若是让律去鲁国,也不是不行……”
祁律放了一个活口,鲁公息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凝视着祁律,说:“太傅,当真?”
祁律笑着说:“真!自然是真真切切的,毕竟天子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对律已经腻歪了……”
天子:“……”天子在隔壁听着,心里默默的想着,寡人何时喜新厌旧?只有太傅你见天儿的勾三搭四……
祁律继续说:“律呆在洛师,往后里也不会再有甚么发展,但去了您鲁国便不同了,毕竟鲁公如今把律当成了宝贝,不是么?”
鲁公息没有反对,他看过很多很多贪婪之人,都是祁律这个“相貌”,便说:“既然祁太傅有这个心思,价格……好商量。”
祁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说:“往后里到了鲁国,鲁公您宠爱,甚么金山财币没有?律只有一个要求……”
他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用隔壁能听见的嗓音说:“律为人有个底线,那便是从来不亏待自个儿……鲁公若是想要律去鲁国,那公子翚便不能在鲁国。”
鲁公息一愣,似乎没明白祁律的意思,祁律笑着说:“鲁公,您很明白律的意思,很简单……有我没他,公子翚长着一张鸟嘴,绝对容不下律,因此律也要为自己打算,不是么?鲁公要是让律去鲁国,那鲁国之内,绝对不能有公子翚的立足之地。”
公子翚听到这里,眯起了眼睛,眼神寒冷的可怕,倘或祁律坐在他面前,恐怕已经被冰刀子给扎穿了。
鲁公息干笑一声,说:“太傅,您……您开顽笑了。”
祁律则是说:“顽笑?不不,律没有与鲁公开顽笑,是十足正经的与鲁公在商讨这个问题。鲁公您有没有想过?您便没有想过么?这里是哪里?是齐国的临淄城外,可不是你们鲁国的都城,对么?”
祁律的思维跳跃性极快,鲁公息似乎跟不上他的思路,但是眼眸却在狂转,说他跟不上思路,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祁律幽幽的继续说:“这里是齐国,不是鲁国,也不是鲁国的地盘,公子翚在鲁国的确独大,但是在齐国的地界里,他的权威削弱了很多,鲁公您便没有想过,要在这里……”
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用最轻快的口吻说:“结果了您的好叔叔……”
公子翚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方才天子以为他看到了公子翚最难看的脸色,不然,祁律还有千百种方式,让公子翚露出更难堪的脸色,便比如现在……
公子翚的眼睛仿佛要穿透营帐,死死盯着隔壁营帐中谈天说地,计划着怎么弄死自己的鲁公息。
鲁公息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开口,他的眼眸微微晃动着,似乎在做心里挣扎,祁律也不着急,只是笑着说:“鲁公,您好生考虑罢,这辈子能让公子翚离开鲁公的机会可不多,过这个村儿,怕是没这个店儿了……”
他说着,啪啪两声,还伸手拍在鲁公息的肩膀上。
鲁公息身材并不高壮,被祁律这么轻飘飘的一拍,肩膀一斜,差点子跌在席子上……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虽然不算很晚,但已经有入夜的势头。
鲁公息歪歪扭扭的从营帐中走出来,他已经染上了一丝醉意,整个人晃晃悠悠,脚步虚浮,显然是饮多了,有些上头。
“君上,君上您饮醉了,小臣扶您。”寺人连忙上前扶住鲁公息。
一同从营帐中走出来的,还有祁太傅,祁律也喝高了,面颊微微熏红,脚步轻浮,挥着手和鲁公息作别,笑呵呵的说:“鲁公,您……您考虑考虑啊!”
鲁公息饮多了,身上无力,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寺人便扶着鲁公息,往下榻的营帐而去,准备休息了。
鲁公息跌跌撞撞的进入营帐,寺人堪堪打起帐帘子,登时吓了一跳,因为国君的营帐中竟然有人,而且还是谁也惹不起之人。
——公子翚!
