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不能给他这个弥补的机会。

……

朔风拂开浮云,满地的雪混着血染成淡粉,赤/裸裸地露在金光下。

两人冷面相对,终是孙辅按捺不住,垂下手臂,勾起唇苍凉地笑了笑:“先生与兄长素无仇怨,要杀要剐都是为了主公。可先生有没有想过,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若非自立为王便很难长寿。先生今日为主公除去我们兄弟,来日焉能保证主公不对先生生出杀意?以先生的手段,瞒天过海当不是什么难事,兄长若能保身,必能倾尽全力护佑先生,多一重倚仗—

—不就多一重生机吗?”

李隐舟俯身看着深浅不一的粉雪,齑粉似的雪尘被淌下的血融了一融,又重新冻结成冰渣子,滚在脚边。

化不开的大雪,是天太冷,还是血太凉?

他湿润的眼睫黑得惊人,神色却是无动于衷。孙辅似抓住了这沉默里的一点把柄,循循善诱地劝道:“入地狱的只要辅一人便足够,再迫害忠良主公也会乏人可用,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江东的未来,先生理当明哲保身啊。”

李隐舟的眼神在他慨然的表情上闪了一闪,旋即垂眸,犹疑地盯着他握了满手的血:“口说无凭,主公好歹与我有总角相交的情分,你呢,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至少得拿出点证据,让我有些傍身的倚靠。”

孙辅也知道自己此刻白衣落血的模样有些骇然,但听他语气松动,尚有商量的余地,心也放下一半。

他抬起手腕远远地一掷,将半染血光的匕首深深扎进雪泥里头。

这才歪了歪头笑道:“如今辅与先生可算是坦诚以对。实不相瞒,曹公也给了辅一件东西做信物,否则辅也不也不敢轻信他,那东西足可证明曹公与辅的往来,不似信件可以伪造可以辩驳。只要先生能手握此物,想必主公也不敢轻易动您。”

李隐舟却不轻信他的话:“若有这样的护身符,你怎么不用在自己身上?”

孙辅却毫不在意似的:“辅是叛徒,可兄长是江东的人,我若靠它保下了命,兄长将来应该如何自处?他这样刚强的人,又怎么可能屈居他处的高墙之下?如今能用它换兄长一命,也算值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辅的意思已经非常决绝,他自己一死并不要紧,只是生死都要保住孙暠安然无恙。

李隐舟终于掀开眼,松开满脸淡漠的戒备,露出些微心动的神色:“那请国仪告诉我,你把它藏在了哪里?”

孙辅先伸出手。

血沥沥不止,伤口在骤然的动作下越豁越大,然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先生先给辅一点凭证,公平交易。”

如此小心谨慎,难怪直到现在才发现此人的君子皮囊之下一副狼心狗肺,若不是曹操还敢大胆设局,说不定他也一样只落个不明不白的死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波澜不惊,李隐舟道:“如果你觉得我会背信弃义,那么这场合作不谈也罢。”

他转身慢慢踱着步,抽出匕首,掬起一捧雪擦了擦上头的雪,直到指间也淌下一滴淡红的水珠,他借着锃亮的刀锋静静瞧着孙辅。

孙辅犹豫了片刻。

他根本毫无选择。

对方可以赌一把孙权的信任,他根本不能眼睁睁看着兄长遭人毒手,哪怕今天的酒里无毒,又焉知明天有没有鸿门宴呢?

他目光狭了一狭,阔步走上前去,俯身贴上李隐舟的耳朵,轻轻地道:“先生想要的东西,就藏在……”

温凉的气息扑在耳廓,很快又远离了。

天光晦暗了一瞬。

孙辅微微地蹙眉,尚未来得及开口,只觉后脑勺传来一道深切的钝痛,整个人便立不住地倒了下去。

黑曚掩盖了一切的白,他徒然地瞪大了眼睛,似欲分辨出此刻李隐舟脸上的表情。

砰一声坠入雪地。

李隐舟这才收好了匕首,有些淡淡地道:“你太急了,要是他没说完怎么办?”

被震起的雪雾被风卷去,露出一道利落的手刀,少年这才收手握拳,满脸的不忿:“他屁话太多了,我早就想动手了!”

