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徐广听到炸破声吓得跑进来查看,看到了一地的墨绿色残渣和破碎的汤碗,而薛景面色铁青,怒气冲天。
乖乖,这是怎么回事啊,莫不是败酱草做的两道菜出了什么问题,上菜前御厨忐忑不安地都跟他说了不会做劳什子败酱草,就这几颗还是太医院上城东外快马加鞭采摘回来的。
小连子也吓得不清,他牢记着太监守则立刻颤巍巍地跪下来:"皇上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给朕起来,说了不许你跪!"看到小连子跪下,薛景只觉得悲从心起。
小连子听到又吓得坐回了椅子上。
完了完了,皇上又发什么疯啊,他是不是哪里惹怒了皇上,他的小命儿不会不保了吧!
薛景苦涩难耐,朝徐广挥了挥手,徐广立刻会意,招呼下人把地上收拾干净。
看小连子缩在那里不动,薛景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吃别的菜,不许再吃那个了!"
小连子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腹部的痛感愈加明显,他不敢捂着肚子,听从薛景的命令吃起别的菜来,饶是面前的菜肴再美味,他此刻也尝不出任何味道来。
小连子想喝点暖和的东西下肚,兴许肚子就不会这么痛了,他看到一碗类似汤水的东西,偷看了一眼皇上,皇上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他讪讪地端着那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橙黄色的汤水下了肚。
薛景在想上辈子的事,在想蹲在茅屋角落里吃着败酱草的傻二,他正想着,耳边响起微小的低吟声,他定睛一看,小连子趴在桌子上,脸色煞白,斗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扶起小连子,对方疼得直翻白眼,嘴唇干裂。
"徐广!"
刚命令太监们收拾好屋子关上门走出屋子的徐广还没喘口气,听到薛景暴怒的声音心脏一紧,朝屋子里跑了过去。
"徐广,宣太医,快!"
徐广一看,皇上把那小太监报到龙床上,小太监白着一张脸紧闭双眼,显然已经没有了意识。
怎么又是这个小太监……
不敢耽误,徐广立刻宣韩太医进宫。
"启禀皇上,这位....."韩太医思索了一下该如何称呼床上的......太监,"这位公公应当是服用了过多寒性的食物,导致腹痛,呃......这位.....公公本就体质偏寒,且有些营养失调,故而腹痛的症状比常人更加严重。"
薛景想了想:"他吃了败酱草......好像还喝了一碗佛跳墙。"
韩太医摇了摇头:"败酱草这种草本就性味寒凉,更何况又和佛跳墙这种大补的食物一起服用,昨夜微臣开的治疗风寒的药方里有蒲公英这味药,和败酱草一起服用会加重败酱草的寒性,且据微臣诊断,似乎这位......公公还有脾胃虚弱的症状,应当是年幼时经常空腹所致,更不能食用败酱草这样的东西......."
"你说他.......现在就有胃弱的症状了......."
韩太医摸不着头脑,点头称是。
薛景愣住了,大脑嗡嗡作响,韩太医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半夜三更,药效起了作用,小连子迷迷糊糊醒过来了一回,腹部似乎没那么疼了。
周围还是澄黄澄黄的一片,他好像是又躺在了皇上的龙床上,床边有暖炉,暖和和的,舒服极了。
他眼睛睁不开,只有一点力气能眯开一条缝,到处扫了几圈,他看到不远处,皇上站在窗户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迎着月光,薛景那天人般风姿绰约的仪态样貌令小连子看得入了神,他不禁感慨。
皇上这么帅,要是脑子能正常点就好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就像村长家的大花妹妹,长得那么漂亮,可惜是个痴儿……
想着想着,小连子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搬家的后遗症,早上睡迟了(T▽T)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全勤没有了,哭唧唧
十二月请对我们好一点吧。】
第六章 八品是什么玩意儿?
肖从二抱着篓子回来之后躲进厨房里煮起粥来。
薛景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支棱起身子,咳嗽了两声。
他自从废了腿,身子也虚弱得很,头晕受寒是常有的事情,这不最近又患上了寒疾,他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心里暗骂自己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从二端着热腾腾的白米粥过来:“主子,喝粥吧!”