公子翚脸色阴鸷,坐在营帐之中,已经等待鲁公息很久了。
鲁公息和祁律把酒言欢,隔壁的天子和公子翚则不然,公子翚气的已经说不出话来,没坐一会子便转身离开,离开之时身上的怒气几乎要将整个营帐“点燃”。
公子翚在营帐中等待了很久,鲁公息一直饮酒,直到天黑才回来。寺人见到公子翚,吓得不敢说话,赶紧恭敬的退出了营帐。
鲁公息醉醺醺的,完全没有看清楚营帐中还有人,歪歪扭扭的往前走,口中含糊的说:“水……孤要饮水……”
他走了两步,“嘭!”一声撞到了甚么人,鲁公息饮酒过度,头疼欲裂,胃里也不舒坦,撞到了东西,登时怒火中烧,刚要抬头破口大骂,一抬头,登时和公子翚四目相对。
“小……小叔……”
鲁公息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不知是不是背地里和祁律说了很多的缘故,鲁公息有些心虚,突然看到公子翚,心虚的更加厉害,生怕公子翚看出自己要加害于他。
公子翚冷着脸,微微低头,冷眼看着慌张的鲁公息,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沙哑的说:“息儿,与祁太傅饮酒,可欢心?”
茀儿扶着祁律,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分明这里距离天子营帐没有几步,但是祁律醉的太厉害,浑身软绵绵的,踩在地上好像踩在棉花上,几乎走不动,奈何茀儿也不是身材高大的类型,几乎架不住祁律。
两个人走了几步,迎面遇到了几人,都是熟人,正是齐国的公孙无知、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三个人正结伴往前走,一眼就看到了蛇形前进的祁太傅。
这些人中也就公孙无知比较“高大”,赶紧捞住要摔倒在地的祁律,说:“小叔?甚么情况,怎么喝的如此上头?”
祁律嘿嘿一阵傻笑,平日里若是想要祁律露出傻笑,那可当真不多见,如今却免费大放送。
公孙无知“温香软玉”在怀,又看到祁律对自己露出笑颜,瞬间美得鼻涕泡差点冒出来。
祁律饮的太多,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抱住了甚么,定眼一看,又是嘿嘿傻笑起来,说:“林儿……林儿……”
公孙无知:“……”
祁律显然将公孙无知认错了,还以为自己抱住的是当今天子,祁律傻笑着,紧紧搂住公孙无知的腰,说:“林儿,你怎么……你怎么突然变成小蛮腰了?”
公孙无知头疼得很,说:“小叔,你饮醉了,我扶你回去罢。”
祁律迷迷瞪瞪的,乖巧点头,说:“好,好啊……要……要林儿亲亲才起来!”
公孙无知瞠目结舌:“亲、亲亲!?”
要知道起初公孙无知是喜爱祁律美色的,不过很不巧,祁律乃是公孙无知的亲叔叔,后来公孙无知被迫面对现实,也就放弃了。
哪知道这会子小叔叔竟然如此的主动,公孙无知被紧紧搂着,心中登时蠢蠢欲动起来,荡起一股股的“春意”,心窍狂颤,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啊!
公孙无知假模假样的推脱了两下,说:“小叔,我是……我是无知啊。”
祁律醉的不轻,“撒娇”一样,颇为无赖的说:“不管不管,要亲要亲。”
公孙无知这下子更是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对公子纠和公子小白说:“你们给我作证,可不是我占小叔的便宜,是他非要轻薄于我。”
公子小白小小年纪,抱着肉肉的小胳膊,一脸鄙夷的看着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嘿嘿一笑,说:“那……那我便勉为其难,让你亲一个。”
祁律听“林儿”同意了,当即勾住公孙无知的脖颈,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公孙无知心跳犹如战鼓之时,一只大掌突然伸过来,一把拉住公孙无知的后衣领,将人一把拽了过去。
“嗬——”公孙无知差点子就被勒死,回头一看,气的蹬腿,说:“孟、孟阳?!你做甚么破坏本公孙的好事儿?!”
公孙无知破口大骂,却见孟阳一脸冷漠,抬了抬下巴,示意公孙无知向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