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奉劝过你,你不杀他,他早晚会杀了你!”石青扭过头继续看窗外的月亮。
那晚他一身黑衣打扮,抱着剑坐在窗台上,模样十足一个江湖剑客。今日他又换上了粗布麻衣,粘了两撇胡子,嫣然一个粗犷的车夫。这个人的乔装之术和他身份一样变幻莫测。
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皇城宏伟的北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管男女老少出城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
唐龙隐隐有些担心,郡华握紧他的手安慰他,“哥哥无须担心,一定能出去的。”
“你的母亲......”现在唐龙最担心就是慧太妃了,连相依为命的女儿都狠心的送走了,看来她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郡华的表情低落了两分,“母亲叫我不用担心,她说她毕竟是太妃身份,除了先皇懿旨没人敢对她不敬。”
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懂人心险恶。他们连皇上都敢杀又何况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妃!
“别担心,你母亲一定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等我们顺利出了城找到落脚的地方我就回去把她救出来。”
“真的吗,石青哥哥?”
石青回头冲她一笑,“傻丫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完悄悄的冲唐龙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差不多了,你们把脸遮起来,一会儿盘查的时候我就说少爷得了瘟疫,量他们也不敢近身。”
古代人对瘟疫的恐惧已经渗入到了骨髓里,别说靠近,就算只是听到这两个字都会退避三舍。守城的小兵职责是查验每个人的身份,此时也犹犹豫豫的不敢掀开那个帘子,好像生怕会有怪物跑出来一样。
“怎么了,怎么了?”管事远远的看这边都堵在了一起,吆喝着溜达了过来,“在那磨蹭什么呢,看不着后面排着那么多人呢?”
石青跳下车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大人,我家少爷得了病,正赶着出城去北山寺求住持瞧瞧。”
“病?什么病?出来让我看看。”
“这,恐怕是不妥啊。”石青一脸的为难,将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抻了抻,堵住了口鼻,“不瞒大人,我家少爷这病来的突然,一夜之间就不行了,还没等我们找郎中,贴身伺候的老妈子也病倒了,我们怀疑可能是瘟疫,未免殃及他人这才将少爷送出城。”
“瘟疫?”管事一听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连忙把自己的口鼻也捂住了,他这一声极大,身后的百姓一听也齐唰唰的全都退的远远的。
“大人别怕,现在还没确诊,你上车查查不打紧。”
“开什么玩笑。”管事想马上把他们撵走,可一想上头有命令不查又不行,想了想干脆命令那小兵,“你,上车查查去!”
小兵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妈的,敢违抗军令,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大人,万一要是瘟疫,我我我......”
“虎子,你怎敢劳烦官爷......过来扶我一把,我下车就是了。”半死不活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总算是给小兵解了围,一双布满了红色斑点的手从车里伸出来轻轻的把帘子挑开了一个缝。
石青连忙应了一声,把口鼻捂的严严实实,跑过去刚要去扶,想想又不对劲儿,赶紧用袖子把手都包住了才搭上去,“少爷,来,我扶您下车,官爷正等着呢,您快着点儿。”
管事一看那双手就一阵反胃,手都布满了疹子,那脸上得什么样啊,还用的着确诊,这摆明了就是瘟疫呀,“停停停停停!这里这么多百姓,你一出来不把人都传染了,赶紧走赶紧走!”
石青不解的问,“大人,您不查了?”
“查个屁,赶紧走!”
“啊,是是是!”石青心中暗笑,连忙把那只手塞回去反身跳上了马车,一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
马儿一声嘶鸣踏开步子撒欢似的跑了起来,眼瞅着十几米长的门口就要走到尽头,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凌乱的马步声,“站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的心腹,毅忠明!
只听到那个声音在车外响起,唐龙就知大事不妙。毅忠明此人心细缜密,断案堪称火眼金睛,无论多么狡诈的罪犯都难逃其法眼。如果他此时对这辆车子起了疑心,就算冒死也会亲自来一探究竟的。
前方的士兵已经架起了□□,去路被挡,车子定在了原地。
马蹄声踢踢踏踏的走过来停在了前侧,“车子里是什么人?”
“回大人,车子里是我家少爷,得了重病,正要去北山寺。”
“既然得了病怎么不找郎中?”
