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凌统深深看他一眼。

对方却不咸不淡地:“能继立的无非就是宗室, 实在不行编个义弟的名目也未尝不可,但总归有人在背后筹谋。你猜他们如今最想除掉谁?”

凌统背脊猛地一抽, 五指收拢握紧了剑。

李隐舟方收回视线, 继续快步走去:“所幸如今知情的都是将军的亲信,宗室不知将军生死,一定会打探情形,所以……”

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探听,谁就极可能是叛徒。

不仅如此,一旦将军的死讯暴露, 孙权作为最合理的继承人会成为他们的活靶子。

凌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也不再隐瞒,低低地道:“少主的庶弟孙栩肖似将军,因此很得军心。除此之外,还有宗室里的孙暠、孙辅,都颇有人望,若说素来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只是将军看重手足,始终委以重任,只是对少主格外爱护。”

他声音忽一顿,面上展开笑容,越过李隐舟瘦削的背影,小步跑到前面。

背在身后的手指朝李隐舟微微地摇了摇。

李隐舟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角,落在其身前与之交谈的少年身上。

一个肖似孙策的少年。

英挺的眉,薄而直的鼻梁,微抿的唇角泛着笑意。

几乎不需要介绍,他就已经

可以料定,这是孙栩,孙策和孙权的庶出弟弟。

孙栩其实比孙权更年轻。

然而少年久经狂沙的脸庞已显露出同龄人难得的深邃与成熟,寂黑的眼瞳映着郎朗的星辉,泛出淡淡清寒的光。

他对李隐舟弯了弯眼眸。

李隐舟与孙家往来十年,竟是第一次见到他。

孙栩却阔步走了过来,刀剑碰出哐当脆响。

他笑得随意:“您是李先生吧?听闻您曾救过兄长妻女,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不知先生字何?”

凌统回首对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李隐舟会意地微笑:“本来就是草木里的人,也无字号。”

孙栩摸一摸鼻子,抬着眉颇遗憾地叹息:“先生是二兄的亲信,所以不想和栩亲近。”

言辞之中,隐含一种习以为常的委屈。

有袁绍、袁术这样的例子在前,嫡庶在这乱世之中并不算太要紧的事情,不过有孙老夫人这样强势的主母,庶出的孙栩想必从小受尽了寄人篱下的苦楚。

这点诉苦似的委屈是为了讨人心疼,为了争取哪怕一点的同情与支持。

同情或许是最防不胜防的伤人利器,孙栩已经忍受了十几年这种软刀子的反复割裂,心上的刀口可以藏进笑容里,他已经学会了将痂痕作软猬示人。

他其实并不如传言所说那样肖似孙策,尽管他极力地模仿着兄长的表情和神态,但周身的锋芒更似一身的刺。

李隐舟平视着他,语气与目光俱是淡淡:“对于大夫来说,人人的性命都是一样宝贵的。”

孙栩不置可否地扬眉:“若是栩与二兄有所争执,先生也会救栩吗?”

凌统的目光骤寒。

李隐舟以一瞥示意他冷静,接着慢吞吞地问:“您和少主为什么会有争执呢?”

孙栩倒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白,有些尴尬地吸吸鼻子,低沉的声音像闷在瓮中:“先生应该也很了解二兄,他脾气大,心气高。我不如先生一般温言细语,将来和他必会有争执的。”

这话倒挺合情合理,孙权对这些宗亲向来没有孙策那么有容人之量,甚至不太放在眼里。

李隐舟点一点头表示同意,随即越过他的身子,继续朝前走去。

孙栩终是忍不住,攥紧了剑冷冷

地回首:“先生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么?”

不等他拔剑,凌统先抽出寒芒。

他逼视着孙栩:“先生是少主的人,更是将军的人,当然要先去给将军治病。将军还好端端的,您倒先和少主争起高低了?”

被一语戳中心事,孙栩神色似挑开的一张窗户纸,苍白下透出心底的寒意。

“既然兄长好端端的,为何张公不许任何人探视?”

凌统寸步不让:“小将军若有疑问,为何不敢直接问张公,反而要为难先生?”

