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的家人,爹娘妻子却还在家里,尊拜着赤驽教,把血红的旗子挂出来,等着他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谢·屁经验没有·玲·但以为自己很懂·珑开始了她的恋爱教学,郁宝快跑
第33章 萝卜汤
赤驽教的入教仪式在州蒙一处废弃的戏台上举办。
这里二十多年前是州蒙最大的戏台,经年累月再繁华的过往也衰败成一块破烂的青石。
谢怀风负手站在戏台上,冷眼看着身旁猎猎作响的赤驽教教旗。红旗随风飘荡,似乎能看见当初这面旗子立在这里,多少人对它虔诚跪拜。谢怀风移开视线,长剑出鞘,一道剑气破空而出,直接将那面旗子绞成破布,红色布料飘飘摇摇,最终落在他脚边。
“哎!你是谁啊,你干什么呢?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赤驽旗!来人啊!这个人破坏了赤驽旗,快抓住他抓住他……”
谢怀风眉头稍动,身形在几个扑上来的老汉间轻飘飘闪过。他剑反手收在身后,纵身跳上了后面的高台。几个老汉上不去,站在底下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外乡人!敢对赤驽旗不敬!”
“你别跑,已经有人去报官了!官府的人饶不了你!”
“哎呦,这旗子还能修补吗?马上就开春了,这让申爷看见可如何是好。”
“小子!你对赤驽旗不敬,就是对申爷不敬,申爷是谁你知道吗?你惹不起我告诉你!”
底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没用多久谢怀风就看见远处跑过来几个人,最前头的一个身上穿着官服,头上的官帽歪歪扭扭,跑起来身上的肉连连颤抖,身后的衙役也是相当散漫。旁边还跟着两个乡民,指着谢怀风喊,“大人!就是他!我亲眼看见的,你看那旗子还在地上,都破得不像样了!”
唐漠带着谢玲珑郁迟也站上戏台,那面旗子被唐漠踩在脚下。
州蒙县的县令姓严名清明,七年前私扣赈灾粮的就是他,清廉明断,好一个可笑的名字。
七年前哈驽申将他痛打一顿,州蒙百姓都以为严大人老老实实当起了清官,实则严清明当上了哈驽申的一条狗,学会了怎么更精明地中饱私囊,又叫百姓以为他清廉,又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同时还能孝敬着哈驽申。
严大人气喘吁吁,清了清嗓子,扶正头上的官帽,颤抖指尖指着唐漠谢怀风一行人,“大胆刁民!竟敢对赤驽旗不敬,来人啊!把他们几个都给我抓起来!”
几个衙役蜂拥而上,刚打了个照面就直接被唐漠和谢玲珑几脚踹下了戏台。郁迟掌心蹭着刀柄摩挲几下,身上有伤,只能按着心里的蠢蠢欲动抿唇站在后面。
“你、你们!大胆!大胆啊!竟然敢对官府的人动手!你们是活腻味了!来人啊来人!!”严清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带来的几个衙役嘴里连声喊着“哎呦哎呦”,只被踹了一脚便爬不起来了,可见州蒙县衙平时多么疏于操练。
唐漠压不住心底暴戾,冷笑着上前一步,“你是严清明?”
严清明“你、你”了半天,被唐漠的气场压着,竟然没接上话。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严清明瞪着眼睛,努力找回来一点威严,“口气还不小,你能是谁?我管你是谁,在州蒙我说了算,管你是谁都得跟着我回衙门去!”
唐漠睨他一眼,“飞沙门唐漠。今日,州蒙所有的赤驽旗都得给我拔了。”
……
他这句话说完,场面安静了半晌,严清明嘴角动了好几下,竟然是笑了出来,“你说你是唐漠?哈哈,哪个唐漠?我他娘还是唐天成呢!来人啊!”他说完踹了一脚躺在地上衙役的屁股,狠狠咬着牙,“都给我起来!起来!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少爷!打吗?”谢玲珑抓着鞭子,扬声问站在高台上的人。
严清明方才一直被唐漠吸引着视线,现下才抬头去看后头那白衣男子。这一看不要紧,这、这白衣男子,还有拿着鞭子的红衣女郎……这人说他是唐漠!严清明身为一方水土的父母官,对着江湖事还是有些了解的,谢怀风爱穿白衣,身边总跟着的女娃惯穿红裙,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十几人在飞沙门命丧唐漠和谢怀风之手。
严清明脑子转得飞快,再触到唐漠那冰冷的眼神瞬时便腿一软,脑子里“嗡”地一声,差点当时就尿出来。完了,完了,这该不会真是唐漠,那后面那个就更不得了,风流剑谢怀风!
