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至宝也至邪,落到虚隐手里,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那终究是已经晚了,秦睢的剑尖在虚隐身前三尺处停下再难寸进,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虚隐隔开。
虚隐并未管身前的秦睢,他割开手掌,以鲜血入旗,嘴唇微动,似是念念有词。
周遭的景物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白的滤镜,不出一刻,两人身周漫上森冷的寒意,郁宁打了个冷颤,唇色苍白。
怎么办?
与此同时,阵眼之外的皇陵也开始震动起来。
数百年前殉葬的宫人们、被机关和毒物杀死的闯墓人,逝去的魂灵被重新召唤,似幻非真,如梦初醒。
皇陵入口的甬道尽头的祭坛发出一阵古怪的嗡鸣声,四周散落的尸体似乎也动了动。
他们是秦睢带来的那群死刑犯。
秦睢掉下去之后,残余的暗卫们开始四散着寻找秦睢和郁宁的踪迹,也无暇管他们。
这些人商量着正要逃跑,还没走到甬道却已经倒下去。
祭坛四周都弥漫着的毒雾,闻了祭坛上飘下来的祭香的人自然安然无恙,剩下的人则死于这精巧的算计之中。
虽然看不到眼前百鬼朝着虚隐方向飘去的景象,耳畔却传来凄厉的惨叫。
正当郁宁心绪杂乱之时,却见大殿后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跑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紫英和秦景焕师兄弟俩。
他们怎么来的?怎么会藏在这里?
“别担心,跟我来。”见剑刺不中虚隐,秦睢也不做纠缠,他眸光微闪,扯着郁宁的手往一边跑。
但见紫英与秦景焕皆着一身道袍,人手持拂尘,一人手持桃木剑双双向不远处的虚隐刺去。
而虚隐也不同于刚刚面对秦睢时的轻松,他手持招魂幡,与二人斗起法来。
“怎么回事?”见三人缠斗着,郁宁这才有空问身旁的秦睢。
“因着穆清,他二人一路跟在我们后边没有现身。后来我掉入一房间中,那房间有这陵墓的地图。我出去后,寻你不得,却碰上他二人在找阵眼,便一起来了这地方。”秦睢向郁宁解释着,目光仍望向打斗的三人。
虚隐的道法显然比紫英二人要高出许多,两人几乎是被压着打。
目前的局势不容乐观。
郁宁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消化完秦睢说的话,不禁又问:“那现在该怎么办?紫英道长他们能赢吗?”
“再等等。”秦睢目光落到招魂幡上,眼神凝重。
天地骤然昏暗。
郁宁忍不住向前一步,却看见原本压着二人打的虚隐动作突然一顿,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他飞身向后退,他握着招魂幡的手有些颤抖,但是遭受了极大的折磨,可依旧没有松开。
他面色难得有几分阴沉,语气肯定地问秦睢:“你在这招魂幡上写了反噬咒?”
招魂幡可吸引、驱策百鬼,人人都视它为圣物,从来没有人敢破坏这样东西,今日秦睢却胆大包天的用鲜血为引,在上面写了反噬咒。
驱策百鬼却反被百鬼反噬,虚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个受伤。
“不错。”秦睢痛快承认。
他们比虚隐早来小半个时辰,秦睢早就开过浮棺,将招魂幡上以鲜血写上反噬咒之后,再次放了回去。
旗面暗红,虚隐又是个瞎子,哪能看出不同来?
一旁的紫英也冷冷道:“既如此,师叔不如扔了这玩意,也好过反噬加剧。”
虚隐愣了愣,哼笑道:“师侄还是太年轻了。”
众人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却见他一扬手直接将招魂幡从杆子上扯下来,只留手中一根光秃秃的杆。
能被制作成宝物,那杆也不是寻常物件,通身似木非玉,却有着玉一般的质感。
虚隐嘴唇微动,只见那杆凭空漂浮,宛如一柄锋锐玉剑,直直朝紫英二人的面门冲去!
“他竟有这般本领……”紫英忍不住喃喃,见那玉剑朝自己飞射而来,连忙扬起拂尘去挡。
只是他终究不如虚隐功力深厚,拂尘迎上剑便被劈得散碎,好在一旁有秦景焕支援,凭借着手中的桃木剑方才抵挡一二。
虚隐声势愈发浩大,郁宁听见耳边响起风声,草木被这突然的飓风刮的郁宁心中刚刚燃起希望,此刻也不由有些破灭。
哪怕他们用了计谋,也依旧不敌虚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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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友别害怕,且听贫道说一句。”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郁宁抖了抖身子,扭头望向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
再一看秦睢的脸色,也好像没有听见这个声音。
郁宁正要开口询问他的身份,却听那人又道:“小友别害怕,你可还记得之前给你符的那个老头子?”