两个少年横眉冷对,目光擦出电光火石。

“行了。”李隐舟稍微顿足,不愿和他在这里多做纠缠,偏头以目光余暇示意凌统退下,“这时候切磋武艺,不怕被将军知道了挨罚么?”

凌统拧着眉,噌一声掼回剑,转身追上李隐舟。

他颇有些地咬牙切齿:“孙栩肯定知道些什么,已经开始和少主争取部下了。”

李隐舟低头不言不语地往前走。

孙栩的确很有嫌疑,一个身负盛名颇得人心的少年将军,只因和长兄不是一母同胞而屈居于嫡子的下面,心怀怨怼亦是人之常情。

若能争取到部下的支持,即便杀了孙权上位,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统本怀了满腔激愤,然而看他这样冷淡,心里的火气倒一点点褪下去,越想越有些自悔:“我不该和他说太多,越是反常越容易引人怀疑。”

李隐舟抽回心神,淡淡地道:“也不至于,不管他是否通敌这事都瞒不了他,不过在他有自信争取到主公的位置之前,他也不敢随意泄露机密。”

凌统究竟阅历有限,这样的大局下能保持镇定已经很出色了。

比起豪侠的凌操,他心思更加细腻。

果然,凌统闻言也不再多话,只捏紧了剑默默跟在李隐舟身后。

寒浸浸的星辉铺在地上,结成满地薄薄的爽,映出千重军帐,好似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李隐舟一步步走到万军中央。

猎猎的军旗迎风狂舞,一个硕大的孙字在舒卷中扑朔。

寂静的夜色中,唯有最后几声蝉鸣长长地奏鸣,将夏意咏唱到尽头。

在孙策的营帐前,已有人长立着,风中凌乱的额发下掩了一双愤懑的眼。

听到脚步声,他拧头恶狠狠地看向李隐舟,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忽举起手臂,掐着他的脖颈用力将人扼在营帐上。

冷冰冰的气息压下来:“听说是你在治疗将军?”

凌统眼神微动,压下手腕没有动作。

李隐舟在困难的呼吸里尚感欣慰,毕竟,他们试探着他的同时,他作为一个无名小卒,更容易试探出这些狼子的野心。

于是反抬眸看他:“君是何人?”

对方一字一顿,从齿缝里逼出冷冷的风:“我是将军的从兄,孙暠,现在换你回答我的问题。”

李隐舟被迫仰着头,眼膜被凉风刺得生痛,模糊的视野中,孙暠微狭的眼带着一种兽性的冷酷。

令他无端想起十年前斜阳下的小院,垂首梳理着长须的许贡那冷漠的残忍。

他的声音亦是凉薄的。

“你若不告诉我实情,我现在就让你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再补一章更新

63、第 63 章

实情二字, 既可指代孙策的生死,也可指代背后的真相。

看似简单的一句威胁, 已经挖好了陷阱等李隐舟跳进去。

若是三天前那样的颓丧中,或许自己已经被他的话敲打了进去。

李隐舟在他粗粝而冰冷的手掌下呛咳一声,乏氧的脸上布上异样的灰红,他挤干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悬着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

“将军病重。”

他只吐出这四个字,接着便抿唇不语,任凭窒息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孙暠几乎将他的脖颈捏出一声脆响:“你还敢嘴硬?”

李隐舟索性闭上眼。

夜风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席卷而来,将人的心亦卷入狂澜。

锋刃一般的寒气扑在面颊上,半响,缓缓散去。

孙暠松了手。

李隐舟猛烈地呼吸几口,被/干涩的空气呛得咳嗽不已。

“既然如此, 请先生好好看顾将军吧。”孙暠居高临下地立着,魁梧的身躯落下浓黑的影, 黑暗中一双眼冷硬如冰。

凌统这才小跑着护在李隐舟身前。

纤细洁白的脖颈上被掐出五根青紫的指痕, 似玉上四分五裂的痕迹,几乎碎裂的脆弱。

唯有咽喉轻轻地一滚, 证明他依然活着,正在平静地调理着呼吸。

孙暠最后瞥他们一眼, 拂袖长去。

凌统忙伸出手帮忙查看伤痕, 被一只微微发凉的手轻轻地拨开。

李隐舟靠着营帐慢慢地回复呼吸,以仅有二人能闻的气声道:“他有二心,但还不知道将军的生死,千万不能透露给他。”