谢怀风剑已回鞘,他唇边带笑,相当体贴地道,“严大人,我们今日来你州蒙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大家不必剑拔弩张。”
严清明心里叫苦不迭,就差给这二位阎王跪下了,他擦了擦脑门上冒出来的汗,“您,您说……”
“这赤驽旗,留不得。不过在此之前……”谢怀风给了玲珑一个眼神,玲珑钻进马车里,把捆得严严实实的人直接扔到戏台上。
“砰”一声闷响。
哈驽申嘴里塞着一块布,“呜呜”地叫着,他眼睛扫过戏台下聚着的州蒙百姓,扭着身子想从戏台上逃走,被郁迟一脚踹了回去。
惊呼声猛地爆开,这围拢在这的州蒙百姓,有哪个是不认识哈驽申的?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哈驽申是辽人,只知道他姓申,大家都叫他一声申爷。
“申爷……这是申爷!申爷!”
“申爷武功高强!怎么会、定是这帮卑鄙小人使了什么下作手段!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放了申爷!严大人,将他们抓起来!”
“将他们抓起来!”
唐漠冷笑一声,把哈驽申嘴里的布扯了下来。
哈驽申恐惧地往后缩了又缩,面对着几十双眼睛,几十双眼睛里盛着仰慕和信任。柳蔓香早把他折腾废了,柳蔓香让他知道了这世界上多得是比死还恐怖的事情。哈驽申嘴唇张了又张,突然笑了出来。
“没有赤驽教了,没有赤驽教了!他们都死了,死了!!”哈驽申大喊,报复似的,他一双眼睛血红,看着面前围拢着的百姓。
“我骗了你们,你们这些蠢货。根本就没有赤驽教,赤驽教就是二十年前被白邙灭门的火莲教,根本不是什么江湖正派,你们的儿子,你们男人,你爹,全都死了。就死在绝命谷,绝命谷里遍地都是白骨,他们就在里面,哈哈哈哈哈!你们去找,去翻,他们就在里面!”
谢怀风跃下,皱着眉一脚踹在他背后,哈驽申一口鲜血喷出来,他闷哼一声,却还是掩不住几近疯魔的笑。
“耗尽心血修炼功法,再被生生吸干,然后掐着脖子放血,死透了就扔在山上,化成一堆白骨。他们就是这么死的,都死了。”
“他!严清明!他就是我的一条狗,本该就属于你们的东西,粮食和钱,拿出来一点施舍给你们,你们就感恩戴德,卑贱,卑贱!”
底下站着的百姓全都静悄悄的。只一个年迈的婆婆,她手里挎着菜篮子,里面还装着两个水灵灵的萝卜,似乎刚好路过,正准备回家做一碗萝卜汤。她颤抖的嘴唇里愣愣叫出两个字,“申爷……”
“申爷?哈哈哈哈我是哈驽申,我是辽人,哈哈哈我是辽人!你们大周国的愚民,卑贱的愚民,只配给我当垫脚石。还当我是英雄日夜跪拜,你——”
哈驽申猛地睁大了眼睛,他胸口被一柄长剑贯穿,生生止住了他疯癫的话。
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哈驽申看着面前的男孩,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死了。
惊叫声和哭号声散开,州蒙百姓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过来哈驽申刚刚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眼前的场景已经足够他们惊惧了。
男孩似乎是猛地惊醒,他浑身开始颤抖,拿剑的手霎时松开。哈驽申倒下去,那把剑也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偏开。
男孩看了一眼旁边冷眼看着的谢怀风和唐漠,狠狠咽了下口水。他赤红着双目,“你是唐漠,飞沙门……爹爹说了,飞沙门是坏人,比魔教的人都要坏。”
他这句话惊起万重浪,玲珑看见了她买瓜子糖的那个老板,她趴在戏台边上,满脸泪水,手指几次触到唐漠的靴子,声音含恨,“都是骗人的!你们杀了申爷!飞沙门既然不管我们,难道还不让别人管我们吗?”
“唐漠,滚出州蒙去!滚出州蒙去!”
“是飞沙门的错,是唐家的错!你还我儿子的命来!还我儿子的命!”
唐漠就这么站着,任由戏台下的人哭和骂。
谢怀风偏头看郁迟。
郁迟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冷静地看着戏台下的一切,看那个红着双目的男孩。
“郁迟?”