石青对答如流,“不瞒大人,我们老爷不是没找过,可那些郎中一听这病症全都不敢来,怀疑是瘟疫。”
“若真是瘟疫,尔等这么出城岂不是会将瘟疫扩散出去,危害周边百姓?”
“就是怕传染别人才要将少爷送至北山寺,听闻那里的主持医术高明特去求诊,若不是那最好不过,若真是瘟疫我们就借间厢房在那里住下,治好了再回来,断不会去其他地方走动连累他人的。”
“哦?”毅忠明的声音听起来似有疑惑,他翻身下马径直的走了过来,“何必舍近求远,本官也略懂医术,不妨让我来看看?”
“可不敢劳烦大人,万一把病传给了大人,小的可就罪该万死了。”
“百姓父母官,理应爱民如子!”毅忠明的声音明显沉了几分,一脚榻上马车,手直奔帘子伸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
石青心道大事不妙,看来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硬闯了,脸色一变袖中匕首脱手而出,瞬间便横在了毅忠明的脖子上,压低声音道:“毅大人!里面的人千金之躯,岂容你去窥视!”
毅忠明咬了咬牙,沉声道:“果然如此!”
“既然不听劝,那就只好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你以为你们能跑的出去?”
“不试过怎么知道!”石青挟持他做了人质,冷声对众人道:“还不让路!”
“不许......”毅忠明话未说完就被石青掐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半个声音。
“你们可要想好了,这车里不过是名逃犯,而你们的毅大人却是正二品的高官,孰轻孰重你们可要掂量好了。”
守城的士兵只知道他们要抓的是个宫里逃出来的女人,却并不知道那女人的真正身份。至于死里逃生的唐龙,太后发下命令时他的尸体还没有被怀疑,所以他并不在通缉之内。
此时听闻车里是个男人,还道是歪打正着的抓出了一个什么案子的在逃犯。
毅忠明被人掐着要害不能说话,无法解释,当然,就算让他说他也根本不敢说出实情。
管事的一权衡觉得那人的话有理,与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逃犯相比当然还是毅大人的性命比较重要,逃犯跑了可以再抓,要是逼的他们狗急跳墙伤了二品大元的性命,那才是罪该万死呢!
“放行!”
“我可要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只要发现追兵我马上在你们大人身上开几个洞!”石青冷笑一声一把将毅忠明推进了车里,挥起马鞭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马车出了门洞,车内的光线逐渐的明朗了起来,毅忠明定睛一看脸色顿时惨白一片。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亲眼目睹时还是心惊不已。半个时辰前还曾看过那具尸体,没想到转眼的功夫死人又活了。
再看他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手背满是像簪子扎出来的针眼,堂堂一国天子最后竟然混到这般田地,让人看来不免心下不忍。
他动了动嘴,说出一个“皇”字,剩下那个字生生的咽了回去,“你果然没死!”
唐龙趴在榻上,费力的点了点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太后......”话到此,毅忠明特意提起了一个人,“太后和皇上已经发现郡华公主是假,特命微臣盘查所有出城之人,至于你那具尸体,暂时还不曾引起怀疑。”
在听到追杀郡华的事廖真也有份的时候唐龙的脸色低迷了不少。心道:斩尽杀绝果然是他的行事风格!
“毅大人,我母亲......”郡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毅忠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慧太妃已经......公主,请节哀!”
“母亲~”郡华呆呆的唤了一声,眼泪泉水般倾泻而下,伏在唐龙身边痛哭不止!
唐龙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安慰人的话,“毅大人,看在君臣......不,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要委屈你送我们一程了,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把你放了。”
“我若是不肯呢?”
“......朕,会让你陪葬!”
离城五十里,马车绕过了北山寺的地界,那里山路崎岖,枝繁叶茂,并不好走,幸好石青对这一带的地形熟悉,车子一进了林子就把追兵远远的甩开了。
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石青将毅忠明打晕丢下了车,分量一减车子行进的速度更快了一些,不到天黑就冲出了茂林走上了官道。
若依石青的意思,只有杀了毅忠明才能将皇帝假死的事瞒过去,可唐龙却不肯取人性命。在他看来,各方立场不同,毅忠明尽忠职守拨乱反正并没有什么错,何况毅忠明一直是一个好官,为了自己这半条烂命杀一个好官实在良心不安。这件事已经让太多无关的人丢了性命了,唐龙实在不想看见再有人因他而死了。石青气的无话可说,只叫他等着自作自受吧!