凌统虽然有个野横的爹,但自小在孙府里教养,说粗话的时候也不太多,今天忍耐了许久,早就恨不得一刀子捅上去了。

他就按吩咐挂在红墙的另一面窥听着,手被冻得通红,终于等到孙辅离开了墙,才悄无声息地翻了过来,等着孙辅说完便动手。

即便如此还不解恨:“既然咱们已经手握了证据,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曹操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是他让孙辅背叛的,血债血偿,子休已经还了,如今该他还了!”

李隐舟却并没有说话。

半响,才淡淡地道:“你先把他绑下去,起码要拿到真东西才行。”

凌统说的也是气话,自然知道不该那么冒失,半响才敛下怒火,一面低下身办事,一面倒有些敬佩:“先生走后老夫人才让我悄悄跟着,究竟你们是如何看出来孙辅有所不轨?”

孙老夫人阅尽千帆,动起手来倒也不留半点情面。

李隐舟凝视着指尖绯红的血色,片刻,收

回了袖中。他道:“孙暠一上来就问责主公蔑视纲常,一个如此看重人伦的人是不可能抛妻弃子的。所以只是出于直觉,我觉得事情不是他所为,既然不是他,那么就很可能是旁人动了手,逼他回江东。”

孙辅假借袁术的手腕逼杀孙暠妻儿,孙暠没有后顾之忧,只会更加记恨袁术。承认自己抛妻弃子,或许不过是因为愧悔没有好好保护他们。

凌统迅捷地料理完半死不活的孙辅,更鄙夷这人:“他就是个疯子,孙暠养大他,他却杀了他的妻儿,口口声声牺牲,不知孙暠听了会作何感想?”

李隐舟却微微地蹙眉。

牺牲二字,他已经见得太多。

孙辅亦是父母早亡,亲手弑杀亲族。

如此相似的命运,令他无端地想起肩头结着血痂的陆逊。

也许这条路本就是一场叛离了正途的独行,一旦开始便无法驻足,只要一步踏错,就会如孙辅一样走偏了道,落入血淖里头。

李隐舟有些不敢想。

要守着怎样的痛,才能一直保持清醒,一直不肯回头。

……

凌统将孙辅拖去了地牢,只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朔风呼啦啦地卷着雪,将一切腥气吹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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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耽搁了这么半响,李隐舟推开房门的时候,孙暠已经痛得青筋暴起,在地上打起了滚。

孙权看不见一般,坐在案前垂眸批着文书。

听见声响,才略抬起眼,视线落在来人沾着血的手上。

他眼神微微地变幻了一瞬,笔尖甩出一点细小的墨渍,但神色照旧是冷冰冰的:“怎么回事?”

李隐舟低头敲了眼眉目欲裂的孙暠,孙辅或许有千万的不是,但有一点并没有说错,孙暠是无辜的。

他镇守边疆数年,即便傲慢,也是风霜里磨出来的一身傲骨,他该得。

何况如今世家凋敝,宗族还有个引而不发的孙栩,再开杀戒,并不是理智的决策。

但也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多话。

他答道:“路上出了点岔子,老夫人让某看看主公。”

孙权的眉微微挑起,倒看不出喜怒,反手将笔丢在一旁,瞧着涨红了脸色的孙暠,云淡风轻地问:“这有个病得

更厉害的,你说还有没有救?”

他这样问,便是隐约猜到了路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既然事情已经料理了,那么他就相信李隐舟一定有完全的把握才动的手。

眼下只剩一个孙暠喘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

救,还是不救?

他遥遥地望着西北千秋横亘的雪岭,起伏的山峦被尽染霜白,将世间一切的邪恶掩埋。

青年比雪更冷,比风更清的声音淡淡回在耳畔。

“为什么要救?”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不是因为痛呀

是因为生命里还有光

节日快乐~

72、第 72 章

孙权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隐舟履下的雪碾成了冰, 足尖被淡淡的血色洇了一角,素来不算很修边幅的衣衫叫风雪撩乱,裹了一身的冰碴子。

