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您带来的人带去地牢安置了,晚些时候您想去叫我带路便好。”少年垂首恭敬道。
“劳烦。”谢怀风道了句谢,少年便福了福身子先下去了。
谢玲珑先推开门,门还没开呢她就听见里头细微的声响。果然等往里头一看,先是看见在摆在地上的一个炭盆,里头正烧着炭。玲珑“咦”了一声,定北镇地势比金府高些,也更冷些,她一路上冷得人都快木了。
这是唐漠准备的?
几人也没特意挑,柳蔓香去了玲珑右边的屋子,谢怀风去了玲珑左边的屋子,郁迟在谢怀风左边。身上也没带多少东西,玲珑放好了东西就去扒柳蔓香的门,“柳姐姐,你屋里有炭盆吗?”
“有一个。”
“看他在门口那副样子我还以为他今晚要准备一桌子炒青菜招待我们,没想到还会准备炭盆。”
柳蔓香桃花眼弯起来,声音含笑,“江湖上关于唐漠的大多是传闻,唐家几乎不参与江湖事,他三胜飞沙台的事和夜修罗屠慕容一样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了解他的人不多。”
柳蔓香说起夜修罗,玲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夜修罗就是郁迟,有些心虚地眯着眼睛笑,不提夜修罗,只问唐漠,“我刚刚偷看他的眼睛,两只眼睛都是棕色的!”
“嗯。”柳蔓香应下,“长期服用这种药对身体有害无益。”
玲珑莫名觉得惋惜,“若他能好好长在唐家得唐天成喜爱,也不会受这诸多苦,养成这个看谁都不顺眼的性格,害的我也要被他一个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几人到前厅时一桌子菜已经布好。
玲珑在门口便踮着脚往里面看,只看见桌子上花花绿绿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确实不是一桌子的炒青菜。唐漠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倒是一桌子的酒备得足。凛州酒最烈,中原最冷的一块地界,酒也合该是喝上一口能叫全身都暖起来的烈酒。
是谢堂风最爱喝的烧刀子。
谢怀风笑着提了这么一句,唐漠便顺势问起来夜修罗是否已经拿住,看谢怀风带来那人似是不像。
“魔教余孽闹事罢了,不值一提。”谢怀风答。
谢怀风带来那人看起来不像是汉人,应该是从绝命谷里抓回来的,值得他借了飞沙门地牢来审,这会儿却说是不值一提了。唐漠心里清楚,但嘴上却没说什么,他和谢怀风算是初次见面,以前有机会见过几次,也没像现在这般坐下来一起喝过酒。
一顿饭吃得没什么波澜,两人嘴上都是些客气话,半句有用的都没有。一直到吃饱喝足,那少年带着柳蔓香去了地牢。郁迟欲言又止,眼巴巴盯着谢怀风,盯得谢怀风无奈地笑,“怎么?”
“你不跟去。”郁迟问。
“我去做什么?你也别去,看了晚上睡不好。”
柳蔓香看着是个举手投足都媚的姑娘家,实则善用毒,手段也毒辣,她要是真想从谁嘴里问出来点什么,场面一定是不太好看。但其实郁迟一个人一晚上屠了一整个慕容家,血肉横飞,眼睛里都溅了血,再血腥的场面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但郁迟其实并不是想去,郁迟只是有点郁闷。怎么谢怀风就这么信任柳蔓香!
他蹲在石头上想,柳蔓香当初也是谢怀风救下来的,也是救完了再没有交集,过了几年柳蔓香回来找谢怀风,这不是跟自己的流程一模一样吗!为什么谢怀风相信柳蔓香不相信自己呢……难道因为谢怀风喜欢女子。
他救自己的时候也是以为自己是女子。
郁迟冷着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胸部。
……烦。
作者有话说:
作者是纯种理科生对历史啊地理啊权谋啊什么的一窍不通我愿称之为瞎写,跪谢大家不嫌弃之恩我会努力变强的!握拳!(嫌弃也不要骂我求求你们了呜呜
第26章 炉果
约莫过了近两个时辰,飞沙门石林里的虫子都睡了,柳蔓香才施施然从地牢出来。
柳蔓香身边的人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她接着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渍,轻声吩咐,“处理干净,人别死了。”
“是。”那人领命转头进了地牢,脸上看着波澜不惊,心里忙不迭念叨着“阿弥陀佛”,这三更半夜的。
谢怀风坐在偏院儿一块石头上,头顶是凛州开阔的夜幕,坠着几点稀稀落落的星子,看着寂寥得很。他姿势随意,一条腿踩着地面,一条腿弯着支在石头上,膝盖架着胳膊,埋头正削一把木头匕首,霜白的袍子上落了不少木屑。这是他思考的时候惯爱用的法子,小事削匕首,大事削长剑,更大的事还没遇到过,谢玲珑曾经猜测过他总有一天能削出来一柄关公长刀。
柳蔓香脚步虽轻,但谢怀风耳力极佳,他没抬头,等着柳蔓香先说。
“四爷,属实。”柳蔓香先敲定了结果,属实两个字落下,谢怀风手里动作一顿。
“但哈驽申脱离辽国已久,所知甚少。火莲教灭门后他回辽国想东山再起,辽人不卖他面子,他只能回大周抓凛州僻壤的百姓修炼浴火功重建赤驽教,折腾了几年也成点气候。小半月前有一批辽人找到他打探庙堂事,还想要凛州几处城防图,所幸哈驽申没那个本事。”
“城防图?”
