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玲珑还闹着脾气,不知道谢怀风抽哪门子风,先是不让她在擂台上打赢,明明是来踢馆的不长眼的东西,打赢了便打发走了就好,怎的还跟人喝上茶了。她那根鞭叫她长长甩出去,有约摸五六寸,好像比寻常鞭子都要长。
玲珑看着面前的鞭子,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旁边的郁迟,“要是今天你同那个童莫打,几招能赢他?”
郁迟看她一眼,转头不太想说话。
玲珑气结,“你照实说便好!”
郁迟还是选择了一个很保守的说法,“不出三招。”
玲珑:“……”
谢玲珑想起来身边这人就是夜修罗,又想起来他刀上那些可怖的锯齿。什么样的人会用这样的刀?若是只让她去看那把刀,定以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玲珑想到这儿一顿,好像郁迟确实也杀了不少人来着。
玲珑又开口,“你的刀有没有名字?”
郁迟:“没有。”
“你现在取一个,待百年后说不定就是什么传世名刀了。”
郁迟挺奇怪地看她一眼,心想谁那么无聊,这刀又不是他锻的,还非要取个名字。
“哎,郁迟,你为什么屠慕容家啊!”
那边几个娃娃正稳稳扎马步,虽然离着他们距离还远,但玲珑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私仇。”
玲珑颇觉无趣,这人也太难聊了吧,她还不知道是私仇!是哪种私仇啊!不过她也知道这是郁迟私事,他若是不愿意说那她也不能强求,所以玲珑又换了一个谢家的话题。
“你说,大少爷不是你杀的的话,会是谁杀的呢?”
郁迟对这个话题好不容易有了兴趣,因为这件事和谢怀风有关。但他毫无头绪,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不知道”。
玲珑习惯了他的难聊,自顾自地说,“少爷好可怜啊,我们在江南那会儿,我和少爷都以为大少爷不要我们了。你知道吗!哎你肯定知道,江湖上没人不知道,少爷是大少爷抱回落日山庄的。我听闻在少爷小时候家里有下人对他不敬,说他不是谢家真的少爷什么的,后来那个人被大少爷狠狠打了一顿逐出了谢家。对少爷来说,大少爷不在了比大少爷不信任他还叫他难受吧……”
“嗯……”郁迟默默听着,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一点声音附和。
“他那几日都死气沉沉的,我从未见过他那样,但你来之后少爷心情好了不少!知道不是你杀了大少爷他心里肯定还是高兴的。”玲珑说。
郁迟一愣,“是吗?”
“是啊!不是吗?反正知道不是你杀了大少爷我挺高兴的。”玲珑不懂郁迟心思,自顾自说。
他俩聊了好几轮,或者说谢玲珑自己一个人说了好几轮,终于等来了他们喝完茶。
玲珑探着脑袋想等那三人走了再出去,却猛地听见谢怀风叫她和郁迟名字。
“走了,和童兄一起喝一杯。”
谢玲珑就差跳起来问谢怀风为什么了,却看见童家三个面色也是不虞,似乎和谢玲珑一般不想喝这杯酒。
最后几人还是在落鱼镇最好的酒楼醉仙楼落座。
醉仙楼,听名字便能听出气派来,从稳州,往北上到谷都,往南到澧洲,往西再到关州,哪处都能看到醉仙楼的牌匾。第一家醉仙楼相传是百年前宫里的御厨开的酒楼,如今谷都的醉仙楼里面确实也有御厨掌勺,不过其他地方有没有就未可知了。
醉仙楼的小二当然是认得谢怀风这个财神爷的,站在身边报了一串的拿手菜,谢怀风面上客气,倒是先问童莫,“童三弟,这两日辛苦,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昨日几乎是童莫一个人打了整个武堂,童慎只出手一次。
童莫听着这句话眼神都快瞪直了,他下意识看一眼童维,童维哈哈一笑,“你看我作甚!四爷教你点你便点,记得好好谢谢四爷便好。”
童莫双手抱拳,完全不见在擂台上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谢过四爷。”
小二看懂了这位爷今日才是点菜的,又站在童莫身边重新报起了菜名,嘴皮子麻溜利索,眨眼间便说了一串,童莫抬手打住他,问,“八仙过海闹罗汉是什么做的?”
稳州平时江湖人士颇多,南来北往的,不知道的人太多,小二依旧麻利,鱼骨海参说了一堆,把童莫听得云里雾里。
而谢怀风却是一笑,状似不经意地跟童维搭话,“童兄,若我没记错琅城地属稳州,菜系同源,令弟没听过这道八仙过海闹罗汉?”
童维额上都快冒出汗来,连忙笑,“四爷有所不知,我等小世家的,哪儿有福气吃这些山珍海味,无福消受啊!”