薛景瞧那碗边的焦黄,厌恶地皱着眉头。
“主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喝点吧!”肖从二捧着碗往上凑了凑。
薛景不情不愿地端过来喝粥,一碗热腾腾的粥下肚,薛景总算没那么难受了,他注意到肖从二的手上有些伤痕和指甲缝里的淤泥,装作随口问道:“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主子放心!”肖从二受宠若惊地点头,把两只手别到了身后,这个小小动作被薛景留意住。
“吃的什么?”薛景追问。
肖从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来:“败酱草。”
败酱草是什么?
薛景长在深宫,对民间的很多东西都不太了解:“那是什么菜么?能吃吗?”
肖从二连连点头:“能吃的。”
薛景说:“那你给我尝尝。”
肖从二一愣,摇起头来:“没......没了。”
这一番掩饰惹恼了薛景,肖从二嘴上说什么把他放在第一位,结果却干着欺瞒他的事情,亏得他还担心家里本就没剩多少米,怕傻二在外面奔波一天什么都没吃。
薛景冷笑一声:“好啊,我这般残废之人只能喝粥,你却是偷着藏着吃这些好东西!”
“主子,您别生气,不是这样的......”肖从二慌张地解释,但是薛景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滚出去!”薛景大喝一声,作势要下床赶肖从二,吓得肖从二自己往外走。
“主子,您别下床,您不能走动,我......我自己滚......”他走出屋子,把屋子的门关上了。
茅屋内,床榻上的薛景憋着股气,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茅屋外,更深露重,靠着门缩在地上的肖从二,脸色惨白地捂着肚子,阵疼到极致双腿用力地在地上瞪了好几下,等到浑身失力,竟然硬生生晕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肖从二在鸡鸣狗叫声中惊醒,肚子还有痛意,他踉踉跄跄走到窗边,透过窗上的小眼儿看到屋内的薛景睡得真香,放宽了心,捂着肚子拿上锄头慢慢悠悠地出了门。
“从二,今儿也一起去挖草啊?”村里同样扛着锄头的大春和肖从二打招呼,“这大旱,最遭殃的就是我们普通老百姓了,朝廷也不管,唉?从二,你今天怎么脸色不太好?”
肖从二疲惫地笑着说:”昨儿没休息好,大春哥,你知道哪儿还有便宜的米面卖么,家里的米又快没了。“
“哪儿还有便宜的啊,镇上一斗米都卖到八百文了,盐也贵的吓人,我要是知道哪儿有便宜的,哪怕是哪家大善人开仓施舍些米,我哪还会跟你一块儿上山去挖野菜么!”
肖从二怔怔地点头,思索着没有米面了,主子该怎么办,断然不能让主子吃什么野草的,昨夜他吃的那个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毒,才叫他腹痛难忍。
到了山坡上,原本满山遍野的野草已经显露出大片的光秃。
“一个晚上就只剩这没人要的臭草和树根了......”大春说着,麻利地摘起草来。
看到败酱草,肖从二心里有点犯怵,狠狠心告诉自己,他要是饿死了,主子没了他该怎么办,痛死总好过饿肚子饿死!
天色昏沉时,肖从二才拎着满筐败酱草的大篓子回到茅屋,他把篓子搁在外头,才进屋里去。
薛景一看,肖从二的十指比昨天更脏了。
“主子,吃点东西吧......”
端着递过来的粥,薛景也没再说什么,肖从二惴惴不安的心松了下来。
“肖从二,你若是觉得我是拖累,大可以一走了之,我断不会怪你。”
肖从二心头一震,跪在地上哀求:“主子,奴才做错了什么你怎么打骂奴才都行,求您别赶奴才走!”
“你开口一个奴才闭口一个奴才,可是你忘了,我早就不是皇帝了,你既有心欺瞒于我,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呢?”薛景背过身不去看地上的人。
肖从二知道了主子还在生昨天的气,他信口胡说起来:“主子,那个败酱草,身体虚的人吃不得的,奴才不是故意欺瞒你。”
薛景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这是......”