郁宁一愣,眸中爆发出一阵惊喜,用力点点头。
竟是老国师!
“你若想抵御那虚隐,便听老头子一句,去叫你那夫君拿出浮棺里尸体身下的一柄宝剑,那剑是这大阵的阵物,威力不弱于招魂幡。用那宝剑,定能破了虚隐的防。”
郁宁下意识想点头答应,临到了又不禁犹豫。
这大阵的镇物若被拿去,陵墓岂不是也要遭到破坏?
郁宁小声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
老者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带着赞许:“这点小友不必担心,贫道会暂时撑起大阵,半个时辰之内,不成问题。”
这也是他没有现身的原因。
“那需要我拿剑去与他决斗吗?”郁宁又问。
“小友与小友的夫君皆可,究竟如何还要看神剑自己的选择。”
郁宁心下安定大半,凑在秦睢耳边小声道:“你去浮棺里,将尸体下的剑拿出来。事急从权,一会儿我再向你解释。”
秦睢低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问,点点头便朝大殿中跑去,郁宁不放心,也连忙跟上。
郁宁在浮棺前站定,见秦睢身手矫健地又翻身上了浮棺,不出一刻便从棺材里拿出一柄三尺长的剑来。
宝剑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通身光华气度流转,比虚隐手中的玉剑看上去还要珍贵。
剑拿出来之后,郁宁能清楚感受到地面传来轻微的晃动。
秦睢从吊棺的锁链上跳下来,地面顿时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上次这样跳下来时并未有这样的响动,想来应该是这剑的重量。
“我看看。”郁宁好奇地伸出手。
不过饶是郁宁心中做了准备,接过那剑时依旧禁不住腿一软。
他身体早比往日强健许多,按说提个剑不成问题。可那剑几乎只比郁宁本身的重量轻十几斤,郁宁双手才勉强提起那剑。
“很重吗?”秦睢有些疑惑,随即单手提起了那剑,还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郁宁:“……”
好吧,看来这剑已经自己选了主人。
“快去。”郁宁糟心地挥了挥手,心中却不禁暗自嘀咕。
难不成这剑也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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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好。”秦睢将自己原本的佩剑递给他。
怕自己成为拖累,郁宁抱着剑找了个角落躲着,看着那边的秦睢也加入了战斗。
饶是虚隐受了伤,紫英二人也与他斗得艰难,眼看着已然落入颓势,秦睢持剑加入进来。
他的剑术终于发挥出原有的威势,招招都往虚隐的要害处刺去。虚隐连忙操控剑去挡,可惜他剑术却不如自身道行这样出色,几招下来手中剑便被秦睢挑飞!
“别挣扎了。”秦睢手腕用力,将剑搭在虚隐脖颈处,正要刺进去,耳畔却听见一苍老的声音。
“小友且饶他一命。”
秦睢手中动作一顿,紫英和秦景焕对视一眼,连忙上前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先把剑还回去吧。”一旁的郁宁听出那声音是老国师的,也松了口气,惦记着摇摇欲坠的阵法,忙道。
“劳烦道长看好他。”郁宁向紫英二人点了点头,陪着秦睢一起将剑还了回去。
路上,他将来龙去脉告诉秦睢。
秦睢自己也猜到一些,倒没有太惊讶,只是望了望四周,道:“还请道长告知如何处理此人。”
若按秦睢的意思,必是要直接将人杀了永绝后患,可老国师出声劝阻,就不得不问问他的意思。
镇物归位,老国师方才现身,他目光复杂地望着不远处的虚隐,只道:“这孽徒当初从师门盗走了不少东西,贫道这些年四处追查,总有些疏漏。”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虚隐带走了。
虚隐听见这个声音身体一僵,他面上闪过一抹讥讽,想要说些什么,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嘴被堵住了。
他第一次挣扎起来。
秦睢看也没看他,只道:“有道长亲自管教自然是好,可道长能保证带走他以后能让他再不做恶么?”