长途跋涉加之路途颠簸唐龙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石青决定找个地方过夜,顺便给他换换药。
“我是不是连累你们了?”
“你也不用多想,那些追兵一定以为我们会拼死赶路,万万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过夜。等天亮的时候说不定他们都跑我们前头去了。”
石青把药布掀开一看,伤口恶化的非常严重,感染化脓,很多地方都和药布黏在了一起,要用刀子一点点的剥开才行。唐龙再能忍的人都忍不住了,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疼也得忍着,若是不换药明天你就得烂了。”
唐龙深深吸了几口气,“我没事,你继续。”
“看不出来,皇帝陛下还挺有毅力的。”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挖苦我了,以后别再叫那两个字了。”
“那我叫你什么?”
唐龙犹豫了片刻,“叫我唐龙!”
这幅身体自小在宫中长大,好医好药用惯了,一般药是伺候不了的。郎中用了最好的药也没用,消炎有一定作用但止疼的效果就不太明显了,何况又是烧伤。
有过经验的人都知道,烧伤疼起来是最难忍的,在疼痛十二级里大概是七到八级左右,属于强痛级别,就像被棍棒殴打!不仅如此,这种疼痛大约要维持2天以上。也就是说,就像连续两天被棍棒殴打,而且是全身性的,疼的你根本不知道哪里疼。
要是千年之后,为减轻疼痛医生都会给患者打上止痛药物。可惜这里是古代,连根烟都找不到更别说那种东西了。从恢复意识起就没半点好受过.来了一年多,唐龙第一次开始痛恨这个落后的世界!
已经连续两夜没有合眼了,唐龙的神智都开始恍惚了,偏偏痛感神经还在尽忠职守的工作着,把每一个感觉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唐龙不想打扰那二人休息,可意识恍惚的时候还是没忍住□□。
石青翻了两个身,听的烦了扑腾一下坐起来唰唰唰连点了他三处大穴。所有的感觉一瞬间全部消失了,身体像躺在云彩上一样的舒服。
“这回能睡了吧?”
“你会点穴?”唐龙咬牙切齿的问他。
“略懂一些!”
“那你早干嘛去了?”
石青白了他一眼,翻身躺了回去,“不疼一疼怎么能长记性!”
唐龙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亲切的问候了一遍!
如果廖真在的话,他一定不会让我遭这份罪。该死的,怎么突然想起他了,要不是他老子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痛感消失了,唐龙总算能闭上眼睡那么一会儿,梦里全是同一张脸,赶也赶不走,挥也挥不散,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慢慢的扭曲,狰狞,他手里拿着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的烫着自己的皮肉,烫熟了再撕下来塞进嘴里生生的吞下去......
猛然惊醒,已是一身的冷汗,痛感恢复了,背上火烧火燎一样,竟是疼醒的。原来点穴也有失效的时间。
睡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天空还是一片黑暗,不好意思再把石青叫起来要“止痛药”,接下来的时间也只能干受着了。
事后想想,也许不是点穴失效,而是老天爷在救他,就在他醒来不久,追兵的马蹄声到了。
石青警觉性很强,被他稍微一推就清醒了,猫着腰出去打探了一番,很快又跑回来,喘了两口道:“看来他们是找到毅忠明了,不然他们根本走不出那个林子,现正在沿途搜查,很快就到!”
的确,也只有毅忠明才有这等心机,他看过我的伤,知道我晚上必须停下换药,趁夜搜查打的我们措手不及!唐龙点了点头,见石青去叫郡华连忙拦住了他,“等等!”
“现在不跑等着送死吗?”
“刚才我想了想,咱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匹马带着咱们三个怎么可能跑得过他们。”
“那你想怎么办?”
唐龙看了眼熟睡不醒的郡华,压低声音对石青道:“我驾着马车引开他们,你带着郡华往回走,来的时候我看了地形,好几条路都可以进山,他们绝对想不到你们会走回头路。”