凌统惊愕地张了张嘴,旋即反应过来:“他虽然说得凶狠,但其实一无所知,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套先生的话。只要我们死不松口,他根本不敢动手杀人。他不敢杀先生,也足见他不知将军已故。”

李隐舟赞许地点一点头。

凌统道:“我会告诉父亲提防此人。”

他把李隐舟扶起来,眼眸一转,想起方才提起的最后一人。

估摸着也不能少了他,索性先和李隐舟透个底:“宗室中孙辅人望颇高,他是将军的从兄弟,自幼父母双亡,承赖他长兄孙贲抚养长大。昔年袁术在世的时候,将军曾让孙

贲暂时屈居于袁术的朝廷之中,可惜孙贲性情刚直,不肯低头,宁可抛妻弃子也不愿替袁术戕害百姓。”

抛妻弃子这单薄的四个字,背后掩藏的是一整个家庭的血与泪。

一个过于刚直的人,若不愿意把他的坚硬刺向无辜之人,就必然会伤害身边至亲。

凌统亦很感概:“那时袁术雄霸一方,就算是将军也不能与之正面抗衡,不得不令信得过的宗亲暂且周旋。谁也没想到孙贲如此过激,孙辅是孙贲的妻子一手养大的,如果因此记恨将军……”

李隐舟蹙眉听完这个故事,一时不知如何作语,木强则折,可露出的尖利的茬依然能伤人。

且越亲近,越易被刺伤。

“不过孙辅不在军中。”凌统分析道,“他如今是庐陵太守了,既然没有随公瑾来,可见公瑾也信不过此人,他也未必敢来,来了就证明他知道了什么。”

周瑜与孙策是总角之交,鲁肃又与周瑜关系莫逆,这两人在孙策病重时赶来主持大局都不显得奇怪。但一个与孙策并不亲近、甚至有过嫌隙的宗亲就不能妄动了。

三人之中,孙栩军功赫赫,且因肖似孙策最得人心。孙暠手腕强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孙辅身在庐陵,似乎并不知情。

李隐舟无意识地扣动指节,敲出哒哒两声空响。

唯有他们知道,里面,的确已经没有人了。

……

和凌统在张昭、周瑜安排的人手下装模作样地“诊治”了一番,李隐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孙权处。

孙权刚刚送走鲁肃。

一眼瞥见他脖颈上的青紫痕迹。

抿着的唇动了动,目光在他平静的脸上逡巡一周,究竟没有问出口。

李隐舟反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面饮茶一面和他道出一日的见闻。

孙权靠着桌,低头看他:“孙暠虽然凶,但是不算高明,他只是想乘乱取胜。孙辅人在庐陵,若是他所为,极可能替他人做嫁衣,所以可能性很小,但并不排除他与人合谋。至于孙栩……”

他视线微微发冷。

孙栩厌弃孙权,孙权更不可能喜欢他,被自己庶出的弟弟在军功上压了一头,按他的性子未必能容得下这样一个刺入肉中的标杆。

这正是李隐舟最

担心的事情,孙栩并不是一个庸才,相反,他少年得志、战功赫赫,不像孙权有兄长和朋友精心的保护,他取得的每一点成就都是用血汗挣来的。

就这样拱手让人,的确——

太不公平了。

但能做好将军的人很多,能成为主公的却只有一个。

正想开口,却听孙权继续道:“可我也不觉得孙栩会通敌营,或者说,我不觉得曹操会选择他。”

他的神色不再冷,而更淡。

这也正是李隐舟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孙权能冷静地看待这样一个与自己形成鲜明对照的“别人家孩子”。

他的确成长了很多。

李隐舟缓缓地舒开眉,接上他的话:“是,他太得军心了,也太像将军了。曹操不会蠢到推翻一个主公,再养出一个新的,要想树立傀儡,无用之人才最是有用。”

所以纠结一番,这三人似乎谁都有嫌疑,但又各自有不可能的地方。

“还得继续查。”孙权笃定地道,“只要做过就会留下蛛丝马迹,既然孙栩和孙暠都已经暴露了野心,他们二人就必须留心。孙辅虽然暂时没有露出马脚,但我不信他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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