柳蔓香垂目,“是。哈驽申不算蠢,早几年他在辽人那儿碰了钉子,现在辽人想来找他帮忙,他周旋着也从那些人嘴里问出来点有用的。来的是狼王世子,‘那边’的人答应了给他城防图,却一拖再拖,小狼王这才沉不住气了。”
谢怀风眸里沉着化不开的夜色,嗤笑一声。
辽国狼王当家,一把年纪了上个马都费劲,却贪恋权势不肯退位。辽人看重天理伦常,小狼王就算再急也得等着老的心甘情愿地把这王位亲手交给他,正急着没有机会立功呢,这不就把机会送到他手上了。
真让他拿了城防图凛州就不再是大周的了,辽也能顺理成章改朝换代了。
“四爷,还有一件事。”柳蔓香说。
“说。”
柳蔓香似乎有点无奈,桃花眼垂着,“我的人在金府查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本怀疑是辽人的探子,结果……”
谢怀风想到什么,挑眉,“唐漠的人?”
“是,唐漠手下亲信。”
谢怀风倒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不过确实出人意料。
白邙是凛州人,包括谢怀风跟着他在绝命谷的那段时间,听他讲了不少唐家的事。白邙看唐天成也不太顺眼,虽然他看仙尊也不顺眼,却难得觉得仙尊骂唐天成的那几句骂得大快人心,但白邙很喜欢唐漠。
机缘巧合下他见过唐漠一面,和唐家其他几个草包小辈不一样,唐漠身上有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白邙也曾说过,命数天定,唐漠注定是个众叛亲离孤煞命,也注定和中原武林不是一个路子,这娃娃将来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在正派掀起什么波澜都未可知。
谢怀风不知想到什么,抬眼看天上那几颗星。
柳蔓香在旁静静站着,只听谢怀风又开口,“香姐。”
他这两个字说得清冷,好似被凛州的风吹没了温度。柳蔓香不愿答,几乎知道谢怀风要说什么,果然便听谢怀风说,“明日帮我看看他身上的寒毒。”
柳蔓香琢磨这件事。
谢怀风从来没在私事上主动求过柳蔓香。这几年玲珑那丫头不知因为什么犯了失眠症,连给玲珑调个助眠的香包都是柳蔓香主动做的。谢怀风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看出来柳蔓香对他动情,就绝不因着这份偏爱叫柳蔓香做她不愿做的事情。
但谢怀风定然知道她肯定不愿意帮郁迟看身上的寒毒,否则也不会提出来。
柳蔓香是万没想过自己能和四爷有什么结果的,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她就是回来报恩,谢怀风愿意拿她当一把刀那她就只做刀。她没管住自己的心,那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僭越,四爷不计较还能拿她当自己人,对柳蔓香来说已经是万幸。
但怎么就会是郁迟呢,谢怀风怎么看都不像是断袖。
柳蔓香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得住,“四爷可是要留他在身边。”
她话音刚落,郁迟的房间门突然响了一下,柳蔓香猛地转头,却看见那间房门紧闭,好似刚刚是自己听错了一般。
谢怀风嘴角一弯,眼里盈着笑意,将削了一半的匕首捏在手里,对柳蔓香说,“香姐,早些休息吧。”
他说完便抬脚往自己房间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形顿了一下,用匕首的一端轻轻扣了扣郁迟的房门,弯着唇,用他惯用的轻佻语气,“郁少侠,起夜?”