笼在袖里的手腕上隐约凝着一行淡粉色的水痂,似瓷上偶留的瑕疵, 令人不由生出惋惜的意思。

他低头打量着满地打滚的孙贲, 发梢的影投在纤长的颈脖上, 似雪野里的一笔墨,淡抹一笔更显出肤色的洁白。然而湿黑的睫毛后一双眼眸却隐约罩着层阴翳,被刀锋般的目光挑开些许,透出几分淡漠的寒意。

这幅眼神,倒叫他想起了初见那年山神庙前他对村民临别前冷冰冰的一瞥。

这些年他跟着张机修养出一副仁慈的心肠, 只是若不能戴上冷硬的铠甲, 再软的内里都是给人砍杀的活靶子而已。

空气里飘着的淡淡血腥味仍叫孙权微微地蹙眉, 尸山血海也翻过,那些味道都不似今天这样刺鼻。

这乱世里, 被逼无奈动刀杀人的屠夫太多, 能救、想救人的大夫却不过寥寥,多他一个李隐舟不能或许改变什么,但少了——

却觉得可惜。

这样的情绪在心里一瞬而逝, 只能归结于自私一类里再压进心牢里,主公的身份不容他多考虑私交, 理智清醒地告诉他二者选一他毫无疑问要选择手握机密的李隐舟。

他索性瞧着孙贲, 一贯倨傲的将军如病大虫似的滚打在地上浑没有曾经威风凛凛的模样。

英豪受辱, 譬如美剑蒙尘,倒不如折断,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缓缓撑着手立起身,孙权抽出了立在一旁雪亮的剑, 一步一步踱到孙贲身边。

他俯下了身,凑近些盯着孙贲,见他目中愤恨之外,也隐然带了求死的意图,倒不再用言语折磨他,干脆利落拔出了剑。

孙贲亦回视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不堪受辱地闭紧眼睛。

隔着黑暗,也能感受到凛然的剑光。

他引颈以受戮,倒不像被人杀死,却有副借人之手赴死的桀骜慷慨!

……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待那一刀。

身体与心火的双重煎熬里,他忍不住再次睁开了眼打量这尘世,却见一双犹带血渍的手按住了孙权的肩。



停下了他的剑。

孙权以背示人却没有半点防备,若是对方出的是刀剑而不是手,这位新上任的主公此刻就已经归西了!

然而孙权似乎并不惊惧。

眼神里甚至还带了点劫后余生般的松快。

孙贲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更觉耻辱,堂堂威震边疆的将军,竟然就被两个不及冠的小儿你来我去地玩/弄着。

一时大怒,竟又呕出一口鲜血,声音嘶得像破了的鼓:“要杀就杀!何必惺惺作态!”

那些踏雪而来的李先生却淡淡瞟他一眼,很不解似的:“如今你的生死,还由你自己做主么?”

孙贲恨不能带他一起下地狱。

瞧他凶神恶煞一副化作厉鬼也要纠缠的恨意,孙权也觉得有些过火,究竟孙贲这些年来功大于过。

他收了剑,转身瞧一眼李隐舟,目光亦不定:“又反悔了?”

李隐舟倒收敛起方才冷面冷心的模样,万分坦然地抬着眼:“我只是问主公为什么要救——主公要杀人,我是帮不上什么忙,可主公要救人,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也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丢给我吧?”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孙贲不死也气走了半条命。

只差用眼刀扎死他,他几乎呛着血怒号:“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死便死了,何须你这种小人沾手!”

李隐舟看着他,倒问:“某为何是小人?”

孙贲更怒:“孙老太一个妇人哪里懂这些用毒的道理,定是你这个小人替她出谋划策!”

这话揣测得合情合理,甚至连孙权也是同样的想法。

“毒?”李隐舟垂着眸思量片刻,似在回忆里搜罗着什么,目光在孙贲喷火的眼上顿了顿,恍然大悟地,“你说牵牛子么?我听闻将军喜欢烈酒,想必老夫人的温酒不合心意,所以在里头入了这一味大寒的药材,兴许是天冷了,手抖了点,将军见谅。总归几日就好了。”

孙贲不通药理,孙权在庐江厮混的那些年却偶听说过“牵牛子”的名字,不禁哑然地摇摇头——

说不上毒,也实在没安什么好心,分明是一味极烈的泻药!

却不知下了多黑的手,把粗野的汉子折磨到这个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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