下次未必就能这样轻松的捉到虚隐,他更不能保证自己和郁宁能承受得了对方的报复。
“小友且放心,今日贫道就会废他修为,此间事了后,让他用余生偿还罪孽。还有他那个徒弟,也请一并交给贫道。”
老国师面上也多了些严肃,眼中闪过一抹痛惜。
说到底此事也是他当年种下的因,他这徒弟天生异瞳受人歧视,他心软将人收入门中,却没有好好教导,方酿成今日大祸。
眼见着老国师上前将人修为废除,郁宁松了口气。
一旁的秦睢静静望了这边一眼,也不去管一旁想跟师祖搭讪的紫英道长,牵着郁宁就要出去。
“咱们这是去哪儿?”郁宁好奇地看向他。
“贺烺他们应该还在墓里打转。”秦睢牵紧了他的手。
“也是,那走吧。”郁宁闻言也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全。
“小友且放宽心。那些困在甬道的侍卫已经被老道引至墓门外,此刻定然是安全的。”
伸手传来老国师的声音。
“多谢道长。”秦睢回头向他点头致谢,又道:“此间事毕,我们就先行离开了,道长收拾完残局,还望将这墓门封好。”
他一点也不在乎这陵墓里埋葬的惊人财宝,来这里的所求也只是余生安宁。
大半个时辰之后,两人走出陵墓外。
几人来得早,此刻依旧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阳光透着树叶缝隙钻进来,照见墓门口等着的贺烺等人。
还有被绑着的穆清、荣亲王及其手下。
“陛下!”贺烺最先发现人出来了,脸上一喜,连忙带着人迎上来。
“怎么回事?”秦睢的目光在荣亲王身上扫了一圈。
荣亲王嘴被堵住,眼神憋闷的移开。
“属下几人出了陵墓,就看见墓门口的兄弟们将守在门外的这些人擒住了,没一会儿,又见着荣亲王带着人抬着金银财宝出来,当即就生擒了……”
说到这里,贺腐笑容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若说墓门外擒获荣亲王的手下是秦睢早有安排,可这直接撞上荣亲王本人,就是他的运气问题了。
“荣亲王谋反,押回天牢等候处置,其余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另外,在场之人,若有人敢透露出皇陵之所在,杀无赦,诛九族。”秦睢淡淡道。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知道自己若是落到荣亲王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秦睢心中没有丝毫犹豫便下了这个命令。
不过此间事了,荣亲王的势力垮台,他倒是可以借着秦景焕昔年的恩惠饶荣亲王一命,可现在,却是万万不能放过他。
将后续事宜留给贺烺处理,秦睢便与郁宁一同上了回宫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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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密林的那一刻,郁宁掀开车帘,望见外面稀稀落落的村落和人烟,郁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累了?”
察觉他眉眼间透漏的倦怠,秦睢递过来一杯茶:“要不要睡会儿?”
“喝了茶,还怎么睡得着?”郁宁故作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秦睢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生气,又问他:“那要不要来点酒?”
郁宁抿唇也忍不住笑,语气矜持道:“可以。”
两三杯酒下肚,郁宁只觉身上也暖和起来。
脑袋晕乎乎的,他懒洋洋在座上躺下,脑袋枕在秦睢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秦睢说些闲话。
“回去之后,我要痛快地睡一觉,再吃些好吃的。”郁宁激动得握紧了拳,显然已经喝醉了。
“现在也可以,等你睡醒,就到京城了。”秦睢拨开郁宁脸侧的乱发,垂眸望着他。
“好!”郁宁大声答应,傻傻地冲秦睢笑了一下,忍不住道:“陛下真是生的十分英俊。”
说完,他仰起头吻了下秦睢的脸,脑袋又重重地砸在秦睢的大腿上。
这样俊美的男子是他的。
真不错。
秦睢被这吻弄得一愣,随即也忍不住笑了。
他鲜少露出这样堪称温柔的笑意,郁宁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身将脸埋在秦睢怀里,只露出通红的耳根。
冬日午后,凌厉的寒风也被阳光融化,顺着车帘将吹到秦睢脸上。
脸侧的乱发刮到脸上,秦睢闭了闭眼,用手护住怀中郁宁的脑袋。
“宁宁。”他摸摸郁宁的脑袋,唤他的名字。
“嗯……”郁宁低低应了一声。
“此生有你,我希望每天都是这样的好光景。”
“什么?”郁宁被秦睢捂着脑袋,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闻言翻个身拉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