里头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响起来很轻微的鼾声。谢怀风笑着摇头,郁迟这样的演技若把他扔到茶楼里演戏,不出一月茶楼就该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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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玲珑睡得最早,第二天也是她起得最早。
谢怀风和郁迟进绝命谷的那晚她和柳蔓香守着绝命谷山脚下睡了一晚,那时候都没觉得凛州有这么冷。她大清早起来,扒拉了一下炭盆,里面只剩了几块透着凉气儿的灰扑扑的炭,过了一晚早就熄灭了。冻得她真是抖着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打完了也没觉得暖和。
她又看看紧紧闭着的三扇房门,里头三个都是耳力极佳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他们。玲珑手痒,却不敢真的甩鞭子,正当她在院里和空气练第三套拳法的时候,昨晚带他们来偏院的那个少年从石林拐过来,看见她行了一礼。
“谢姑娘,掌门差我问问四爷,你们可要到前厅去用早饭,或者送到偏院也可以。”
四爷还睡着呐!谢玲珑想起来唐漠那张脸和冷厉的眼神,凛州已经够冷了!大清早何苦还要被唐漠冻上一冻。她刚想替谢怀风回绝了共进早餐的邀请,便听见他家少爷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送到偏院吧,不多叨扰唐掌门了。劳烦。”
“是。”那人得了命便下去了。
玲珑脸一皱,“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再住几天我就冻成冰雕了。郁迟也受不住吧,他身子骨最弱了,比我还差点儿。”
她刚说完,听见谢怀风轻咳一声,转身便看见站在门口的郁迟。
郁迟瞪她一眼,差点在玲珑身上烧出两个洞,玲珑嘿嘿一笑,“你怕冷嘛!”
几人收拾完毕,也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布菜的下人。
桌上摆上几叠火烧包子和几道清粥小菜,还送来一份长方形的小点心,他们几个南方人居多,更是没见过这是什么。布菜的笑着介绍说是炉果,是掌门特意吩咐的,说是给两位姑娘备点姑娘家爱吃的。“香酥脆甜,不光是姑娘小孩爱吃,四爷和郁少侠也尝尝。”
算来他们在凛州已经有个四五日,这几日里柳蔓香和郁迟竟然一句话也没说过。
郁迟抓了一个炉果扔进嘴里,看着像是是硬的,没想到是酥的,咬下去碎了一嘴的渣,郁迟紧紧抿着唇,一时甚至不方便喝口水,又甜又干。
柳蔓香看谢怀风,又瞥一眼郁迟。
最后还是认命开口,“郁少侠,听闻你身中寒毒,虽然我对此研究不深,但不妨让我一看。”
郁迟猛地想起来昨晚那句“四爷可是要留他在身边”,生生被一嘴的渣呛到,他手忙脚乱摸了茶杯喝水,抬头一灌马上反应过来杯里哪儿是什么水,分明是辛辣的酒液。郁迟皱着眉,已经喝进嘴里,只能硬着头皮吞,吞完了才被激得猛地咳嗽起来。
桌上三个人看着他,郁迟愣愣地把杯子放下,眼神定在自己面前满满一杯温水上。他耳根倏地红了,只听谢玲珑不知死活地喊,“郁迟!你拿的是少爷的杯子!”
郁迟觉得自己两片唇都滚烫,他……他刚刚用了谢怀风的茶杯。他下意识舔了舔唇,这个动作看得谢怀风挑起眉,用辨不清的语气开口,“温水,喝了。”
郁迟匆忙把面前的温水又灌下去。他垂着眼睛不看谢怀风,把手腕递出去,低声道了句劳烦柳家主。他昨晚还在想,自己是绝对不愿意让情敌帮自己看病的,连哈驽申被柳蔓香抓住这件事他都跟自己怄气这许多天,更别说柳蔓香帮自己看身上的寒毒。
但他又想谢怀风的话,“帮我看看他身上的寒毒”。
“帮我”,帮谢怀风。
这两个字太好用了,郁迟只有乖乖递手腕的份儿。
柳蔓香指尖触上去,动作一顿,眉头便深深皱起来,她指尖摸索了几下,迟疑地问,“敢问郁少侠今年……”
“十九。”谢怀风淡淡道。
柳蔓香了然,“有人将你体内寒毒压制三年之久,实属不易,不过脉象也被一并封住。”
柳蔓香没看郁迟,而是询了谢怀风的意见,“四爷,我得暂时将他身上压制去了才能摸清脉象。”
谢怀风眉头皱着,“压制去了会如何?”
“疼,很疼。比他之前每次寒毒发作都要疼。”
作者有话说:
小事削匕首,大事削长剑,更大的事会削到手。(我认真讲的
第27章 烤乳鸽
谢怀风没再说话。
郁迟抿着唇,低低问,“对我剩下的时间有影响吗?”
“不影响,探完脉象我会再将压制封回去。”柳蔓香答。
“那就解吧。”
谢怀风表情莫测,“过几日回落日山庄再议,凛州寒气太重。”
郁迟任凭安排,就只点头,柳蔓香自然也对在哪里没有异议。只是谢怀风自己有点儿烦躁,他抬手给杯里满上酒,天寒地冻的早上,他一杯透着凉气的酒液入喉,一路顺着喉管进胃里,生吞了块冰似的。比之前每次寒毒发作都要疼?现在已经这么疼了,郁迟咬着牙出的汗能把衣服都湿透,还要疼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