“不许撒谎!”薛景严声呵道。
“下地挖草挖的。”肖从二老老实实交代。
薛景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做了什么别的事伤到了手就行。
睨了肖从二一眼,薛景的语气低沉,但是已经听不出来生气了:“瞧把你馋的,这菜就有这么好吃……”
肖从二抿着嘴没说话。
“竟把你吓成这样,你以为我真贪嘴要吃什么草不成,我气的是你欺瞒我,也就你稀罕那玩意儿,我才不跟你抢!”说着薛景喝下了手中端着的米粥。
银色的月光如绸缎般洒进宫殿,薛景眼眶充血,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上辈子那么多年,他以为他已经看到了从二对他的好,却原来他根本没有看的彻底。
从二有胃疾,上辈子几年的风餐露宿,他的胃疾只可能更加严重,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过,不仅如此,他体虚,气弱,也从未叫过苦,反倒是他自己,整日陷入往昔的痛苦里不敢面对,浑浑终日,对从二也是颐指气使,也不知道上辈子究竟冤枉了他多少回。
薛景难受,心里沉闷郁结,就这样在窗边站了一晚。
第二日,小连子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人还是徐广,但是这回徐广完全换了副样子,整个人透着骨子温和。
“徐总管,奴才这就起来。”小连子要起身,徐广立刻唤了两个太监过来服侍小连子。
“徐总管……这……”小连子没被别人伺候过,呆愣愣地任太监们替他更衣。
徐广笑着告诉小连子:“小连子,从今儿起你就是殿前太监了,官从八品,自然得有些下人服侍,你的住处皇上也安排好了,等会儿咱家带你过去。”
“八品?”小连子呆呆地问。
“是啊!”徐广笑眯眯地答。
“八品是什么?”
徐广:“……”
【作者有话说:小连子: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个巧啊,八匹马啊……
徐广:……
小连子:徐总管,一起啊,不是八匹吗?
徐广:……
徐广:八品!八品!八品!啊啊啊啊啊
感谢大家的投喂,以后每日一更或双更】
第七章 光盘鸡行动
八品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小连子不太懂,听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他当官了,虽然是个小官,但到底也是官不是,只要是个官在小连子眼中就很了不起了。
小连子不仅当了官,还有了自己的住处,屋子里有单独的床还有桌椅板凳,床边还有暖炉。当然他的屋子肯定是不能和皇上的寝宫相提并论,但也远远不是以前的大通铺能比的上。干的活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寅时不到就得起床,他们几个人每日需打扫大宫殿三个,小殿房屋五十个,现在不用了,他只需要在皇帝面前站着,皇上说了什么他听不懂,那些大臣将军们说话他也听不懂,不过也不用他听懂,他只要站着就行,给皇上倒倒茶水,磨磨砚台,拿拿东西,没事喊两嗓子。
“皇上,田耀目无法纪,当街强抢民女,致无辜百姓伤亡,还有一桩桩一件件,奏折上已经一一表列,这等不义之人,顶着羽林卫的名号在外面为非作歹,还请皇上秉公办理。”一名官员递上奏折,义愤填膺地检举揭发着。
薛景随意看了一眼奏折然后笑眯眯地对着右丞相关绍翁说道:“右相怎么说?”
关绍翁躬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全凭皇上做主。”
薛景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撤了他的职,斩右趾,仗刑五十,如果还活着就贬到塞北军营去吧!”
关绍翁与那位上表奏折的官员余光对视,似有不解。
“右相和于卿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退下吧!”薛景挥挥手,结束了朝参。
走在外头的姓于的官员正是右相一派,今日上表的奏折也是遵从右相的命令,他对皇上的行径甚是不解:“右相,不是说,这个田耀是皇上特地提拔到羽林卫的,怎么我看皇上对他并不是很重视。”
关绍翁说:“大抵是高玄卫猜错了,皇上还是以前的皇上,行为乖张,提拔一个护卫可能只是心血来潮。”
殿内,薛景嘴角含笑,他重生一遭,心性变化极大,如若大刀阔斧地改变一定会引起大臣们的警觉,他现在做的诸多事都是为了消除关绍翁对他的戒心,这辈子他已经继位三年,关绍翁一派已经在朝堂中根深固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他需要一个助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只是不知道这个助力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薛景心绪烦闷,他转头去看小太监,小太监站在墙角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竟是在刚刚那般严肃的场合下犯了困,薛景走到小太监跟前,小太监还浑然不知,樱桃般红润的嘴边有银丝坠在下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