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杨……好你个亓杨……有本事出来真刀真枪的打,做什么缩头乌龟!”咬牙切齿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林乐生死死瞪着双眼,脑袋徒劳地转来转去,只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然而他却连亓杨在哪儿都找不到。
“将军,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好不容易抓住了树根从水流中爬上来的亲卫冻得嘴唇发青, 牙齿咯咯只响, 硬着头皮问道。
还能怎么办?
林乐生勉强冷静下来,检查了一番,发现自己手中大约只剩下了三四万人马,其中至少有一半看起来都狼狈不堪,现在正是隆冬时节,水流中还掺和着冰碴子,被水流冲刷过之后,不少勉强爬上岸的将士手指都已经冻得麻木,根本拿不起刀箭了。
“先向西边撤,等援兵来了再作打算!”
带着残存的三万兵马,林乐生咬紧牙关,挥刀令下,仅剩的戎国兵们以一种近乎于不要命一般的架势朝着西侧的包围圈冲了过去。
“不要让他们跑了,收!”
亓杨见状,也当即翻身上马,号角手和旗手听到他的指令,迅速指挥列阵,刚刚朝西侧包围圈突破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的戎国人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的曙光,就瞬间被彻底打破——
面前的河谷尽头的山上,忽然之间鼓声大作,无数伪装好的夏国将士们身骑黑马,从山上的树林中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下,冲在最前方的,正是那个在他们噩梦中不断萦绕的红色身影。
“给我上!”
亓杨一声高喝,纵马便率先朝着林乐生的军队冲了过来,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林乐生的军队便已经被亓杨团团围住,仅剩下北侧突围能力较强,勉强还露在外面了一部分。
“巴柳!”林乐生见状,心下暗叫不好,赶忙呼唤在大军北侧带领部队,一头小辫子的戎人将领巴柳:“带兵从北侧突围!”
巴柳一边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勉强抵御着面前源源不断、悍不畏死的夏国兵们,一边咬着嘴唇,眯眼审视了一番当前的处境,微微皱了皱眉。
“快点,没听见吗!”
林乐生的怒吼声再次响起,声音里藏着满满的暴躁。
巴柳的眉毛蹙得更加紧了,眼睛一转便是计上心来,当即抬手便吹了个口哨。
靠近北侧,本来正在浴血奋战的戎国将士们听到这个口号,瞬间默契地停下了手上开路的动作,干脆利落地直接甩下了仍然陷在包围圈中的林乐生和他的亲兵们。
“什么!?”一名亲兵见状,大吃一惊,满眼惊恐地尖叫道:“将军,巴柳他们跑了!”
林乐生一刀砍下面前一名夏国小兵的脑袋,猛地转过头去,只见巴柳带领着剩下军队的一半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已经打开的北侧出口撤军了。
“滚回来!”他大吼一声,手中马刀狠狠颤抖:“你给我滚回来!你这是违抗军令!”
跟在队伍最后面殿后的巴柳闻声转过头来,冲着林乐生露出了一个实在是有些无奈,甚至还有着几分嘲讽的笑容:“林将军,你好自为之吧,皇上早就和我知会过了,若是你战绩不佳,就先走一步。”
林乐生一瞬间宛如五雷轰顶。
为什么会这样?赛凡不是和他还有父亲保证过的吗?只要他出兵帮忙将夏国打下来,当他重登皇位的时候,他便会将丰河以西大片的肥沃土壤,还有二十座城池划给戎国……如今一旦撤军,没了他这个正统的继承人,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见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巴柳竟然也觉得他有些可怜可笑起来,摇摇头,扔下最后一句话后便拍马远去:
“林将军,让你死的明白点儿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康帝的皇孙,你不过是陛下同林真人合谋,随便挑出来的人选罢了——至于说为什么选你,你自己也清楚的吧?”