郁迟猛地回神,对上谢怀风的视线又飞快垂下,“四爷。”
“别怕。”
……
郁迟心里猛地一跳,咚一声,他自己都差点被这声心跳吓住。
谢怀风的声音还是很低,轻飘飘的,他已经扭回了头没再看郁迟,却是在对郁迟一个人说,“别怕。”
“我……”郁迟顿了一下,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转而“嗯”了一声。
郁迟握紧手里的刀。
这个江湖原来是这样的,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他正在面对的是真实的、最底层的江湖。是由欺骗、利用、鲜血和生命堆砌起来的。多少人憧憬的桃花源,在他们眼里江湖是风流是潇洒是月下一壶酒,他们以为风流剑只是风流天下。
但江湖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难写哦所以我厚着脸皮迟到了也要乞讨海星55
第34章 狮子头
虚假的平静终究是要破碎的。
但破碎的不仅仅是这几年来州蒙的太平美梦,更是每一个州蒙百姓的家。哈驽申死了,怒气和怨气掐住了每一个人的脖子,让他们化成个个面红耳赤的厉鬼,只能向唐漠索命。唐漠眼里有悲戚,有怜惜,都伴着冷漠化开,迎着刺进他胸口的剑尖一起咽下。
那个杀了哈驽申的男孩,他爹爹是最早一批加入赤驽教的人,他记得爹爹说过的话,飞沙门的人是坏人。魔教盛行时唐家不管,州蒙旱灾时唐家不管,唐家毫无作为愧为五大家族,凛州被唐家生生坐空。他带着恨和绝望,把哈驽申胸口的剑拔出来,咬着牙刺进唐漠胸口。
只一个剑尖进去,男孩手腕抖得快要拿不住剑,唐漠躲也不躲。
谢玲珑捏紧了鞭子,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被谢怀风伸手拦了。
“凛州的事,我们别管。”
谢怀风带着玲珑郁迟先行一步,留了唐漠一人处理后续的事。
几个人沿着州蒙的一条河岸走,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面赤驽旗,在风中飘得欢畅。玲珑话也罕见地少了,沉默着甩出去鞭子,缠上旗杆狠狠一拽,深红色的旗子便倒下去。
唐漠想真正收回凛州,这是必经之路。
如今场面怪谁?怪百姓愚昧无知,怪县令贪赃枉法,或是怪唐家的不作为。时也,势也,江湖动荡,朝纲不稳,外族蠢蠢欲动盯着大周山河,凛州临辽,必得收回手里,唐漠也必得站出来收了这些怨气和谩骂。凛州藏着的绝不止是火莲教一股势力,不光是凛州,大周疆土辽阔,又还有多少百姓如此笃定地信奉着魔教,即将成为下一个“州蒙”呢。
晚上严清明带着人先找来了客栈,谢怀风几人正在喝酒。
严清明没了靠山,脸变得飞快,先是对着唐漠一口一个唐大人,现在叫谢怀风也是恭恭敬敬的四爷,“谢四爷,唐大人那边正忙,我这……晚上几位一定要住到县衙去,我安排人打扫了最好的房间出来,好酒好菜,都招待上。”
谢怀风挑眉,扯出来一个轻笑。
去他那个用民脂民膏砌起来的县衙里住,一饭一菜都是从百姓手里克扣出来的?
“严大人,不必多礼。您是县令,在下不过一江湖闲人,当不起您一句四爷。”
“哎呦,哎呦,四爷,您千万别这么说。”严清明听他这话,立时冒出来一脑门的汗,凄凄切切地捂着脸,“谢四爷,您是江湖大侠,我们这地方小官活得也不容易。有的事也是被迫无奈……”
“行了,严大人,别扰了我喝酒的兴致。”谢怀风声音依旧含笑,却听得严清明差点腿一软跪到地上去,再也不敢说一句,唯唯诺诺走了。
凛州酒最烈,不但酒烈,更是压根找不到像金茎露秋露白之类江南一代盛兴的酒。实实在在的烧刀子,喝上一口浑身都通畅。郁迟连稳州的酒都嫌辛辣,但养伤这几日清粥补汤地喝,馋得他对着面前一杯烧刀子犹豫了半晌。
谢怀风一手撑着头,一派闲散的姿势,眸盯着郁迟,饶有兴致,“想喝?”
郁迟点头。
谢怀风当着玲珑的面,伸手将他面前酒杯拿走,摆到自己面前,毫不留情,“伤还没好,不准。”
郁迟低着头,乖乖“嗯”了一声。
谢玲珑坐下之后吃了几口菜,凛州菜做得道道都是浓油赤酱,讲究勾芡,调味下了死手。一碗狮子头光芡汁儿就能下一碗米,更别说狮子头软而不绵,肉粒筋道,香气逼人。她一整天都低落的心情被这道狮子头治愈,又打开了话匣子。
“我心里又觉得他们愚昧,又觉得他们可怜。但他们也不能把过错全怪到唐漠身上,唐漠才回飞沙门,接了这么一个烂摊子,真倒霉!”
谢怀风不置可否,面不改色把从郁迟那儿拿回来的烧刀子喝了,空杯子又放回郁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