谢怀风点头,随口又问,“童兄,前几日我去江南,江南菜口味轻淡得很,回了稳州便忍不住点份正宗稳州狮子头解馋。不知童三弟喜甜或喜辣?”
童维干笑,顿了一下,眼神瞟童莫,却见那厮根本没听见他们对话,一门心思扑在点菜上,便谨慎道:“咱们稳州人自是不比澧洲嗜辣。”
“这道辣子鸡味道重,醉仙楼辣下得重,童三弟可行?”谢怀风突然问正点菜的童莫说。
“没问题!”童莫爽朗。
原来如此啊!
谢玲珑终于是看出了门道。
她早就说看着这三人哪儿像亲兄弟!别说亲兄弟了,便是堂表兄弟都让人瞠目结舌,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家人!琅城童家,琅城定是有童家的,恐怕还不止一家,这要是真的查起来还不知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这三人背后之人怕是没想到这事能惊动到谢怀风亲自来,换做是别人从谢家总武堂里请个高手也就把三人打发了走,谁管他身后是不是有别人。但不巧李教头是个咽不下去这口气的,他自己吃了瘪丢了面子,更不愿丢了谢家面子,豁出去一张老脸也要把谢怀风请来出口气。
没想到谢怀风来了,还请三人喝茶吃饭,聊上几句再点几个菜,轻易就试出来这三人根本不是一路人。
身份是假的,那就说明真的身份见不得人。
是谁?
作者有话说:
背景架空,古代到底有些什么吃食大家也别考究哈。疆土雏形还是参照中国,稳州原型山东一带,谢家势力从华北往下到整个南方,南方一半是谢家的一半是柳蔓香的,慕容家关州在西北,北边和东北一带是剩下两个家族后文会提到。至于为什么武林势力这么大,朝廷忙着改朝换代自顾不暇,后文会讲。这周就有榜单啦~第一次写古耽,还有这么多剧情,写得不好,多谢大家包涵,感谢看文的每一位,鞠躬!
第13章 烤羊腿
一顿饭吃完,最高兴的就是童莫了,这几天他体力活干得最多,今日也是吃得最多的。
吃得他是恨不得把腰上的束带都解开,桌上童维频频暗示他差不多了该走了,他起先还装作看不见,最后直接是失了耐心,差点急得拍了桌子。
谢怀风结了账,小二咧着嘴下去。
“童兄,当真不去落日山庄小住两日?”
童维一脑门的汗,“不敢,不敢。谢四爷胸襟广阔,在下今日算是见识了,便不打扰了,我们兄弟三个回去定勤加练习,明年再来讨教。”
他说完拽了一把打着饱嗝的童莫,急匆匆地走了。
他们三个人其中一个比另外两个加起来都要胖,没走出去两步就能听见童维斥骂童莫的声音。
谢怀风嘴角的那点笑落下来。
“少爷!还不追呀!我去吗?”玲珑问。
“追不到。”谢怀风答。
“啊?!那你还请他们吃饭!不是为了打探出来他们是哪家派来的呀!”
谢怀风看她一眼,有点稀奇似的,“你这丫头近日聪明不少。”
谢玲珑看一眼谢怀风,又看一眼郁迟,“你骂我呢!那你请他们吃饭做什么!”
谢怀风走在前头,平淡声音被风送过来,“送行。”
送行?玲珑满脸疑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郁迟,郁迟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只拎着刀跟上,玲珑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那边童家三个走到山间小路,这两日一直是大哥身份带着两个弟弟的童维一改当大哥的做派,跟在童慎身后,犹豫着开口,“申爷,您看这事儿也结了,说好的……”
童慎闻言看他一眼,还是满目阴沉,那双眼睛里一丁点的活人气都没有,把童维看得浑身一寒,腿都有点哆嗦,干笑一声,“这,这事做得也不是很漂亮,要不然说好的筹码就算了,算——”
声音戛然而止,童慎的刀毫无征兆往他颈间一划,鲜血顿时喷出,“童维”再没有机会发出一点声音,睁大的双眼里映着的干瘦人影渐渐黯淡,随后悄无声息地倒下。
站在童维身后的童莫见了此景,先是骇了片刻,脚下猛地被什么钉住似的无法动弹,然后才赤红着脸捏着刀往后退了两步。他胸口起伏着,肚子里方才装了满满的山珍海味,眼见着自己是没机会逃走了,便大喝一声举刀劈下,“铛”一声响,童慎只用一臂便挡下来。他那只胳膊瘦如干柴,却稳稳接住了童莫一刀,然后如宰杀一只畜生般毫不费力,“童莫”永远和他“大哥”躺在了一起。
童家三人就此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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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郁迟跟着谢怀风又走了一个武堂,落日山庄下两个城镇,每个城镇里都有谢家武堂。
闹事的人不少,闹得大的也就那么一遭,谢怀风往这儿一站,什么人也都不敢再来了。
谢玲珑被武堂里的几个女孩儿缠住,谢家武堂里不光收男孩,只要真的想学,不管是男是女只管来。几个姑娘哪个不认得谢玲珑,在她们眼里玲珑姐姐就是最厉害的,一条长鞭虎虎生威,看见了便缠着她不给走,颇有点谢玲珑往日缠着落日山庄总武堂教头的架势。
办完了事太阳都没下山,又只剩下谢怀风和郁迟两个。
“第一次来稳州?”谢怀风寻了个话题同他聊。
郁迟低低“嗯”了一声。
“带你玩玩?”