林乐生的脸此刻已经黑了,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眼睛里满是血丝。
然而此刻夏国军队已经再次合拢,巴柳和足有一半的戎国兵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只剩下蜂拥而上的夏国兵,源源不断,毫不停歇。
林乐生在这一瞬间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自己站在战场正中央,明明脚下是坚实的土壤,却好像踩在流沙之中,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地一点点坠入地心,窒息的错觉汹涌而来,将他彻底吞没。
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一切都错了……
“啊——”
心中猛地生出对这个世界的无限怨愤来,他忽然发出一声嘶吼,抄起长剑,疯了一般挥舞起来!
林乐生本来就是亓家军的先锋队出身,要论武艺,自然没得挑,更何况他现在完全是大开大合,一副悍不畏死,只求走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的架势!
鲜血飞溅,不少夏国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成了林乐生的刀下亡魂。
“人呢!亓杨!你给我滚出来——!”
林乐生一边嘶声大吼,一边红着眼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口中甚至还发出了一串堪称诡异的狂笑声,状似疯癫。
“哈哈哈——你怕了吗!你在看我的笑话吗!”
长剑胡乱地挥动,直到发出一声尖锐的“锵啷”声响,再也挥不动了。
林乐生喘着粗气眼神直勾勾地望过去,只见自己的长剑已经被一支银光闪闪的长/枪绞住,动弹不得。
顺着长枪往前看去,是“一身是胆”四个漂亮的大字,红色的御印在枪身上显得格外醒目,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拿枪的人忽然手上一动,枪出如龙,林乐生只觉得腕上一痛,接着便是胳膊上一阵酸麻,再也使不上力气,手中沾血的长剑坠落在地,发出闷闷的声响。
一道银光闪过,那支长/枪不知怎么动作的,竟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林乐生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长叹一声微微阖上了双眼。
大约是人之将死,他的眼前忽然滑过无数个画面,彼时他还尚年少,同那长了双漂亮的浅色眼睛的少年一块儿,在邹氏大营外的河滩上扎马步、练习箭法,切磋过招……有血泪有汗水,更多的还是欢笑。
然而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变了。
也许是他不再甘居人后,也许是些别的见不得人的心思作祟,年岁渐长,整个人的想法就莫名的变了味儿,他渐渐开始渴望拥有更多东西,渴望不那么平凡,渴望自己也可以站起来受到某些人的仰望——
而当林真人出现的时候,这一切见不得人的渴望都有了一个隐秘的宣泄出口。
可是如今,他却被告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一颗被玩弄于掌心的棋子而已。
愤恨瞬间扭曲了他的面庞,林乐生用鼻子哼了一声,满面怨毒地睁开眼直视亓杨的眼睛:“功败垂成,我终究还是没有你的运气。”
亓杨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甚至可以说有些怜悯的神色,手上猛地一动,林乐生只感觉到一阵冰凉划过他的脖颈,随即他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瞬,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最后的一句话。
“不知道多久没练剑的人,不配和我提运气。”亓杨凉凉的声音响起:“因为一己私欲致他人性命于不顾的人,更不配和我提运气。”
鲜血喷涌而出,林乐生的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最终从马背上滑落,眼睛兀自睁得老大,光芒渐渐消失。
一件两件三件。
伴随着林乐生的倒地,仍然在负隅顽抗的亲卫队们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在三娃嘹亮的“缴械不杀”的口号中,丢下了手中兵器,呼啦啦地跪作一团,经历了火烧水淋,他们的脸色都十分狼狈,甚至看起来有些麻木。
赢了。
河谷中安静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了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声。
“为国讨贼!大仇得报!”
“将军威武——”
亓杨从手刃林乐生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只见眼前万千大夏将士正仰着脸望着自己,眼中燃着希望的光和火,仿佛自己就是他们心中的战神,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够带着他们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这样的场景,完全能让所有平素冷静自持的人热血沸腾!
亓杨的心头忽然涌上万千豪情。
“熙王叛党已尽数被诛!”他扬起手中沾血的银枪,高喊道:“在明年前,我们要尽诛戎国鞑子,将那济水以西属于我大夏的土地全都夺回来!”