郁迟心里一跳,覆着刀柄的手指下意识因为紧张捏紧。
“怎么,不想玩?”谢怀风一双携着风流的眼睛又望过来。
郁迟控制不住自己心跳过快,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从小便不太擅长和人交谈,小时候被师父捡回去之后在山里同野兽树木作伴,师父也常年因为他的寒毒四处奔走,甚少有人能讲话。他又不太喜欢人,离开师父之后就算见了人也避开交流。
但他怕谢怀风嫌他性子太闷,急着开口,“没有,我……你很累,不必迁就我。”
今日谢玲珑讲了不少落日山庄的往事,他以为自己能理解谢怀风失去亲人的痛,听完了还是觉得自己并不能窥见其中一二,谢玲珑说他这几日总消沉,大抵是很累,郁迟不想让他陪着自己游玩,端着风流少爷的样子。
短短两日谢怀风听了他这个说辞两次了,昨日在偏院陪他吃饭的时候郁迟也是这么说。
谢怀风肩宽背阔,郁迟却还在长个,他比眼前少年骨架大了一圈,轻易瞥见郁迟红着的耳垂。
这儿怎么总是红着的。
教人想伸手去揉,把那块红揉开,漫开。
其实谢怀风有点忘了当年的事,他的“当年”实在是太多了。初入江湖时他看不惯所有不平,自以为有多大的本事,能把所有的不公都给踏平,他那时还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真的不报,那他就亲自动手。等老天找出来谁善谁恶要等太久了,那他就来当这个“天”。
所以他还想着当天的那段年纪,有太多郁迟这样的人。
他无暇分辨他们是不是都芳心暗许,他也不在乎。江湖说他风流,他也不否认,谢家四爷该是个什么样子,风流没什么不好的,美人儿没人不爱。
郁迟,郁迟。
谢怀风琢磨着这个名字,郁迟当年没说过自己的名字,甚至都没说过话,他还以为他真是个小哑巴。他只朦胧想起来他当年真的是看着这个“姑娘”长得太标志,又不像姑娘家娇滴滴,更有种少年郎的韧劲。
想不起来,说不定真是动了点心思,对着他说了些没正经的荤话,不然怎么惹得这么一个少年对着自己动不动说不出话,冲着他可怜巴巴地摇尾巴,又总说不用陪他。活不过年关的一头小狼,巴巴地把自己送上落日山庄来任他宰割。
谢怀风难得生出来些无奈的情绪,眼神又往郁迟的耳垂上飘,顿了片刻移开视线,声音却平静。
“走走吧。”
两个人沿着街走,太阳眼看着就快跌下山头,这会儿要是在落日山庄,怕是伸手就能抓着太阳。
局势太乱,谢怀风留那三人吃饭其实更是为了观察那个“童慎”。
不出意外的话童慎用的必然是假名,那三人看似是童维为首,实则却是童慎。饭桌上童莫几次三番眼神往童维身上瞟,而童维却是说每句话之前都下意识会用余光去询问童慎。郁迟能试出童慎没用出全部功力,或者郁迟没给他用出全部功力的机会,谢怀风也看出来了。
擅长用刀,也擅长用毒,看不出哪门哪派,赶着这个时间来蹚江湖的浑水,会和杀死谢堂风的凶手有关吗?
想到这他却分了神,郁迟那绷着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来。
“你太累。”
他累吗?谢怀风想起大哥的笑,谢堂风笑起来是豪爽的,隔着三间屋子都能听得见,发起火来也让半个落日山庄瑟瑟发抖,爹……谢老爷子常拿着龙头杖敲谢堂风的大腿,叫他少发火,多为善。谢堂风喜羊肉,山下的屠户偶尔宰了羊非要送上落日山庄,谢堂风便在前院儿支上架子烤羊腿,两只羊腿送回屠户家里去,剩下两只一只给谢怀风,一只切片摆盘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