万千将士们被他的激情感染,脸颊涨得通红,高声吼叫着举起了手中兵器,在一片狂热的喜悦中,向着卫城关的方向,踏上了凯旋之路。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名身着亓家军戎服,神色焦急的小将忽然从关内策马飞驰而来,在看到亓杨的那一瞬间翻身便拜。
“小亓将军!”他面色带着几分焦急,顾不得亓杨还骑着马,便把一封信件呈上:“我们亓将军前几日在战场上被流矢所伤,您快赶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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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天要变了
京城, 皇宫。
“皇上,您可一定要三思呀, 小亓将军是武将出身,只知道一门心思建功立业, 哪里知道我们背后人的难做呢。”一个白面小太监神色紧张, 细声细气地说道:“再说了, 奴才觉得,如今当务之急, 并不是追击戎国军队, 而是赶紧肃清朝政,将那位……处理干净,陛下可知奴婢休沐日出宫都听到了什么话吗?”
小太监说道一般, 隐晦地竖起指头往东边指了指, 似乎是害怕隔墙有耳一般。
然而躺在病榻上的天祺帝却立刻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东边, 说的可不就是住在城东小栗子巷的谢尚书么!
“你讲。”
天祺帝大病一场, 身体虚弱, 此时讲话都带着气声, 时不时的便要咳嗽一下, 不过精神头儿倒是好了不少,听完小太监的话,低声开口允诺道。
“还请皇上恕罪,奴婢听外面人都说……这天下, 也不知道是姓谢, 还是姓夏呢。”
“咣当——!”一声脆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
一只茶盏被摔在地上, 可怜兮兮地碎成了两块,天祺帝气得胸口宛如拉风箱一般呼啦啦的响,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那白脸小太监当即跪下告饶,一边喊着“皇上息怒”,还一边试探地开口道:“而且大家都知道的,西境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物产,土壤又贫瘠,就连奴婢家中老娘,都听说过丰河以西讨不了生活的说法呢。”
天祺帝病歪歪地靠在小榻上,神情若有所思:“戎国前来议和的使者还在京城内,没有离开吧?”
“回陛下的话,没有……”
里面的人兀自说得双眼发亮,却不知大殿门外此时站着两个身影,正饶有兴致地听着大殿之中的对话,而他们的身后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们。
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男子眉毛微挑,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冲着身边那位同他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作了个揖,用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说道:“启禀娘娘,看来微臣现在进去并不合适,恐怕会打搅了陛下畅谈的雅兴,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那女子一身华贵非常的宫服,满头精致的珠翠,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纸包,身后的宫女手中正端着一壶香气四溢的好茶,和谢庭春面容颇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唇角微挑,神情有几丝玩味:“二弟,你可真够可以的,这是将所有大逆不道的事都推给我做的意思吗?”
“娘娘这是哪儿的话。”谢庭春说话时笑容满面,恭敬万分:“皇后娘娘千金贵体,微臣哪里敢僭越——再说,微臣有劝过让娘娘去做什么事吗?”
谢皇后眯起眼,平素看起来端庄而古井无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没想到啊,最后还是被这个小子摆了一道。
谢皇后看着面前的谢庭春,只见他一张俊俏的脸上挂着和煦恭敬的微笑,带着和他年龄不符的镇定,神情无懈可击,瞬间一阵恍惚。
这个堂弟,她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去吧,娘娘。”谢庭春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八风不动,十分淡定,仿佛谢皇后此时去给天祺帝倒的,只是一杯普普通通,什么料都没加的茶水而已。
“我……”谢皇后觉得自己手心的汗越出越多,嘴唇张张合合,若不是有红色口脂的掩盖,苍白的唇色早已经暴露了她紧张的内心。
“娘娘不妨想想太子殿下。”
谢庭春抛下最后一句话,直起身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太子……
想到自己年仅七岁的儿子,还有贵妃肚子里那个还没生下来就已经得到天祺帝万分宠爱的孩子,谢皇后眼神一变,迟疑尽去,留下的只有坚定和一丝狠戾。
谢庭春见自己的话起到了应有的效果,脸上重新带上了那副云淡风轻、毫无破绽的面具,拂袖转身离开。
“你可真是不择手段啊。”一个凉凉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那个人他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